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知道謝湛有精神潔癖,俗稱腦子有病。


    別說和人做不可描述的事情了,仙界鬼界人誰不知道,偌大個玉宸殿連個侍女都沒有,近乎所有試圖給他塞後宮的人家,都被折騰得奇慘。


    而根據她和謝母曾經嘮過的家常來看,凡人謝湛也是如此,不僅將尋常公子該有的通房丫鬟全部發賣,出門宴會時還將想近


    身的歌妓直接丟出門外。


    現在,他說……


    他樂意效勞?


    效勞個鬼哦!嚇死人啦。


    “我不知你究竟聽到了什麽流言。”謝湛見她臉色幾遍,便猜到她在想什麽,聲音沉穩好聽,“之前是我未說清楚。現在我再說一次。


    “如果你還想有段安穩的人生,我會護你。”


    他原本的打算,確實是做凡人的這一遭,好好待程安,給她一份正常美滿的婚姻。


    程安化作厲鬼一事,是他需要背負的因果。


    他本想,在這個她還未變成厲鬼時期,她想要什麽,想求什麽,他給了就是。


    百年好合,兒孫滿堂,榮華一生,凡人想要的,說白不過這三樣。


    對仙人而言,百年光陰不過是彈一揮間的記憶,他本會將未來一百年當一場夢,夢醒後不會有任何不舍,也不會留有任何的情感。


    畢竟比起蒼生天下,其他的,他不在意,也沒什麽……大不了。


    第11章 謝母生病


    滿山杏花爛漫,落在程安眼裏皆是荒謬。


    若不是確信無人敢冒充神君,她怕是會真以為,眼前這人是誰偽造。


    不過,真說起凡人夫妻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平淡日子,自己以前或許希冀,可現在倒真未必。


    鬼界裏有有恩於她的人,還是給她尊重與地位的地方,那裏或許陰森且不平靜,但終歸是自己歸宿。


    而且,凡人的安穩是安穩,她鬼界安穩就不是安穩了?


    雷劫前一周,她才和三護法鹿君約好,渡完劫便去九冥泉邊喝酒,若不是因為謝湛這段倒黴催的姻緣給她帶來的巨大因果,她鬼生安穩得要死。


    “不要你護,”於是她搖頭,“我自己能護好自己,也早就不想要什麽安穩……”


    她話未說完,一種強烈的寒意直逼心尖。


    “嗖——”


    陡然間,一隻閃著寒光的箭矢翛然破空而至,射穿數瓣杏花,直直朝著她迎麵襲來。


    聽見破空之聲,程安頓時一凜,下意識想閃開,卻受身體限製,眼睛一黑,完全跟不上箭矢,更遑論閃躲。


    “哢嚓——”


    吾命休矣!


    程安下意識閉眼等死,餘光卻瞥見一隻玉箸般的手橫出,速度之快,待她反應過來,哢嚓兩聲,竟已將手中羽箭折為兩段。


    她仰頭看去,謝湛神情毫無異色,仿佛隻是折斷一根脆弱不堪的牙簽。


    “是誰!”程安眼神凝重,輕嗬一聲,順勢沿尋箭矢方向看去。


    遠處隻有一片杏花樹林,除此以外一片和平,仿佛這箭是憑空橫生出來的。


    “你先迴去。”謝湛握住羽箭末端,輕笑了聲,神情如有所思。


    程安瞧他半晌。


    這人接箭的速度如此行雲流水,莫非是早有預料?


    “這箭可是朝我來的!”她皺皺眉。


    敵暗我明,方才對方那一箭擺明了想要她性命,她這時候單獨離開著實危險。


    謝湛這人槽點是多了點,但好歹也算個識大體又武藝高強的將領,少點骨氣跟在他身後,還算安全。


    雖說她死了剛好,可現在她身上還背著“神君姻緣”這一大樁因果,不給個了結再死,前車之鑒,她鬼途前路勢必一片坎


    坷,現在她還不想這麽死。


    “迴去。”謝湛又重複一遍自己的話,很是無情。


    “不迴。”程安同樣不講理,和他瞪著眼,一本正經說著胡話,“我可怕死了。”


    不知道這句話戳到了謝湛哪一點,他微微闔了眸,還真沉默片刻,緩聲解釋道,“他已經走了。”


    ……他,已經走了?


    怎麽,聽著謝湛似乎認識射箭那人,又不想讓她看見他和對方會麵?


    人家沒事朝著她射一箭做甚!


    當程安再抬頭再細細看去,方才的那股寒意已然告退,消影無蹤。


    得,也罷。


    於是她漸漸放心下來,厚著臉皮道:“那好,我先迴去了。”


    雖說不知謝湛到底在謀劃什麽,又為什麽突然間要留在南郊,但這也不是她所關心的事情。


    程安漸漸走出杏花林,直到粉白盡頭,街道兩側林立,她才定身轉過頭,帶著些許好奇,看向遠處一身竹紋青衫的謝湛。


    他神情一如既往波瀾不驚,孤身一人站在杏花林,身形如同已經早已習慣霜雪的孤鬆,峭拔挺立,卻總是讓人有蒼涼常寂之感。


    ——錯覺。


    謝湛這人估計還樂得孑然一身。


    程安搖搖頭,收迴視線。


    想起方才被打斷的話,她自言自語般低喃兩句。


    “這話,實在是晚了些。”


    謝湛何許人也,哪怕隔著十萬八千裏,他也能將這話聽得清清楚楚。


    他頓時了悟程安指得是的是什麽。


    也是,即便有修祈從旁協助推波助瀾,從鬼界爬出來的人早已習慣爾虞我詐,你死我活的生活,程安成鬼數百年,手下亡魂無數,又如何能再重迴安穩生活。


    他說不上心裏想法,隻是隱隱覺得有些沉重,仿佛一馬平川的冰原上忽然出現一處不深不淺的坑洞。


    .


    冬去春來,換季時,人最容易害病。


    隻是沒想到,先病倒的,不是自幼身體虛弱的程安,而是跟著軍隊多年,舞得一手好槍,身子骨向來硬朗的謝大夫人。


    屋內香薰清淡,藥煙飄飄渺渺,清香陣陣,奈何主人卻是個暴脾氣。


    “來侍藥做什麽!真當我如此嬌氣?”


    見程安端著藥來,謝大夫人躺在床上雖幾分虛弱,卻一拍巴掌起身嗬斥道。


    程安弱弱道:“息怒,我隻是來送個藥……算不上侍藥……”


    方才起得太猛,謝大夫人不由得咳嗽幾聲,見程安坐在她對麵,最終緩和語氣,“你有這心就行,明兒別來了,莫把病氣也過給你。”


    程安知道這場病會拖垮謝大夫人的身體,最終冬日寒風帶來謝將軍戰死的消息,也將這位爽朗開明的夫人帶走。


    可眼前她無藥亦無靈力鬼氣,更不論什麽能起死迴生的天材地寶,除卻多開幾幅藥方外,竟做不到其他。


    她伸手搭著謝大夫人的脈象,氣象除卻虛浮,再無異常,更無什麽毒害一說,像是……天命難違。


    “安安何時會的岐黃之術?”


    謝大夫人見她號脈號得認真,頗有些驚奇。


    “從前……和黃姥姥學了些,但還是上不得台麵。”程安收手,心底越發沉下,鼻翼卻不由自主微酸。


    她握住謝大夫人的手,微沉著臉沒說話,似乎有些難得的茫然無措。


    “擺這幅樣子幹甚。”謝大夫人見狀,佯作生氣,“區區風寒,往日裏我在軍營可沒少挨,這算個什麽,隔幾日便好。”


    她的話,程安自然是聽不進去的。


    “我會想辦法的……”她以謝大夫人聽不見的聲音低低喃了幾句,搖了搖頭。


    “還說呢,你和湛兒好好的,咳咳……比什麽都重要。”謝大夫人咳嗽兩聲,笑道。


    “那是自然。”程安抿著唇角,盡力笑道,“近日來,他對我也算……多有照顧。”


    聽她這麽說,謝大夫人似乎寬慰些許。


    或許人一生病就容易傷春悲秋,她忽的來了些緬懷故人的興致:“說起來,你來府裏這麽久。還未同你說過你父母一事。”


    “……”程安沉默。


    她幼時失散,後來成鬼又過去幾百年,對於這兩位,她其實早已沒了什麽影響。


    隻是極其偶然的偶然間,會有幾個稀稀疏疏的影子,他們圍著篝火,麵對天地,似乎在議論些什麽。


    “你娘,是京城王顏丞相三女兒王芸芸。”


    謝大夫人臉色溫然,雖依舊有病氣,眼眸依舊奕奕有神:“我與你親娘,是自幼一個私塾裏長大的摯友。別人都道她性情溫和,隻有我曉得,她骨子裏卻狡猾的很!”


    程安:……


    她就當狡猾一詞是褒義了。


    說起往事,謝大夫人明顯得了精神。


    “大冬天往先生脖子裏投冰水,還能全賴到隔壁欺負我們的紈絝子那。我當時脾氣爆,沒少惹著別人,也都是她替我出風頭,打發走那些尋仇的人家,這才安安穩穩活到現在。”


    “至於你爹,雖說布衣出生,可也算天生的將才,不過而立,便得了車騎將軍名號,不過不惑,便是鎮南將軍。”


    越說,謝大夫人眼眶隱隱發紅發紅:“破城那日,她決意和程將軍一同留在城中駐紮……咳,說是要殉城,但其實都是為了掩護我們撤退,亂軍中連你也失散在人群裏……”


    她沉默了片刻,闔了眼,稍稍掩飾其中情緒:“我受你親娘照護半輩子,到頭來竟連她唯一的閨女都護不住……咳咳。”


    又是一連串的咳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被神君渣後和鬼王HE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臥星聽雨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臥星聽雨聲並收藏被神君渣後和鬼王HE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