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大燈照得他睜不開眼,隻聽到一聲咒罵聲,帶著點地方口音,大意是說他找死之類的。他向旁邊挪了挪,避開燈光的照射,這才看清眼前是一輛破舊的機車,駕駛者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

    “深更半夜的,你站在路當中做啥,害得我以為遇鬼!”男人有點生氣,又有點好奇。

    “對不起,我迷路了。”範李不習慣被人大聲斥責,再說錯在於他,因此有點歉意。

    “你要去哪?”

    “清湖村。”

    “天娘老子,那還有好一段路呢!”男人打量了一眼狼狽不堪的範李,“一看你就是城裏人,照你那麽個走法,天亮也到不了。再說——你怎麽迷的路?”

    範李茫然的搖了搖頭,因為他也確實不知道。他隻是沿著山路走,走著走著就偏離了,等他警覺時,人已經在山林中了。

    “一定是——大仙們在圍牆。”男人聽了範李的描述,不敢說“鬼打牆”三個字,隻說是大仙所為,同時向周圍看看,眼睛嘰哩骨碌的轉著,顯然有點害怕。

    “那——我要怎麽走呢?”範李再試探性的問。

    實際上他走得非常累了,很期望這個樸實的山裏人能送他一程,隻是以他的個性,對陌生人說不出這樣的請求。

    “都說離村子還好遠呢,你雖然走了大半夜,可是——沒走多遠。”男人想了想,“媽的,今天有點邪門,我串親戚,本來太陽才落就往迴趕了,哪想到半路車子壞了,我拾掇半天才好。既然你遇到——算了,我們先去守林人那兒過一夜吧,這路今天不好走得很,恐怕是通不過的。”

    範李到了這個時候已經完全沒有了主意,一想自己強行去清湖村的話還不知道會遇到什麽,眼前這個人的提議也不錯,於是答應下來。那人調轉車頭,讓範李坐在後座上,發動了車子。

    這個時候,範李的心有點定下來了,雖然山路越來越窄,兩側的山峰像要堆擠下來把他埋藏一樣,雖然山風寒冷,吹得四肢冰涼,但有人跟著總是會壯膽。

    他迎風吸了吸,覺得空氣中有股令人作嘔的臭味。

    “這是什麽味兒?”他大聲喊叫,以壓過那喘息呻吟得像馬上就要掛掉的發動機的聲音。

    “嘿嘿,你一定被蚊子叮慘了。”男人有點幸災樂禍:“這是一種山草的草汁味,雖然臭,可是蚊子離八百裏外就不敢靠前,可比城裏的蚊香強多了。”

    範李

    點點頭,被他一說,就感覺身上奇癢無比,其中還帶上一點火辣辣的刺痛,不知道身上被咬了多少地方,而現在,不知道是草汁的味道還是因為車子開得飛快的原因,果然沒有蚊子來叮他了。

    不一會兒,車子開到了一處山坡下。山坡平緩,往上不遠能看到有一座孤伶伶的木屋,這麽晚了,居然還亮著燈。走近些才發現那是門燈,木屋內黑暗一片,屋中人早已經睡了。

    “水伯!”男人喊了一聲。

    水伯?難道這個守林人也姓水?還是這個村子中大部分人都姓水?

    範李疑惑著,聽屋內有人咳嗽了一聲,之後亮起了燈,門開處,一個老人拿著蠟燭走了出來。

    “又走不出去了?”他抬眼看看麵前的兩個人,一點也不意外,而且用了一個“又”字,似乎這裏經常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男人和水伯說了兩句,大概用的是方言,說得又輕又快,範李沒有聽清。不過料想是說的客氣話一類的,畢竟他們半夜裏打擾了老人的休息。

    “那進來吧!”老人放慢語速,讓範李聽的清楚。

    “唉,水伯,有沒有吃的啊,跑了半夜,還真有點餓了。”男人一進屋就坐在桌子前嚷嚷道,顯然和水伯是極為熟悉的。

    範李又驚又累的跑了半夜,也有點餓了,不過不好意思提出要求,隻是打量著小木屋,發現這小屋比想像中要大,從外麵看似乎很平常,但走進來卻發現有裏外三個房間組成。他們所在的房間是中間的大屋,兩側的房間黑著燈,也不知道是否有人住。

    按理說,守林的老人是獨自一個人的,不過也可能有老人兒孫輩的孩子陪老人住。而且房間中也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那股惡臭的草汁味兒和一股膠水和木頭的混合氣味,非常難聞和刺鼻,刺激的範李打了個噴嚏。

    “對不住哇。”老人緩緩地道:“日子艱苦,不得不做點手工的玩意兒賺錢養家,城裏來的先生不習慣吧!我打開窗子好了。”

    範李連忙欠身,緊著說沒關係,強壓下那股味道帶來的不適感。隻聽老人說:“你們別急,我叫我女兒起來給你們做點吃的。不過,這個時候沒什麽好吃的了,不過是一碗白飯,和點調味汁。丫頭,來客人了!”他對著一間小屋喊了一聲。

    “叫丫頭快點吧,這兒餓得狠了。”男人拍了拍肚子。

    水伯沒有理會他,拿了一塊幹淨的棉花沾了些古怪的液體給範李處理傷口。範李隻

    覺得傷口又漲又痛,差點痛哼出口,忍不住想躲。

    “這是有點疼的,男人家忍一下就好。”老人溫和地說,“被山上的毒荊傷了,必須要盡快解毒,不然你會全身麻痹,動也不能動,就是有鬼吃了你,你也跑不了。再說這傷——也許被大仙們抓了,你不想毒氣入骨吧。到時候,你身上的肉會一塊一塊爛掉,就這麽活活爛死。”

    “這是什麽毒?”範李問,從不知道這邊的山裏有能麻醉人的荊棘。可他問的是草木的事,老人迴答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陰毒!大仙們抓出來的是陰毒,直接滲到骨頭裏,就算刮骨療毒也不解不了。”

    他說得很慢,似乎在形容那種緩慢而殘忍的死法,聽得範李毛骨悚然,才想說點什麽轉移話題,另一間小屋的燈亮了起來,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好像有人起床了,接著是鍋鏟碰撞的聲音。

    “嘿嘿,丫頭做飯了。”男人一臉饞相,咽了咽口水,眼神閃閃的望著範李,用力吸了吸頃刻就飄出的米飯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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