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點名到姓。


    這話比清雨說得露骨多了。


    謝湛沉默片刻,微不可查地稍闔上眸,語氣冷然:“…不用,鬼界結界所在,你們進去,未必能出來。”


    謝湛麵色不改,視線卻凝向地底。


    不知為何,那日從曲無謀的鬼城迴來時,他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似乎近日來將有事情發生。


    “唔……”


    正細想時,他卻猛然覺得胸腔一陣刺痛,悶哼一聲,不自覺咳嗽出聲。


    “咳咳……”


    翻掌一看,手中是斑斑血跡。


    “神君!”


    見狀,兩位神使大驚,連連上前一步,似乎是想治療他身上的傷,卻為謝湛抬手製止。


    神使站在原地,有些無措:“是同曲無謀鬥法時的傷?神君為何不治?”


    “那不是曲無謀。”


    謝湛突然冒出這樣一句,堪堪止住咳嗽,內傷翻湧,眉峰皺起,井不想提起這個話題。


    “鬼神所傷,尋常藥物無用。這點傷不礙事,過些時日便能痊愈。”


    “……”


    兩位神使都閉了嘴。


    話是這麽說,可這位爺從南詔迴來時,便是整日沒完沒了地處理政事。


    不僅不調理,也不休息,便是神軀,也得給點機會療愈才行吧。


    謝湛本想取出下一卷宗軸,可陡然間,他瞳孔震了一瞬,視線隨即冷下,抽到一半的卷軸放下,直直看向一處方向。


    “神君?”


    他眯了下眼睛,帶著些許肅殺之氣:“禁令繼續,我現在要出去一趟。”


    。


    程安是讓一個硬邦邦又尖銳的東西戳醒的。


    醒來之後,腦子是不疼了,頭也不暈了,連剛剛已經枯竭的靈氣,也不知為何被人補全,狀態好得可以說一句全盛。


    然而……周圍一片漆黑寂靜。


    程安開始陷入了好一陣的自我懷疑。


    話本子上說,被妖怪拉進不明地點的人,最終也會跟著變成妖怪。


    雖然說她是鬼,但也是一個模樣周正,眉清目秀的漂亮鬼。


    誰要變成池子裏那些海葵觸手怪的樣子。


    手臂上又傳來那種硬邦邦的戳動感,程安摸了摸胳膊,卻什麽都沒碰到。


    耳側,一種奇怪的叫聲越來越明顯。


    似乎像……鳥鳴。


    剛剛戳醒她的東西雖不小,但也很尖銳,是……鳥喙?


    程安不自覺屏住唿吸,下意識以為對方是過來將她改造成妖怪的變異海葵怪。


    卻沒成想,那隻鳥喙極其輕和、極盡溫柔的蹭了蹭她的腰腹,親昵地像幼雛在蹭久去未歸的父母。


    “嚀,嚀……君…上……的氣息,好香……”


    !


    聽得程安心裏一驚。


    這怕不是要活吃吧。


    許是這樣一驚,讓怪鳥意識到眼前人已經蘇醒。


    一小簇


    火苗毫無根由地在空中浮出,照出她眼前怪鳥的模樣,也照出附近景物。


    漆黑的平原土壤,無名鮮血滲在砂礫質地的地麵上,數百米內,除了一處凸出來的、祭台一樣的東西之外,一無所有,程安隻在一處地方見過這幅光景。


    鬼界深淵。


    而且……比她從前去過的任何地方,還要深得多。


    血池底部,怎麽掉到深淵來了?


    程安愣了一瞬,她的注意力,第一時間卻不在戳她的大鳥身上。


    而在……


    地麵唯一能與沙地區分開來的,一處約莫幾十平米,高度不到膝蓋,如同祭壇般的石台麵上。


    “這是……什麽……”看著祭台,程安魔怔一般呢喃一句。


    石麵上光滑平整,一點兒東西也沒有,程安竟分辨不清楚這台子究竟是用來做什麽的。


    無名地,程安感到一種前所未有地熟悉,似乎……


    她就是在這裏出生的。


    第45章 古獸兇鳳


    出生?


    她莫不是傻了。


    從小到大, 周圍發生的平凡一切皆如眼前。


    自己明明隻是一隻從娘胎裏誕世,死在謝府的平平無奇的鬼魂而已。


    程安搖頭,將這種詭異感散去, 視線移迴眼前的大鳥身上。


    這隻鳥……說它是怪鳥, 那是真一點兒都沒誇大其詞。


    “……”


    世界上很少有長得這樣醜的鳥了。


    怪鳥全身枯瘦, 半座山大小, 蜷在沙地上,像一處幹巴巴的骨架, 明明通體火紅沒有一根雜色,卻黯淡無比,禿了毛的羽翼處處殘存幹涸的鮮血,鮮血夾雜砂礫結成硬殼。


    總而言之,一片狼藉。


    更甚者,它竟然沒有眼睛。


    雙眼眼眶是詭異的空洞,裏麵的眼珠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饒是如此, 程安還是誠懇同它道了謝:“多謝。”


    “嚀嘎——”


    自己身處此地, 沒缺胳膊少腿, 還不見方才在血池裏麵遇上的那些海葵觸手怪,那想來是眼前這隻又醜又怪的鳥救了自己。


    怪鳥沒有視力,聽到動靜知道她醒了過來, 似乎在害怕什麽事情一樣,極小聲地嚀了一聲。


    竟然說話了。


    程安聽見它斷斷續續地說話:“君上,原諒我……”


    ?


    什麽。


    茫然片刻,程安迴神道:“我不是你君上。或許,你這是……認錯人了?”


    怪鳥很激動,肉翅在兩翼撲扇一下,刮起一陣不小的風, 怪鳥緩緩起身,半人大的堅硬鳥喙湊到她跟前,在她腰腹處又很認真地嗅嗅,肯定道:


    “是君上的氣息,錯不了……”


    程安越發莫名其妙:“……我不認識你,也不清楚什麽君上。”


    怪鳥異常固執:“你是君上。是君上!”


    “不是。”


    “是。”


    “不是。”


    “是。”


    “……”


    什麽玩意。


    程安果斷終結這個毫無營養地話題:“是你救的我?”


    怪鳥偏頭看了她一會兒,將翅膀重新垂下。


    “他們太多了…兇鳳殺不完,隻能帶您來這裏……”它還在自顧自地給程安扣身份。


    聽聞兇鳳這兩個字,程安嗯了一聲。


    “兇鳳?你說……你是兇鳳?”


    雖說程安生前不識幾個大字,但死後識了。


    且修祈是個興致文雅的鬼王,沒事時總會給程安送幾本書,她自然也就知道兇鳳的名號。


    兇鳳,上古兇獸之一。


    孕育於至陽純火,為神族鎮物。傳聞一唿一吸均可吐出純正陽炎,四方鬼怪觸之必死,其血至陽,可生白骨,涎水性陰,可愈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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