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上的香火上完,走出仙廟,紅玉這才後知後覺覺著有些奇怪:“說起來,今早為何不見大公子……”


    “昨夜有事,他便先行一步。”程安走在仙廟青灰色石磚地麵上,麵無表情道。


    紅玉捧著手感慨一句:“大公子當真是心疼大少奶奶,城南到仙君廟這麽多裏地,還是要陪著大少奶奶過來……”


    “……”


    程安沉默著沒有迴複她的話,隻是心底暗道,誰知道他究竟是來做什麽。


    謝湛這人總是來無影去無蹤,神龍見首不見尾,連謝大夫人都不知曉他整日在忙些什麽,她又如何知道。


    從前也是這樣……


    她試圖了解謝湛的生活,同他有一星半點的共同語言,卻每每都被告於“你不必知道”、“與你何幹”、“白費功夫”之類的字眼。


    如她曾有一次,強行自己逼著自己看完一本枯燥乏味的兵書,覺得自己悟出些道理,寒冬臘月,穿著單衣裝模作樣的去尋謝湛探討,可未至門口,卻讓守夜的蕭武趕了迴來。


    “……”


    又一次想起過去讓她極為不悅的記憶,不知為何,此刻,程安竟已是一點兒情緒也無。


    見門口那匹披著堅甲的白馬沒了影子,程安便知曉,謝湛昨日八成是趁夜離開。


    她搖了搖頭,攙著紅玉重新一步一步踏入馬車,鬆了眉頭,決心這是最後一次迴憶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踏入馬車,拉上帷簾的那一瞬,她就覺得不對勁。


    車帳之中,還有另外一個虛弱的唿吸,以及……濃鬱到讓尋常人恐慌的血腥味。


    她試探性後退一步,誰料腳下卻啪嘰一聲,踩到一攤子不明的粘稠玩意。


    程安心


    中驟然一緊,忙想後退一步,就要叫人下車。


    可尚未發出聲音,一雙冰涼透頂的手卻緊緊捂住她的嘴。


    她手肘屈起,下意識要向對方腹部攻去,誰料到對方另一隻手牢牢握住她肩膀,稍向前一步將她抵在車廂邊緣。


    一股黏膩的觸感順著他另一隻手淌在她脖頸,溫熱腥氣,常年的經驗告訴她,這是血。


    程安心底越發的沉,未待她再次抬腿踢去,卻突然傳來個熟悉的低沉聲音:“別動,是我。”


    “……?”


    程安動作一頓,頗為不可置信地茫然片刻,這才定住神,借助車廂內微弱的光芒,向上看去。


    麵容俊朗蒼白,眉眼如星,側臉線條峻峭分明,隻是身上一種沉鬱的殺氣還未來得及散去,使得整個人都透著一種可怖的煞氣。


    ——還真是謝湛這廝。


    她這一瞧,樂了。


    好家夥,謝湛胸前靠右肩處不知為哪位能人誌士開了個大洞。


    慘白的血肉翻起,深的甚至能隱約見到白骨。血洞正汩汩地向外飆著血,方才淌在她脖頸的鮮血,也是從這個洞裏冒出來,順著他修長健碩的手臂一直流進她衣服裏的。


    不僅他那身青竹暗紋袍上全是血,軟座,蒲團,靠枕,連車帷上也全染得未幹涸的噴射形血液。


    弄得好似什麽心理變態造成的兇殺現場一般。


    若不是謝府車馬車帷都是暗紅色帷帳,過路人見了,定會被嚇得半死。


    程安還有心情幸災樂禍得想。


    莫非昨日謝湛急匆匆離開,是著急去找什麽人幹架?


    話說迴來……這個失血量,正常人類是撐不住的吧。


    謝湛手掌冰涼,唿出的氣倒還挺溫熱,就是透著一股熟悉的腥氣,血腥味她浸染多年,早已熟悉,可眼前兩人的動作曖昧過頭,讓她很不適應。


    於是她很認真地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明白,讓他放開自己。


    謝湛這才鬆開堪堪桎梏,闔上眼靠在車廂後座。


    他仿佛方才經曆一場大戰,疲倦至極,慘白的俊臉染著血跡,青黑色眼皮底下透著一種無名的倦意。


    ——難得,難得。


    程安心底嘖嘖稱奇。


    未來統領天地的神君,天地間的最後一位上古神祗,竟還有如此狼狽的時候。


    他眼神微微睜開,透過縫看著程安,薄唇微動,似乎想說什麽,卻隻能化為一聲壓抑的咳嗽聲。


    “咳……咳咳……”


    如同浸泡在血液中的血手扶住車窗,他還未咳出幾聲,身體變不由得向前傾斜,猛然吐出一口鮮血來。


    血濺在車廂地板,又開出一灘盛開的鮮紅血蓮。


    “……”


    程安修習醫術多年,自然認得他這症狀為何。


    ——這還受了近乎致命的內傷?


    謝湛隨手抹開唇角鮮血,卻不料,全是血跡的掌心不僅沒將唇角抹幹淨,還將半張臉染得更紅,頗有幾分淒慘的味道。


    他氣息不穩,許是失血過多,腦子昏沉,他竟說起平日極少說起的話:“我沒事,不必…憂心。”


    “放心。”程安點頭點得那叫一個果斷,滿臉誠懇,“你就是有事我也不會憂心。”


    謝湛:……


    門前跟隨馬車的紅玉似乎覺察到車內動靜,不由得多問一句:“大少奶奶,怎麽了嗎?”


    隔著車廂,程安輕咳一聲,高聲解釋道。


    “沒事,撞著頭了。”


    眼前這景象若是在大街上讓人看到,實在是難以解釋。


    她心裏明白這點,但車廂門口紅玉卻不知曉。


    前車之鑒擺在那裏,紅玉著實不太敢相信程安的‘沒事’,她猶豫片刻。


    “那我進去替您揉揉?”


    “不用。”


    程安不徐不慢笑了聲,隨即,她當著謝湛的麵,慢條斯理掀開帷帳衣角,笑眯眯拿下巴頦抵住車窗,朝她露出個腦袋。


    好在謝湛方才捂住她嘴的那隻手是幹淨的,不然這腦袋她也隻能露半個。


    她笑嘻嘻地指著自己紅撲撲的臉蛋道:“你瞧,這不是好著呢?”


    帷幕拉開的這一角角度著實不錯,其他人隻能看出個腦袋,屋內情景被她遮了個嚴嚴實實。


    見紅玉似乎還想說什麽,程安一偏頭,故作生氣道:“你這丫頭,是不是嫌一個人寂寞了,就想隨意找個理由同我擠在一處?”


    “這……瞧你說得,哪裏的事……”


    聞言,紅玉臉色一紅,瞬間熄了念頭,轉過頭撇了撇嘴,悶悶道,“大少奶奶沒事就好,莫要捉弄我了……”


    聽她轉身憤憤催促起車夫啟程,程安哈哈一笑,重新


    拉上帷帳。


    轉身的頃刻,她沉下澄明清澈的眼眸,肅穆半分,正好撞上謝湛那雙盯著她的暗沉沉的眼睛。


    昏暗中,那雙漆黑無光的眼睛如同什麽隱身黑暗的猛獸,讓人即刻毛骨悚起,立即想起來,這位,便是上古神祗裏唯一的殺神殿下。


    幽深、冷血,哪怕虛弱到了極致,也能一口咬斷對方的喉嚨。


    很兇,但是卻莫名的有些淒涼。


    然而,程安卻完全無視了他這一身血氣與這一身陰森可畏的煞氣,順勢坐在坐在他身邊。


    “看起來,似乎你的仇家昨夜尋上門了?”


    “……”


    見他不言,程安也懶得多問,隻是瞧著傷勢思索片刻,抬起嬌嫩白皙的一根指尖,沿著他的胸口,尋了六處要穴挨個狠狠戳下,謝湛左肩的那個大窟窿血流登時降了一個等級。


    察覺體內瀕臨崩潰的氣息穩住,謝湛眸光微動,靜靜等候她接下來的話。


    “別高興太早,這隻能暫時止個血。”


    “多謝。”他垂下眸,如羽毛般的睫毛遮住眼簾中的煞氣與一絲劃過的無名情緒。


    “先別忙著謝,咱們說個正事。”


    她唇角幸災樂禍上揚三分,搖搖頭:“你這要是死了導致這次渡劫失敗,可不能怪我。”


    “……”


    不知為何,謝湛心頭陡然一跳。


    “一報歸一報,看你傷得這樣重,馬上就要死了。既然你渡不了劫,我就也不求你幫我渡劫了。咱們之前的約定作廢。”


    但見程安一本正經道,“不過死之前……”


    “能不能先把和離書簽了?”


    第20章 星君的信


    “……”


    謝湛胸口血液再次翻湧,他壓下喉間腥甜,拿他那雙暗色無光眼眸盯著程安看。


    程安讓他瞧得心裏發毛,本想後退一步。


    可轉念一想,自己也沒什麽好心虛的。


    這人與人對峙,首先氣勢不能輸。


    ——就他眼睛大啊。


    她勾了點唇角,毫不畏懼地迴瞪迴去。


    見她這麽一瞪,謝湛用他另一隻還算幹淨的手揉了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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