風輕雲淡,雀兒聲聲鳴。老樹虯枝,枯藤昏鴉。小溪流水,殘枝敗葉。淒涼一片,悲傷一段。薛梓若裝扮一新,跟隨著宮廷的車隊。浩浩蕩蕩的出發了,她很是激動,這可是第一次出宮呢。


    一路上,她不時的掀開簾子,看著外麵的青山綿延。大雁南飛,心裏很是愉悅。可惜婉凝不在,梓若忽然很想她。也不知道,婉凝在浣衣局,過得怎樣。她的心情,倏然之間變得很是沉重。


    宏偉的奉天寺,被陣陣檀香所縈繞。梓若被侍女攙扶著下了馬車,她抬頭看著高大的殿宇。不禁嘖嘖讚歎了一番,走了一段台階。隻見匾額上題著”大雄寶殿“四個大字,甚是宏偉。


    殿前的神壇,燃燒著許多的香燭。半空中,飄蕩著絲絲縷縷的青煙。梓若一時合掌默念,保佑著婉凝的平安。這才繞到正殿,由侍女點燃香燭。自己則跪在軟墊上,叩了三個響頭。


    “施主請隨貧尼到內室,太後正等著施主,”一個尼姑對梓若說道,梓若很是奇怪,怎麽一路未見著君顥。卻又不好開口詢問,隻好跟著這個尼姑,前往內室去。


    奉天寺的後殿很大,載種許多的青鬆古柏。愈發顯得殿宇的肅穆莊嚴,梓若走了半刻。才來到一處情景的小院,尼姑推開門來。便退下去了,婉凝猶豫了一會兒,這才邁開步子走了進去。


    隻見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者,端坐在桌案後,靜靜的飲著茶水。她衣著樸素,似乎看不出來宮廷的金貴。倒像是普通人家的老太太。想來她就是太後了,梓若便上前跪在地上:“嬪妾薛梓若,拜見太後千歲!”


    她邊說著,邊讓侍女拿了禮品來。太後聽了這話,便揮揮手,淡然一笑:“快起來吧,苓昭儀就說你快來了,可不就來了麽?”太後的話音剛落,便見江苓嫣從側門進來,笑靨如花。


    “薛妹妹來了?快坐下歇一歇。”江苓嫣說著,便拉了梓若的手。梓若看著苓嫣的笑臉,忽然想起了她和皇後一起。陷害婉凝一事,便將手抽了出來。江苓嫣一怔,隨後便笑道:“妹妹快坐吧。”


    太後見梓若有些拘謹,便對她說道:“聽皇後說,你才入宮。看你這麽年輕漂亮,皇上一定十分喜歡你吧?”這話倒是讓梓若有些難過,她隻見過一次君顥。更別提,去侍寢了。


    江苓嫣見梓若的臉色不對,忙笑著接口:“這裏有上好的龍井,妹妹不如也喝上一杯?去去寒氣也是好的。”她說著,便端了茶水。看著眼前的青澀龍井,梓若真不知該不該喝。


    此刻,她想著如果婉凝就在身邊。“采女該不會是,以為本宮會做手腳吧?”是皇後的聲音,她來了會兒,覺著困了,才剛在裏屋睡醒。梓若忙起身行禮,皇後笑了:“罷了,你不喝本宮也不會勉強你的。”


    這話說得,倒像是自己的不對了。太後見此,有些不悅:“薛采女多心了,皇後素來秉持後宮,怎會有那等心思?”既然太後這麽說,梓若也隻好喝了一口。偏巧這時,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


    大門被推開時,梓若看到了一張年輕英俊的臉。眼眸之間,透露著陽光般的笑容。這便是梁王楚君琰了,他此番前來,是為慶賀太後的壽誕的。“琰兒,你迴來了,”太後說著,便起身相應。


    “兒臣怎會忘記母後的壽誕?”君琰邊說,邊拍了拍手。便有隨從搬來一隻大箱子,君琰上前打開來。對太後說道:“這是兒臣,從北疆各國搜羅來的經書。都是母後所喜歡的……”


    看著這滿箱子的經書,太後顯得分外興奮。她上前翻看著那些書籍,喜得合不攏嘴:“到底是琰兒心疼哀家,琰兒快坐下!上茶!”太後說著,便拉了君琰的手,讓他和自己坐在一起。


    君琰緊緊地挨著太後坐在一旁,笑著說道:“母後不知道,兒臣這三年來。走過了邊疆的許多地方,見過不少的風土人情。還真是收獲不小呢!”聽著君琰熟悉的聲音,太後有些激動。


    “琰兒瘦了,”太後撫著他的臉頰,有些心疼。當初若不是君琰出言不遜,先皇哪裏會將他貶至邊關。君琰卻不以為然,他淡然的笑容,好像是秋日裏的一抹暖陽。


    太後抹了抹眼角的淚痕,勉強笑著道:“琰兒長大了,琰兒,真的是長大了……”看著太後摩挲著君琰的手,梓若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隻是遠在宮廷,卻無法與父母相見。


    “皇上駕到——”王連瑛的聲音,總是拖得很長很長。“是皇兄來了,”君琰說著,便起身去開門迎接。果然,隻見君顥穿著那件玄色衣袍。豐神俊朗的站在門口,梓若的心兒微微一顫。


    君琰上前,笑著說道:“皇兄三年不見,越發精神了。”君顥沒說什麽,而是徑自走到太後跟前。要王連瑛拿出一件楠木小盒,對太後說道:“這是上好的千年老參,最是補血。”


    “難為皇上,還記著我這個孤老婆子,”太後此時的話語,明顯變得冷淡了許多。由此可見,太後對君顥似乎並不待見。不如君琰來的親切,到底不是親生的。君顥也並不在意。


    半刻,君琰便笑著對君顥說道:“聽聞麗妃懷了身孕,臣弟在此便恭賀皇兄了。”“這幾年,可是委屈了你,”君顥並未接他的話,而是另外問道。聽到這裏,君琰隻是微微一笑:“是我自找苦吃罷了。”


    窗外的陽光很好,映照過木格窗。君顥飲了茶水,提醒君琰道:“你可知道,皇室子弟不可入朝為官的。”“我自然是知道的,”君琰知道君顥的心思,便笑著搖頭,“何況,我本不屑於官場鬥爭。”


    不屑於官場鬥爭,可不代表也不在乎皇位之爭的。君顥聽了君琰的話,淡然一笑:“你府上,朕已經命人收拾了。你隨即可以搬進去住下,你看看還缺什麽不缺?”


    “就是想進宮,看看麗妃,”君琰的要求不多,因為麗妃當年,與君琰是青梅竹馬的。可惜造化弄人,麗妃已經嫁入宮中。君顥聽了,點頭應允:“明日進宮,你便可以見到她了。”


    幽徑深深,蕭瑟秋風,晚涼動湖水。枯枝隨風起,老鴉撿盡寒枝,不肯棲。俗世紅塵,誰能承擔。擦身而來,一生孤單。忙完了一天的活計,婉凝伸了個懶腰,便信步沿著迴廊走去。


    不曉得為何,她忽然望向那處的低矮宮牆。竟是想起了昨晚的漪瀾亭,想起了那個在亭子裏飲酒的君顥。她的腳步,不覺向那個方向走去。黃昏的日落,灑落在她的身上,發出金色的光芒。


    青石板路,花林環戶。婉凝望著空蕩蕩的漪瀾亭,心兒有些失落。也不知道,君顥昨夜喝醉了酒,有沒有安穩的睡著。忽然,這個念頭被她自己嘲笑著。真是諷刺,自己不過是一個宮女而已。


    “這衣服,似乎沒有洗幹淨。”是君顥的聲音,婉凝的眼前,立刻明亮起來。她迴身看著眼前的君顥,今日穿了一件寶藍色的長衫。越發顯得他邤長的身材,神采奕奕。


    接過他手裏的玄色衣袍,婉凝來迴翻看了幾眼。並未有哪裏不幹淨,她便對君顥說道:“皇上覺著哪裏不幹淨?奴婢在拿去洗了就好。”“朕不喜歡皂角,”他淡淡的說著,眼眸裏流露出一絲詭辯。


    那為什麽不早說?婉凝在心裏直犯嘀咕。要知道如此,她便不用皂角了。她正暗自慶幸,以為是袖口處的痕跡被發現了。卻又忽然聽得君顥說道:“你的刺繡,做得倒還不錯……”


    她的臉兒一紅,他到底是發現了。婉凝隨即垂下腦袋來:“奴婢昨天,漿洗的時候,不小心——弄壞了,奴婢這才,這才……”自己這是怎麽了,一見到君顥就變得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了?


    “隻是你昨夜,夜闖禦花園,又毀了朕的衣服,這罪責,又如何擔當?”君顥輕飄飄的說著,還不時的看著婉凝。這倒是讓婉凝麵紅心跳,她咬著唇道:“一切,全憑皇上做主。”


    隻見君顥走到婉凝跟前,微微抬起她的頭來。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淡然的說道:“你別忘了,你的賣身契還在朕這裏。朕隨時,可以置你於死地!”看著君顥沒有表情的麵龐,婉凝的心跳得更厲害。


    她不明白,為何君顥會這麽待自己。誰知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便是一個聲音笑道:“皇兄讓我好找!”說話之間,已經走過來一個溫婉的男子。婉凝看著他的笑,好似秋日裏的一抹暖陽。


    君顥放開婉凝,冷冷的對君琰說道:“麗妃你也見過了,這就該走了吧。”“麗妃她,好像是變了,”君琰猶豫著,才說出這句話來。也許他不該來見麗妃,也許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


    半刻,君顥見婉凝還站在原處。便命令她道:“這次可要仔細,萬不可出岔子!”婉凝聽了這話,便應聲下去了。君琰看著婉凝的背影,不覺有些疑惑:“她是誰?怎麽我從未見過?”


    “浣衣局的侍女,才剛進宮,你怎會認得?”君顥有些不耐煩,便踱著步子往前走去。君琰默默地跟在後麵,對君顥說道:“皇兄應該還記得對我的承諾,對待麗妃好一些……”


    午後的斜陽,懶散的掛在半空。迷蒙著深秋的氣色,彌漫著傷感的氣息。婉凝坐在秋千架上,靜靜地望著老樹上墜落的黃葉。然後看著黃葉在空中盤旋,她伸出手來,看著黃葉在手心緩緩落下。


    停留在指尖,那陽光便從黃葉的脈絡上劃過。散發著最後一抹餘熱,遊蕩在這塵世間。指縫間殘存著的時光,像是難忘的迴憶。紛紛揚揚的黃葉,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在這靜謐的午後。


    這時,一個溫婉的男子向她走來。婉凝看著他,他笑的很溫和。是了,這就是昨日,那個與君顥說話的男子。隻是她不知道,他的身份到底是什麽。“皇上在正陽殿,”婉凝從秋千上站起來,對他說道。


    她以為,他是來找君顥的。其實不是,君琰剛從麗妃處來。心情有些陰沉,便慢慢的走在碎石小徑。不覺間,就來到了浣衣局的後院。他看著餘暉下的婉凝,仿佛是夕陽中的新娘。


    “我不是找皇上的,”君琰笑著走到婉凝跟前,然後問她道,“你是浣衣局的人?”婉凝點頭:“那你是誰?東麓的大臣麽?”他聽了這話,淡然一笑:“我是梁王殿下,才剛從邊關迴來。”


    看著他淡然的笑容,婉凝不覺看得呆了。世間竟會有如此美貌之人,真真是枉為男子了。君琰看著婉凝呆滯的模樣,不覺笑出了聲:“你在看什麽?是在看我麽?”


    婉凝聽他說話,一時迴過神來,嫣然一笑:“奴婢見過梁王殿下!”君琰看著婉凝淡然出塵的模樣,倒是有幾分麗妃的樣子。可惜麗妃在深宮中,過得並不如意。君琰想來,覺著很是難過。


    “皇兄是不是很難相處?”君琰忽然問了這麽一句,倒是讓婉凝不知從何處作答。思慮了片刻,婉凝才開口道:“奴婢隻見過一次皇上,並未知曉皇上的性情……”


    君琰聽了這話,不覺問道:“你可有見過麗兒?”麗兒?記得這個名字,好像是昨天晚上,君顥所說起的。婉凝搖了搖頭,問道:“想來,定然是王爺的紅顏知己吧?”


    不,不是紅顏知己。是青梅竹馬,是兩小無猜。說到這裏,君琰便笑了起來:“麗兒是世間少有的女子,你如果見了她,也會喜歡她的……”聽著君琰說起麗妃,婉凝可以看到,君琰的眼睛裏放出光彩。


    婉凝猜想著,這個麗妃一定風華絕代。如果有機會,她一定要去見見麗妃。“皇兄的脾性素來不好,”君琰忽然對婉凝說道,“所以昨日,他讓你所洗的衣服,你小心就是了。”


    原來,原來昨天君顥所說的話,君琰都記著呢。看來君琰,是一個很細心的人呢。這時,遠處傳來閆姑姑的聲音,婉凝忙起身對君琰笑道:“王爺,奴婢得迴去了,不然又要挨罵了……”


    看著婉凝漸漸離去的背影,君琰忽然覺著,這個背影那麽熟悉。似乎有些像麗妃的味道,散發著淡淡的餘香。忽然,他瞥見了秋千架上的一塊兒碧玉簪。是了,應該是婉凝落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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