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宜晴本來以為周太夫人不會輕易承認,想不到周太夫人眼一眯,若無其事道:“如果你說的是明哥兒的事,的確是我讓她這樣做的。”


    周太夫人的痛快承認反而讓蘇宜晴不知所措起來,原來她內心深處竟然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希望這不是真的,此時周太夫人的承認讓她希望完全破滅了,她喃喃道:“為什麽?明哥兒隻是一個孩子,跟我和旭哥兒不會有什麽利益衝突,跟您更是八竿子打不著,您為什麽要這樣?”


    “你還沒有做母親,不會理解那種感情。”周太夫人道,“為了你的母親,我的女兒,明哥兒隻要存在一天,就是對你母親最大的刺激和傷害,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難道想不通其中的關節麽?”


    蘇宜晴搖搖頭,從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她除了震驚,真的沒想別的。


    周太夫人平靜道:“我這一生就是一個悲劇,人強命不強,嫁錯了人,一輩子就這樣了,唯一的牽掛就是你的母親,也許是命啊,千算萬算終究還是沒能幫你母親算計到一樁好姻緣,當然這也是你母親性格上的缺陷,從小被寵壞了,爭強好勝受不得一點委屈,最後隻能嫁給你父親這樣沒本事的,女人麽,比丈夫比兒女,你父親自然是比不上其他人,不過這不是你母親的錯,她也沒怎麽在乎,可是生下一雙兒女皆不如別人,尤其是你父親前頭妻子又留下這樣一個優秀的孩子,跟你的親哥哥一比,就是雲泥之別,你哥哥論相貌論學識甚至比不上人家的貼身小廝,你母親怎麽能忍得下這口氣?遠平伯府人口複雜,那幾個妯娌為了刺激你母親,天天拿死人說事,說前頭那女人有多好,她在的時候你父親從不拈花惹草。認真讀書上進,自從娶了你母親這個潑婦才變成這樣的……嗬嗬,你母親怎麽能忍受得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周太夫人表情雖然平靜,可拳頭卻是緊緊握著的,可以想象她心中的不平。


    蘇宜晴瞬間明白了,許氏從來就不是一個心胸寬厚的人,正如周太夫人說的,明哥兒的存在就是對許氏的刺激和傷害,明哥兒越是出息。許氏心就越是不平。等到明哥兒再大一點。金榜題名再娶個大家閨秀,都不用怎麽著許氏,她自個就會嫉妒死。


    這不是明哥兒的錯,是許氏自己心態不好。可是作為母親,周太夫人難道能眼睜睜看著女兒就這樣下去麽?不能,慢慢勸說許氏想開根本行不通,想來周太夫人勸過無數次,那麽就隻有一個辦法,毀了明哥兒這個嫉妒的根源,效果很明顯,明哥兒出事之後,許氏像變了一個人。也不在瘋魔似的強逼旭哥兒讀書,對忽略已久的女兒也能騰出手來關照了,她當初還以為是她激怒了岑太夫人,被眾人孤立,許氏這才留意到被自己忽略的女兒。然後關心起來呢。


    估計周太夫人嚐到甜頭,索性就鬧大一點,攪渾平遠伯府這趟渾水,從中漁利。


    “您就不怕被人知道麽?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萬一被人知道,您想過後果麽?”蘇宜晴對於周太夫人這樣的老人,那些什麽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是沒有用的,隻能直接這樣問道。


    周太夫人嘴角露出一絲嘲諷:“你以為會有什麽後果,要這件事是你母親做的,也許還能使用家法等等,可是我做的,這就關係到了很多環節,首先我是得過朝堂頒發貞潔牌坊的人,天下婦人的典範,誰能指責我,誰敢指責我?揭破之後損害的就是皇家的顏麵,誰敢?再來,就是遠平伯府和永鄉候府之間也非得是你死我活,遠平伯府三房已經損失了一個孫子,揭開了就連旭哥兒也保不住,三房可救要絕後,這個世上沒有什麽不畏權勢的青天,就算有,青天也得顧忌那些無辜的人命。”


    蘇宜晴真不知道作何表情了,周太夫人說得都對,大義滅親和自揭家醜其實是一樣的,但是一個褒義一個貶義,很難判斷。


    說到這裏,周太夫人臉上的嘲諷更甚,繼續道:“最可笑的是岑太夫人居然自掘墳墓,費盡心機把另一個孫女給送進了永鄉候府,又趕上了之前他們的另一個親家康郡王被抄家,真是老天都站在我這邊,要真做實了我的罪名,外人可不管什麽對錯,人家就知道遠平伯府的姑娘就是個掃把星,嫁給誰家,誰家倒黴,還不止是一個人是全家倒黴。”


    這才是周太夫人那麽輕易就讓步,讓蘇宜榮進門的原因,根本就不是什麽之前說的,許哲軟弱不爭氣,對比起來岑恆遠也沒有強多少,通房事件出來之後,她還以為人都有看走眼的時候,周太夫人也許就看錯了岑恆遠。


    卻沒有想到,換親正中周太夫人的下懷,她才不管岑恆遠是個什麽樣的人呢,先讓遠平伯府的人以為計謀得逞,其實是送了一個人質進來任人揉捏,之後岑恆遠要是爭氣就罷了,要不爭氣,以周太夫人的計謀,還有多年在貴婦圈中做生意積累的人脈,找個把柄出來捏死岑家簡直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後來她也的確做得很成功,也許隻是拐了一個彎稍微挑撥一下,岑家就四分五裂,死都不知道怎麽迴事。


    至於之後她這個孫女,好辦得很,周太夫人有的是錢,眼光也不差,上哪不可以挑出一個好男人來娶她,比如江月明不就很合適?她知道周太夫人多年來一直暗中資助窮苦學子,想必她手上江月明式的人選有許多,完全不愁她嫁不出去。


    許氏婚嫁的失敗,可能更讓她醒悟,步步為營,立誌要給外孫女找一門好親事,寧缺毋濫。


    “您就不怕報應麽?”蘇宜晴喃喃道,周太夫人的一番剖析,讓她明白,在官麵上懲罰周太夫人是不可能的,周太夫人這樣的人,除非犯的是謀逆之類讓朝堂無法容忍的死罪,不然不會有人敢在明麵上懲罰她,更何況她做事肯定很隱秘,想要人證物證俱根本不可能,若不是她自己承認,就憑芯兒一個人的證詞根本就告不倒她。


    這一波又一波的連環計,真是讓人驚歎,難怪古人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周太夫人這樣的才幹,礙於女兒身,難有完全施展的機會,於是便把剩餘的心力都用在了家族內鬥上,鬥完自家鬥親戚,鬥一切對她稍微有點侵犯的人,生命不息戰鬥不止,這實在太可怕了。


    “報應。”周太夫人冷笑一聲,“我這輩子又是遭了什麽報應,嫁給了這樣一個男人,我也盡了一個女人的本分,對那死鬼不離不棄,沒想到這死鬼臨死前還要害我,愣是讓人偷偷給我下了絕育藥,讓我替他守著,我倒是希望這世間真有報應,下到地府跟那死鬼好好清算一下這筆賬。”


    原來周太夫人不改嫁的原因竟然是這樣,蘇宜晴震驚了,還以為周太夫人是舍不得許氏受委屈,或者一心想要做女強人,卻不知道真相竟然是這樣,一個女人不能再生了,自然就不好再改嫁了,就算能嫁,一輩子辛辛苦苦到頭來照顧的卻是別人的骨血替人做嫁衣,誰會甘心?


    周太夫人憤恨道:“想當年,我也是大家閨秀出身,賢良淑德誰見了不誇,所以老侯爺才千方百計聘我進門來管束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不過父母管教十幾年都教不好的,我一個初初進門的媳婦能有什麽法子?丈夫不成器,全家都怪我,我也忍了,隻怪自己命不好,後來兩個老人家去世了,那死鬼病重,侯府沒落,我娘家父母不忍女兒一輩子就這樣完了,悄悄替我打算,結果那死鬼來這一招,我什麽希望都沒有了,要不是還有你娘,我真想要一頭撞死,到地下跟死鬼理論去。”


    蘇宜晴無言以對,周太夫人的一生的確很悲劇,如果是她,她也會心生不平,嫁錯人,丈夫指望不上,女兒重蹈覆轍,真什麽都不做難道就等老天憐憫麽?扭曲的環境造就人性的扭曲。


    “怎麽不說話,看不起你外祖母,認為外祖母是一個毒婦?”周太夫人眯著眼睛。


    “不,是無話可說,正如您所說,我不是您,不了解您的憤恨,也沒有權利批判。”蘇宜晴輕聲說道,““但是我不能當作什麽都不知道。”


    “哦!那你想怎麽樣呢?”周太夫人眼中射出精光,商場女強人加貴婦人的威嚴乍現。


    蘇宜晴麵對如此淩厲的目光,沒有正麵迴答周太夫人的問題,隻問道:“外祖母,您這樣機關算盡,得到的結果您滿意麽?”


    周太夫人沉默了。


    鎮國公府不是遠平伯府,更不是岑家這等可以任她隨意設計攪局的家族,那個隻聞名沒有見過麵的鎮國公夫人雖然外界對她知之甚少,但是可以想象,絕對也是一個厲害人物,真鬥起來,勝算未可知,權貴之家容不下天真善良之人,少一分心計就會被人啃得屍骨無存。


    ps:


    看看這周太夫人,親們可以想象一下,鎮國公夫人會是什麽樣的人物?一直覺得女主不該想要逃跑的親們,你是女主,你會不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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