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癡情嘛,能理解。”


    山楂酸甜口感緩解程安方才的別扭勁,冰糖外皮脆甜,成功與山楂混合在一起。


    朱爺爺手藝果然一如既往優秀。


    程安喟歎一聲,雖片刻走神,語氣卻對柳碧舟似有同情之意。


    “她還挺有勇氣。”


    “可這也太過分!”紅玉跟著她將將拐入巷口,“也沒看其他黃花閨女如何……”


    程安聳肩,話中盡是通透:“其他人隻是不敢付諸行動而已。”


    心有所感,她不由得多說了幾句:“越是像謝湛這樣冷冰冰的人物,越是讓人想得到手,越是讓人想看他如何為你墮塵動情。時間一久,這想法就容易讓人魔怔。柳碧舟隻是著了相,不怪她。”


    她顧著同紅玉講話,完全沒注意街巷拐角。


    眼前一黑,她覺得額頭一痛,撞上個寬闊健壯的胸膛,手裏糖葫蘆順勢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染灰徹底吃不成。


    ……誰啊,不看路的?


    “謝大公子。”一邊的紅玉連忙行禮。


    聞言,程安眉頭一蹙,往上一抬頭,卻正對謝湛漆黑深沉的眼眸。


    “……”


    她有些心虛的後退一步,拉開距離,畢竟


    她才對眼前這位評頭論足了一番,還將人家的小青梅欺負得差點哭出來。


    “咳,還挺巧。”


    “不巧。”謝湛答話平平無奇,很是淡然,“我在此等了一陣時間。”


    早晨程安出門時,他便得到了消息,知曉對方目的在於城南河流上遊,聯想穀平城被屠一事,他自然也先暫放下手中之事過來。


    ……


    等了一段時間?


    程安腦子一轉,反應過來。


    就是說他全都聽見了?


    那在這裏杵著幹嘛?看熱鬧嗎?


    登時,程安也未壓住自己性子,冷笑出聲,“想必我同你那位小青梅這出好戲,你看得還挺開心。”


    謝湛未當場做迴答,黑眸靜靜瞧著她看了片刻,揮手讓紅玉先行離開。


    青石街巷一瞬間安靜下來,程安拿餘光一看,前後一片空空蕩蕩,眼下竟然隻有他們兩個。


    “……”怪滲人的。


    明明自己做了幾百年鬼,可程安莫名不適應無人街道。


    謝湛斂了眸,唇畔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視線卻最終落在地上沾了灰的糖葫蘆:“我再同你買一串。”


    他記得,她確實是喜歡甜食的。


    掉了,也可惜。


    “不用不用,左右隻是嚐個鮮,扔了就扔了吧。”


    程安平複心情,語氣壓得平和下來:“話說,你的扳指還在柳碧舟那兒,人還沒走遠,現在追上去還來得及。”


    柳碧舟?


    謝湛這才想起來,方才好像是有這麽個人。


    他微微皺眉,隨口道:“她想要便拿去。”


    聽這話程安心底稍歎。


    若是不了解謝湛是個怎樣的人,恐怕真會以為謝湛對柳碧舟有情,放在以前,她恐怕還得傷情好一陣子。


    如今再聽這話,她算徹底摸清了謝湛的意思。


    哪裏是有情,他這是完完全全的,不在意。


    因為不在意,所以別說拿迴扳指了,就算柳碧舟真成做了他謝湛平妻,恐怕他也隻是將對方同她一樣,當一件擺設放上十年八年,任由其鬱鬱而終。


    這般想,她竟然越發同情柳碧舟。


    天涯何處無芳草,又何必在謝湛這顆高聳入雲,連個抓手都沒有的鬆樹上吊死?


    她思緒沒飄多遠,卻聽謝湛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城南偏僻,紅玉已經迴


    府。你若要去河畔踏青,我同你一道。”


    ……


    !!!


    聞言,程安登時心頭一凜,嚴陣以待。


    這謝湛又要幹什麽?


    軍營不香了?


    “啊……不用的。”她扯了個笑,溫聲細語,模樣裝得很是柔和。


    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她是什麽替夫君著想的賢妻良母:“你事務繁忙,陪我走一趟要花不少時間,還是莫要耽擱了。”


    “偶爾耽擱一次,無妨。”


    “……”


    謝湛何等敏銳,頃刻便覺察得到,她臉上溫柔笑意僵住,純澈杏眸眼底有不悅劃過。


    他說不上自己內心想法,隻是忽的想起,上一次渡劫裏,她也總是一副大度溫柔的姿態。


    日後,鬼將程安恣意放縱,殘害蒼生。


    他總是以為,是因鬼氣陰森入體,方才使得程安性情大變。


    可現在細想……


    或許,那些日子裏,她的小心翼翼、木訥善良大抵都是裝的。


    莫非真如仙界其他人所說,暴戾乖張,才是她真正性情。


    所以,她現在去穀平城河域上流,想做什麽?


    想起某種不言而喻的可能,謝湛心底漸漸沉下,黑黢黢眼瞳越發深暗。


    而方才因聽見種種衝著程安而來的流言蜚語,生出那點不可覺察的刺痛也悉數不見。


    “……”


    程安知他難改主意,嘖了聲道:“那你來便來吧,不嫌煩便好。”


    一路無話。


    穀平城城南種有一片野杏樹,此時杏花粉白,紛紛揚揚十裏絢爛,野蜂飛過,有清流潺潺,林間隱約有幾輛大戶人家踏青車馬,好一派春日景致,可惜二人無話可說,各自心懷鬼胎。


    謝湛跟隨程安身後,靜靜看著她的動作。


    他心底明晰得很,程安現在應還認為自己隻是渡劫時的凡人,並不會提防自己。


    他們一直沿著河畔向上走,走走停停,偶然間會停留片刻。


    直到杏林將近,靠近一座高聳山巒,程安不得不承認。


    這裏根本沒有她記憶裏的那朵黑花,別說一模一樣的了,這裏就是一片杏林,連黑色的植株都不見一棵。


    那就隻能是……屠城之人留下的。


    程安死後自修醫毒,接觸過不少奇異植被,可饒是如此,她還是不知道那朵黑花究竟是何物


    。


    心事沉沉,她沿路一直向前走,手臂突然一沉,迴頭卻見謝湛皺眉瞧她,聲音極沉。


    “抬頭。”


    狐疑中,程安甫一迴神,才發現麵前橫生一段杏樹枝幹,若不是謝湛拉著,她差點又撞了個人仰馬翻。


    ……


    不是鬼就是麻煩,不能穿牆還得注意自己會不會撞上實物。


    “……謝了。”她收迴謝湛拉住的袖口,朝他客氣道謝。


    謝湛收手,視線依舊留在她身上,嗓音掩藏著極深的危險:“你在找什麽。”


    若是她迴答有異,不需他人動手。


    他……會自己斬妖除鬼,隻當原先是他錯認……


    程安不知謝湛內心的想法,心尖隻是覺得古怪。


    啊她這麽明顯的嗎?


    程安略一思忖,想著反正現在黑花未曾現世,就是告訴謝湛,或許也不是大事。


    而且,即便是凡人,謝湛未及冠便上戰場,四處征伐多年,沒準還真能知道些什麽線索。


    這般想,她便道:“一種黑色的花,樣貌挺稀奇……”


    她細細將花的形狀同謝湛道來,對方聽她這般描述後,不做迴答,反而問了個相當尖銳的問題:“你從何處聽來?”


    “夢裏。”程安打了個哈哈,隨口編了個理由蒙混道,“昨天夢到這花長在這裏,覺得稀奇所以來看看,想帶迴去研究一番。你這麽問,是知道這花了?”


    “……”


    謝湛凝視她良久,如潭眼眸深不可測,又如同一柄鋒芒畢露的利刃,頃刻似乎能洞察貫穿一切魑魅。


    “看我作甚。”程安讓他看得心裏發毛,同時,心底生出些許不快:“你若不知道那便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碎英。”


    半晌,他緩緩開了口,娓娓道來。


    “黑葉,黑莖,黑瓣,無蕊,你若是描述不錯,此花名作碎英,僅生於有水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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