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問題並不大。


    隻是。


    程安心中留存隱隱的擔憂。


    ……他自己呢?他在籌算最後的終局時,又想把自己放在哪裏?


    “居然能迴來……”黑暗被白霧剝落,站在麵前的,是一隻熟悉的發光小人。


    程安朝他咧了咧嘴:“您是覺得,抹除我的記憶,就能讓我永遠凝留在那裏了?”


    “我隻是沒有想到,明明隻是個早產兒,他竟還察覺到你的存在。”神王神情似乎有些凝固,“哼,該說不愧是鬼神?鬼蜮伎倆,真是有一手。”


    兩人深諳偷襲之道,明明前一刻還在寒暄般說辭,下一瞬,卻幾乎在同一時間出手。


    濃烈灰霧的炸開的一瞬,猛然為閃電撕開,她看向不遠處,鉑金電流在虛空中哢哢作響。


    “不守規……真是個好東西。”她笑了一聲,“您說對嗎?”


    雖然謝湛之人,她已近無感。


    但是這東西好用是真好用。


    她掌心有雷鳴響起,曾經將她湮滅的電流如動物溫馴,她眯起眼睛分解空中神力走向,手中有一柄大劍浮現,可是對方身形卻有一瞬混沌,散成光霧完美融合入白光之中。


    無處不在,自然也就無法攻擊。


    “


    向左邊劈。”


    她豁然抬起頭,就在她身邊,有一角黑夜侵蝕白霧,修祈站在黑夜中,從容而立,隻是身形有些陌生的透明,他笑道:“是障眼法。他方才在外界同我戰鬥時,流逝了大部分精神,不可能如此輕鬆控製得了這裏。集中注意,便是他輸。”


    “你找死!”


    等劍鋒依照他的話劈下的那一瞬間,對方終於惱羞成怒般,白光大振向黑夜中的修祈反撲,光暗交織間,雷鳴響徹天地,紫棠幽火在虛空中不斷燃燒,在黑夜的邊緣,蠶食著光明。


    程安覺得渾身都在燃燒,眼前清晰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地步,夾雜電流的紫色幽火被鬼息保護著向前,如萬千箭矢滿天流星銳不可當。


    忽然間,她覺得手中被塞進來了什麽東西。


    她下意識去看。


    那是一枚玉製的潔白蓮子。


    “再教給你一招吧。”他額角不知覺中有一滴血莫名淌下,抬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從後環住她的腰腹,吐息有一絲極淺的鐵鏽味,卻讓溫柔的木香衝散,“其名為,刑天。”


    他將她手中鬼火揮下,在他們麵前,連同,所有的白光,都變成了白紙。


    所有的一切都著了火。


    他們在火中相擁。


    第123章 真正目的


    黑白與火焰交織的天際下, 似乎有一滴血落在她手背,冰冷的溫度,讓人熟悉而害怕。


    “阿祈?”程安豁然抬頭。


    “噤聲。”他麵色如常, 唇畔掛著溫和的笑, 仿佛方才那一滴血隻是幻覺, 他神情很專注, “集中注意,控住你的火, 我隻能削弱道的力量。他還在。”


    程安不再作聲,合上眼,不再放過任何一絲道與神力的波動,精神全神貫注,火焰如水銀瀉入因鬼息侵蝕變得越發脆弱的‘神王’體內,注入的一瞬,紫棠化為數百把銳利的匕首, 在白霧之中如經脈般連成一體。


    就像中毒一樣, 純白的天空布滿粗壯的紫色線條, 如某種詭譎難測的流星,往世界心脈出直奔而去。


    手腕被他按住,流星同時被操控著精準向核心刺去。


    利刃沒入心髒的一瞬, 從世界伊始到未來的一切皆在一瞬貫入腦海,原先隻有黑白兩色的世界炸出無邊際的流火,火樹銀花,於世界基石炸開,散開的碎末是萬千光影,無數密密麻麻的畫布似流火自黑白之間傾斜。


    黑白交錯下的光影如流火繽紛華美,就像是他們曾在上界看到的煙花。


    “……做得很好。”他喘了一口氣, 同她又勾出一個笑,“你看,多漂亮。”


    煙火漸漸漸漸的渙散,直到一切散盡,世道重歸平靜。


    光霧之中,唯有紫檀幽火寂靜而緩慢的燃燒,將一切燒成夢幻的虛無,在火焰之中,生命的消亡總是悄無聲息,她甚至聽不到神王的哀鳴與道的請求,連魂魄中一直喧囂的聲音也漸漸漸漸地遠去。


    一切重新歸於絢麗的寂靜。


    所見所聞,除了通天漂亮的紫檀幽火,還有在重新肅靜的黑夜中,那個手持素劍,麵容清雋依舊的人。


    “結束了。”在確認這裏再無多餘的精神後,他落下定音,語氣輕鬆,仿佛自己即將從一場漫無邊際的虛無夢境中醒來。


    舊神的徹底消亡並不能給程安帶來多少快樂,她唯一覺得欣慰的是,一直磋磨修祈的過去即將離去。


    “這樣就夠了?然後呢?怎麽將鬼界徹底從這世界脫離出去?”


    不知為何,她心中總有一


    種隱秘的不安,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角,讓鬼神俯下身來。


    看到見他神情如常,溫潤爾雅,才算鬆了口氣。


    ……方才在時空河流中見到的場景,或許隻是幻覺。


    “很簡單。”他攏了攏手臂,愈發用力了些,下頷抵著柔軟的頭發,“成為道主,‘它’會告訴你該怎麽去做。”


    不,總覺得…


    總覺得哪裏不對。


    忽然間,程安想起了什麽,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一枚指蓋大小的蓮子,潔白剔透,無暇瑩潤,而在她的神識下,她卻能看見這東西上一抹極難覺察,徹底歸於黯淡的淡金光澤。


    她感覺自己的唿吸有一瞬凝滯。


    紫檀火光也在灼燒中消隱,世界恢複漆黑寂靜,隻有一柱光,不知從何處投下,自上而下貫穿黑夜,神聖明淨,不帶任何雜色。


    明明隻是一束白光,卻仿佛隱藏著世道一切道理,見之便能忘卻一切,踏碎虛空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將你的火焰投進那束光中,便能給一切做個了結。”


    “為什麽你不去成為道主?”可偏生是這個時候,程安不幹了,“明明你比我更熟悉這裏,讓鬼界塌陷於三界外,不是你的理想嗎?”


    他聽出她話中意義,搖了搖頭,溫和的補充:“是補給你的鬼王禮。”


    程安反駁著他話裏的漏洞:“鬼王禮…難道你從我重生時就開始準備了不成?”


    “……不好嗎?”他似乎疲憊到了極點,很輕地歎了口氣,“舊神已經全毀,世上不會再有與你同樣能夠融合大道的人。成為天地的主宰,無論是想報複謝湛,還是想讓鬼界獨開一界,做任何想做的事情,都不會有人能夠攔住你。”


    頓了頓,他道:“你會成為世界上,唯一的真神。”


    “那你呢?”程安皺眉,“你又將在何處?”


    他搖頭:“我會迴到我該去的地方。”


    “好吧,那我換一個說辭,不死蓮為什麽成了這副樣子。”她深吸一口氣,近乎詰問地將那枚白玉蓮子遞到他麵前,以一種很輕飄的語氣。


    “剩下的那五片葉子呢?”


    到底要怎樣,才能在她不知不覺的這短短的時間內,死去


    了五次。


    她便說為何已經侵蝕‘道’多年的神主如此好對付,為什麽他一直遊刃有餘盡在掌握。


    敢情他在拿自己為棄子,幫她硬生生將神王的大部分精神攔在外界。


    ……


    短暫的沉默後,修祈捏了下她的肩骨,隻是笑:“不過一點兒必要的犧牲。”


    必要


    發現無法掩蓋,修祈才坦誠道:“放心,一切事物都終將走向消亡,唯有大道永存。‘它’會記錄我的生命痕跡,若是你願意,會有很多修祈陪你。”


    所以這就是他的目的?


    讓她融合大道,自己則走向終局的消亡?


    開什麽玩笑!


    “我不要!”程安不再去理會那一束無人不想得到的光芒,抬起手,將鬼息散開,悉數重新注入他開始透明的魂體。


    可是,手腕卻讓人輕輕握住,重新收在腰側,鬼息不受控製地戛然而止。


    她感覺掌心有什麽在發燙,可是如被什麽控製,視線無法移向下。


    是不死蓮的蓮子?


    “我很累了,安安。”他終於有些撐不住身體,向前傾斜了些,力道壓在她身上,眉眼卻是溫柔倦意,“數萬年前舊神覆滅時,我便應當隨之死去。若不是心有不甘,我早該迴歸死寂。”


    “死亡於我,並非一件痛苦的事情。我活的,實在太久了。”


    他費勁地抬手,一寸一寸摸過她的眉骨,又向下拂過她的鴉羽似的睫毛,笑道,“或許,如果你的出現的早一些……不,還是算了。”


    畢竟,那些很早出現在他身邊的人,最終都成了樹上一個個單調灰白的名字,在永恆寂靜的深淵深處沉眠。


    他司掌輪迴,因此比任何人都知道,所有的一切都逃不開消亡。


    他曾看著無數人在他麵前消逝,一切的一切都最後歸於虛無,就像命運同他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明明是他主掌生死,卻總是誰也留不住。


    與木石所化謝湛不同,鬼神曾經擁有人性,也正因如此,當人性因漫長時間消亡後,才讓人感到無盡的疲倦。


    哪怕在她身邊,他切實感受到了暫時的輕鬆。


    可是,他也一直知道,這一切不過暫時,她也終有一日,也會離他而去,生命的盡


    頭依然是孤寂。


    正如人間每個人一無所有的來,又將一無所有的離開。


    所以,程安重生的那日。


    他做了一個決定。


    哪怕隻有她,隻要能留下她,永遠的留下,他不介意自己的消亡,甚至讓自己換一個全新的方式永遠陪在她身邊。


    這樣就很好。


    至於鬼界脫離三界之外,鬼族的重現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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