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安見他神情如常態,便越清楚他心底恐怕並沒有看起來的平靜。


    想起鬼界那棵由血跡幹涸成為深棕的血麵樹,程安心中像是被一根針紮了一下,細細密密生疼。


    昔日他也曾真心實意,攜二三故友踏山河,觀天地,論道品茶。


    她並不知那是他是何種模樣,隻是,想必比此時這個無論何時都遊刃有餘,淺笑溫和的人更像人一些。


    “不打緊就怪了。”她輕嚷一句,環著他腰身的力道更大了些,聲音近乎不可查,“……我會陪著你的。”


    胸腔的聲音很低,震得那一塊皮膚有不可覺察的酥麻,修祈的眸光顫了一瞬,隨後眯起眼睛,在程安看不見的角度,露出一個淡而沉鬱危險的笑:“那便說好了,可不能反悔。”


    他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孱弱的幼神。


    程安應了一聲,隨即,覺察覺屋中一暗,原來是漆黑鬼息不知何時擋住屋外陽光,室內登時一片昏暗。


    她還沒搞清楚修祈這是要做什麽,隻見白衣翻湧,不過瞬息便將她壓在身下,目光所及,隻有一雙星辰墜落,昏沉如夜的眼眸。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粉嫩圓潤的耳垂忽的為人銜住,粗糲舌尖摩挲舔舐,緩慢中帶著深沉的□□,擾得程安屈指推了推他。


    “先等等,我執境……”


    “戌時方開。”


    “那你也不能……”程安讓他整得氣笑了,麵如桃花,“江如星還……”


    可是話斷斷續續說到一半,且讓他用一個吻封住,獨特蠱惑的草木幽香漸漸深重,直到她快產生一種生人才有的窒息感時,修祈才願意讓她喘口氣,冷靜一下。


    “他會理解的。”修祈眼睛彎彎,笑容狡詐,有幾分秋後算賬的意思,“而且…安安覺得,讓鬼神唱曲子,不用付出些代價嗎?”


    “你昨日可不是這麽說……”


    ……


    兩人磨蹭了好一陣子,虧得內


    境開啟時已是午時,否則還真要誤了時辰。


    妙悟大師雖然愣了些,但是他師父卻是個明白人,吩咐自己弟子和江如星論道。


    江如星年紀尚輕,家中多遭變故,最看不得的便是妙悟一派佛性,眾生平等,萬物慈悲為懷,佛祖在上那一套。


    若是世上真有佛祖,他的家人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又緣何要遊蕩人間,不知去蹤?


    程安來時,便見江如星將腰間劍握緊,險些上前和妙悟大打出手。


    從前她以為江如星是個修仙的料,不過現在看來,他還真不是。


    紅塵不破,執念難消,他自然做不到謝湛那種俗塵與我何幹的果斷。


    程安搖了搖頭,修祈上前一步,朝妙悟一禮,示意暫時莫要起爭執。


    妙悟點頭,卻向江如星:“施主執念難消,不知人各有緣法。若僅執念於一人,他日後必有禍患,願施主早日堪出迷霧。”


    他態度和善,語氣清冷,儼然佛子心性,勸人向善,放下因果。


    不經他人難,莫勸他人善。


    這句老話雖然有失偏頗,但是這個時候卻相當適用。


    尤其是妙悟這一派同紫霄宗人如出一轍的清高,更是深深戳到了江如星的雷點。


    “禿驢!”江如星鼻子都氣歪了,原本因為修祈在場收迴的劍嘩啦一聲又抽出,劍氣嗡鳴,蕩得空間流轉扭曲,“你生來便是佛子,又怎知人間苦!”


    程安感受空間戾氣飛過,不由得側目。


    無疑,江如星在劍道上,天賦恐怖。


    自上一次京畿見他,才過了數日,便已經能催動自己的劍氣。


    玄劍劍峰清厲,長劍直指妙悟,劍氣橫出,一觸即發,倒是一隻修長白皙的手突兀橫出,點住玄劍劍峰。


    “人各有誌。”修祈稍稍上前半步,麵上掛著笑,兩根指尖捏住他的劍峰,那隻不帶薄繭,白皙如人間貴族嬌養出來的手指就這麽輕輕鬆鬆擋住了他所有的劍氣。


    江如星明明還握著劍,便感覺自己的鋒刃再難以往前走半分。


    “何必因幾句話傷了和氣?”他將周圍的劍氣悉數收斂,甚至連鬼息都不曾放出,身形清俊,好似個和事佬。


    妙悟明顯沒料到修祈竟然隻靠指尖便擋住劍修的劍,金色瞳仁有些驚異,但隨即很快便煙消雲散,化為寧靜。


    他這才想起,師父在讓他來之前,特意囑托過,這位曲施主是一位貴客。


    不過在他眼中,世人並無太多分辨,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等江如星深吸一口氣收迴劍後,修祈又對著妙悟道:“不知大師可知,西海醫仙此人?”


    妙悟聞言一怔,隨即雙手合十,清冷道,“曾與顧施主有過一麵之緣。”


    “這便好。”修祈點頭,似乎真的隻是問起,“醫仙數日前在西海發告,言及若有人能助她見一麵大師,定以古藥方增之。醫仙對大師執念太深,若大師得空,不知可願渡一番這位可憐人。”


    一邊聽著的程安眨了一下眼睛。


    好家夥,算起時間,似乎還真是西海醫仙顧芸公告天下的日子。


    “……”妙悟沉默片刻後,才言道,“若得空,貧僧自會去一次西海。”


    西海離空桑足足有數千裏遠,佛門看妙悟看得又相當重,他這得空,著實有些難了。


    “也不用大師抽空。”修祈輕飄飄笑道,“醫仙來了空桑,想必今日也當入我執境中。”


    妙悟臉色又是僵了一僵,似乎想起某些特別難忘的事情,連念三聲阿彌陀佛。


    正說著原本湛藍天地忽的扭曲,一聲雷鳴似的龍吟毫無征兆地乍響,隱於四周的仙人忽的傳出興奮的聲音。


    “我執境內境開了!”


    “龍吟!狂龍定在其中!”


    程安向上看了一眼,原本還算古質的後山石磚場景忽然地變化,一顆顆梧桐樹種不知從何處升起,如同藤蔓一般向上延伸,直到要插入雲霄。


    周圍忽的暗了下來,陽光也悉數為梧桐遮住陽光,那一片格外碩大茂密的梧桐林遮住他們去路。


    毫無疑問,梧桐林的盡頭,便是傳說中的我執境內境。


    修祈向修祈一禮,與程安一道向梧桐林走去。


    江如星手中握劍,深深瞧了妙悟一眼,最後也跟了上去。


    轉頭,程安卻問修祈道:“你同顧芸很熟?”


    她其實還挺奇怪的,修祈明明平日


    裏甚少摻和人間仙界事,怎麽突然對西海醫仙的事情起了興趣。


    “未曾見過。”修祈眼角彎彎,“隻是聽說有這一號人。”


    莫說是尋常仙人,便是天上十殿殿主,其實也沒什麽資格同他說上幾句話。


    “那為什麽……”程安有些存疑。


    修祈衣著一聲素白暗竹紋重袍,仙氣縹緲,藏於袖間的手悄悄握著她的手:“大抵是…因為有趣吧。”


    “說謊。”程安瞧著他的眼睛直言道。


    自己還真是越來越騙不過安安了。


    修祈苦笑一聲:“她和妙悟,讓我明白了些事情。一報還一報罷了。”


    第101章 破妄萬梯


    程安心裏癢癢, 幾番追問,修祈始終什麽都不說。


    梧桐林的盡頭,八玉琉璃寶塔平地起, 流光溢彩, 甫一走出梧桐林, 站在琉璃塔金粉門前, 程安便發現,空氣中, ‘道’的流動,迅疾了不少。


    定睛一看,程安這才發現,本來走在他們之前,隱蔽唿吸的仙人統統消失,琉璃塔四周靜得嚇人。


    就連江如星也不知去蹤。


    她下意識看向走在她身後的修祈,所幸, 對方還好端端立在原地。


    她鬆了口氣, 修祈上前一步, 將琉璃塔門前的一則掛著的一隻羅盤取下,上麵文字星星點點,錯綜複雜, 仔細看去,竟然是一副地圖,而人的名字在上麵密密排布,像是一片星河。


    程安乍一看去,兩個淡金的名字格外顯眼。


    一個是謝湛,正在第五層塔中,一個…則是曲無謀, 就在她跟前,而‘程安’這兩個字,比起其他人的墨筆,顯然黯淡了不少。


    修祈將羅盤遞給程安,細心解釋起我執境規則:“我執境屬大道所轄,凡在九道塔中之人,靈力鬼氣皆無,不可見他人,亦不能起紛爭。一切各憑機緣心性。大道的規矩,無人敢逆。”


    ——難怪。


    難怪謝湛讓天下群仙皆入我執境,這麽多仙來,總有一二個格外受大道垂青的。


    不過……


    程安指了下自己:“我為什麽能看見你?”


    “大道雖無情,不過……”修祈笑道,“對於能感知它的人,總是要給些優待的。”


    她看了一眼八層地圖上密密麻麻的字符,讓人不禁頭疼,果真天下仙人皆匯此處,來尋一個不知藏身第幾層何處的狂龍。


    “放心。”修祈看出她的憂心,牽過她的手,“也並非隻有我們。”


    “嗯?”


    “江如星。”修祈單手推開佛塔大門,另一隻手卻很是執著地握著程安,迴眸笑道,“他身上的氣運,非同尋常,或許有意外的收獲。”


    “……你就這麽肯定他會幫你?”程安抬眉。


    “他有想要的東西。”修祈眸子溫潤如水,說出的話像極了話本裏折磨人心的魔頭,“可是仙無法給


    他,我同江如星說起,若是他能替我尋到狂龍,我可以給他覆滅紫霄宗的力量。”


    佛塔之中,一片金碧輝煌,彩璃燈盞,琺琅佛像,鏤空的隔窗上,是古時的佛紋,而一走進這裏,四周越發寂靜,再前路是一副不知通向何處的天梯,盡頭為迷霧覆蓋。


    天梯的兩側,立著兩塊石碑,一塊刻著‘悲逝悲盡天涯時去’,另一塊則是‘喜生喜命人世長樂’,第一節台階上又寫著。


    ——善惡有報。


    程安看到這兩塊石刻,皺眉思忖了片刻,沒理出個所以然來。


    “安安可有想探尋的事情?”修祈望著這一片無窮盡的台階,忽然道,“九道塔還有另外一個別名,叫做問天樓,凡登頂九道塔巔者,大道會告訴他任何他想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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