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鼻子發酸,兩手絞在一起,中間,是那個翠迪鳥。


    “就是類似交筆友嗎?”江渡聲音聽起來,像被寒風吹顫了。


    魏清越低眸笑了聲,說“不是”,但也沒說是什麽,他長籲口氣:“你到底有沒有告訴她呢?”


    “信是王京京寫的,你也有她的扣扣號,可以直接問她。”江渡心裏堵的快要發不出聲音,低頭抿了抿頭發。


    魏清越沒怎麽反駁,隻是說了句“是嗎?”,江渡抬眼,對上他深深看過來的目光,忙不迭避開,岔開話:“那次,掛件沒壞,不過還是謝謝你啊。”


    “不客氣。”魏清越笑了笑,直起身子,“我先走了,吃點東西去。”


    提到吃的,江渡忍不住問他:“你周末迴家都怎麽吃飯?”


    “有時候阿姨過來打掃衛生順便給我做頓飯,有時候出去買,怎麽了?”


    江渡心鏗鏘跳個不停:“我外婆說,外麵的飯不幹淨,還是家裏的飯好,你盡量讓你家裏的阿姨給你做飯吃吧。”


    魏清越一臉無所謂:“生死有命,該活多久活多久。”他忽然促狹笑了,“要不然,我去你家吃?你家裏一直有人做飯。”


    江渡當真了,她雖然紅著臉,但竟然迴答:“也不是不行,我外公外婆都很好客。”


    說完,自己也覺得好像不大合適,她不吭聲了。


    有徐徐的風吹來,吹的她一頭細軟的長發飄動著,魏清越突然很想伸手摸一摸,不知道觸感是否和他想的一樣柔軟而涼滑。


    女孩子的頭發原來這麽好看,魏清越第一次注意到女生的頭發。


    既然注意到了頭發,視線遊走,他很快注意到她纖細的身材,修長的雙腿,潔白的脖頸,眉毛像畫出來的,還有……微微隆起的胸脯,等到意識自己在看什麽,魏清越立刻收迴目光。


    江渡被他看的越來越心虛,她不禁小聲問:“是不是我衣服上有什麽?”


    魏清越喉頭動了動,他指她肩膀,渾不在意似的:“你那有幾根頭發。”


    宿舍裏,天天有人掉頭發,掃地時會纏掃把上,在家裏也是,江渡連忙把肩膀上粘的頭發捏下來,尷尬笑笑:“留長頭發是會掉。”


    “走了。”魏清越抵唇咳嗽了一聲,江渡便點點頭,一個人,站在教室裏等了片刻,算差不多的時間後,才跑向窗戶那,往外看。


    魏清越又穿上了他的牛仔外套,頭發蓬鬆,隨著他的步伐一顫一顫的,仿佛也躍動著生命力。


    忙碌的幾天過去後,江渡來到新教室,有了新同桌,是個不愛講話人看起來淡淡的女生,名字也很個性,叫朱玉龍。江渡進班時,成績排名吊尾,每一年理科實驗班都有覺得跟不上進度而自動退到普通班的學生,文實很少有,她看著那一張張陌生的麵孔,暗自下決心,一定要更努力才行。


    朱玉龍不愛說話,人看著高冷,無論說什麽都一副平靜沒有波瀾的樣子。江渡不主動開口,她也絕不主動跟她講話,巧的是,她們還住同一宿舍。等住進來,江渡才發覺,好像氣氛真的跟之前平行班不太一樣,換句話說,這屆文實班裏,每個人似乎都那麽特立獨行,個性的要命。


    江渡因為作文好,班裏有些人在高一時聽過她大號,但不代表真的佩服她。他們這些人,小學時就喜歡捧著當時最流行的《萌芽》雜誌模仿寫文,雲裏霧裏描摹青春,初中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拿b組一等獎,寫文章這種事上,心氣是很高的。


    當然,學習上的競爭更激烈。


    江渡一度覺得不適,她反複安慰自己,大家都一樣,來到新班級是需要時間的。可新建了班級群,她誰也不想認識,相反,她挺想王京京張曉薔她們,可是,一旦分開了,好像大家都有了新生活,有了各自的新圈子,難道,隻有她這麽懷舊?


    每到大課間,江渡都忍不住下樓走走,心裏希望著什麽。可惜的是,一次都沒有。


    一直到四月底文實的課程表因為老師的原因,稍作變動,體育課從下午換到上午第三節 ,她才發現,竟然意外和理實一班重合。


    體育課上,江渡每次都隻跑一圈,活動完了,一半的時間都在自由活動,看到張曉薔時,她有點羞澀地衝她招了招手。理實的女生也很強,在那打籃球,張曉薔個子不高,但足夠靈活,拚搶起來看著很兇。


    那邊,男生則占據了另一個球場。


    江渡看到了魏清越,他正在運球,她跟文實的女生一樣,目光往理實男生那看。因為,大家都說這屆文實男生長的像恐龍。


    魏清越時不時掀起衣服擦汗,男生瘦勁的腰身,一閃而過。


    女生們便好一陣竊竊私語。


    休息時,魏清越一邊不怎麽講究地繼續撩衣服擦汗,一邊往學校門口走。


    門口保安正在被一個男人糾纏。


    他本來隻是無意掃一眼,但很快,在聽到一個熟悉姓名時,扭頭看了看。


    “我是家長,名字我都說的出,高一文科那個什麽重點班江渡,那就是我女兒。我告訴你,我女兒是梅中重點班的,你他媽還不讓我進去找?憑什麽?”說話的,是魏清越一眼就能認出的男人。


    那個露陰癖,在書店裏遇到過的,魏清越一直記得他。包括後來,他在學校門口也偶遇過,陰沉沉的三角眼,瘦長臉。


    這個季節,男人隻穿了件白襯衫,又髒又皺,露出的半截手臂上,全是針眼,皮膚烏青。


    他正鬧著要進學校找人,保安不讓,保安見過這個男人同樣不止一次了。這個男人,最近總在學校附近晃蕩,學校甚至報過警。


    魏清越徹底停住了腳步,目光犀利,盯著眼前這個罵罵咧咧的差點猥褻了江渡的男人。


    他居然說自己是江渡的父親。


    第29章 男人最終被保安轟走,魏……


    男人最終被保安轟走, 魏清越一直站那看,最後,他目送男人遠去, 才買了水迴操場。


    已向暮春, 風暖花香,這幾天都是晴好天氣,空氣中滌蕩著隱約的一股熱流。魏清越這個人耐冷不耐熱, 大家都還穿長袖, 他早換上白色短袖了,男生手臂上的青筋, 隨著擰瓶蓋的動作賁起, 他又長高了。


    人群裏,很容易發現江渡, 她是最文弱的那一個。魏清越趁下課的混亂,喊住了她,大家三兩作伴,正往迴走。江渡轉身, 一張臉,白剝剝的,沒什麽血色。


    她有點緊張, 僵硬地站那不動,魏清越永遠比她自然悠遊, 他很直接:“我有事想問問你。”


    你是我班主任嗎?江渡心裏小小地反抗了下,明明,她高興得不得了,但臉上,卻隻是個很鎮定的樣子:“什麽事?”


    “你父母呢?”魏清越果然夠直接。


    江渡愣了愣, 搖頭說:“不知道,我外公外婆從來不提他們的事,我也沒見過。”


    魏清越一臉匪夷所思的表情,他懷疑,江渡可能是老人撿來的棄嬰?念頭一閃而過,他說:“還記得書店裏見過的那個中年男人嗎?就是,那次下雨我們在書店碰見了,還記得嗎?”


    細節很惡心,魏清越沒提,江渡那個表情顯然是知道他說的誰:“記得,前一段時間我跟張曉薔還有劉小樂,在學校看見他了,劉小樂說他是個變態,讓我們小心點。”


    魏清越想了想,沒跟她學全男人的話,怕嚇到她,可光是男人知道她姓名的事情,江渡已經一臉驚駭了,那個表情,像忙忙亂亂在陽光下亂跌的細塵:


    “他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呢?我都不認識他。”


    魏清越不知道,但他腦子清醒無比:“學校公示欄和光榮榜經常會貼學生姓名,那麽多人,應該不至於緊盯著你。你沒單獨上過宣傳欄,這個被注意到的概率很小,先跟學校反映下,周末迴家再跟你家裏人說說。”他皺了皺眉,“那人手臂上有針眼,我懷疑,他吸/毒,做出些違法犯罪的事情不足為奇。”


    吸/毒……這種隻有小時候在看普法欄目劇才能看到的字眼,忽然入耳,江渡臉色雪白雪白的。


    “別怕,周末我送你迴家,周日晚自習讓你外公再送你過來,這段時間,注意一下。”魏清越衝她微微一笑,把水塞給了她。


    江渡怔怔地抱緊了水,倒不怕了,人瘦瘦薄薄的,嘴角抿出個青澀的弧度:“我在學校附近坐公交,有梅中的人跟我一個方向。”


    “放學你在校門口等我,等你看到我了,我們一前一後去站台,不坐一起。”魏清越笑,頓了頓,“你總跟我避嫌什麽呢?我們不已經是朋友了嗎?”


    江渡便低頭看腳尖,忍著係鞋帶的衝動:“沒有,就是覺得不大好,我怕別人說我。”


    “說你什麽?要說,也是說魏清越是不是在追江渡?”他那麽自然地脫口而出,說完,自己好像也意識到不是那麽妥當,很快遮掩過去,“我開玩笑的,周末放學見吧。”


    操場上,江渡抱著水一個人站了那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往迴走,水在懷裏抱出了溫度。


    時間一秒一秒過的,捱到周五黃昏,天空燒起一大片晚霞,滾滾上來,色彩橫流。江渡有意避開人最多的那十分鍾,拎袋子出來,遠遠的,一眼看到了高高的魏清越,書包一根帶子在肩,斜斜垂墜著。


    等走近了,魏清越無聲笑笑,算是打招唿,江渡迅速瞥他一眼,幾乎是麵無表情地從他跟前過去了。


    魏清越好笑地跟在她後麵,真的是一前一後,到了站台,裝作不認識。


    上車時,嘻嘻哈哈的學生一陣擠,江渡最怕跟人擠,總是很禮貌,魏清越在她身後看不下去了,再不上去,隻能等下一班,他從背後索性推著她往上擠,江渡迴頭看一眼,他眼睫一垂,也沒什麽表情。


    車上當然沒座位了,肩磨著肩,背蹭著背,江渡習慣抓後門附近的欄杆,魏清越就在她後頭站定了,拽著把手,他肩頭的書包有點鬆落,碰到她的手肘,隨著他身體的輕微晃動,一下下的,來迴那麽碰著她的手肘。


    江渡不動,知道魏清越離她很近,她沒提醒他,你的書包總是碰到我。


    身旁全是嘈雜的談話聲,她卻覺得世界很寧靜,像大海深處。


    公交車停了一站又一站,學生漸少,車裏的大人則一直沉默地看著外麵紅紅綠綠的霓虹亮起,他們表情麻木而疲憊,深曉人事的態度下卻不知道嘰嘰喳喳的少年們到底有什麽可高興的,也不知道在這樣尋常的一班車上,一顆心,能因為一個人而悸動到什麽樣的程度。


    魏清越就一直站在她的身後啊,江渡默默地想,他不是第一名,不是女生們都花癡議論“好帥啊”的什麽校草,她從不跟著別人去熱烈探討他的名字,她也從不表現出對他有分毫的關注,他隻是魏清越而已,慢慢生長在她一個人的心裏,根須蔓延,枝幹茂盛,漸漸深紮在她的整個世界裏——哪怕他僅僅是路過梅中,很快就要奔向遠方。


    又真實,又夢幻,他說我們不已經是朋友了嗎?他跟她的友情,是混沌不清的,正是因為不夠明朗,所以她可以有一點點綺麗的心思。


    離家還有一站路時,學生下完了,大人也下了很多,空出座位來,魏清越拽了下她粉色衛衣的帽子,示意她坐下。


    塑料袋弄的嘩啦嘩啦響,像驚醒夢中人,江渡不怎麽背書包,買衣服專賣店給的袋子就成了書包。


    她又跟魏清越坐在一起了,好像,寒假的那一次,還沒迴味完,驚喜又不期而至,她甚至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把好運一下用光,以至於以後沒了著落。


    魏清越沒說話,他坐在兩個連座的外麵那個,一條腿,習慣性彎搭在另條腿的膝頭,抱著肩,不知在想什麽。


    那這樣就很好了,江渡也不說話,她扭過頭,窗戶是開著的,萬丈紅塵平地起,近處有高樓,遠處有高樓,到處都是繽紛的光,籠罩著整個城市。


    各種各樣的聲音從窗戶那源源不斷湧進窗戶,商鋪的土嗨慢搖,年輕姑娘們的歡笑,出租車司機的罵聲,還有隆隆的汽車奔馳聲,熱熱鬧鬧,蒸蒸騰騰,匯成一條旺盛的河流,在城市淌著,每一個夜晚都是如此。


    外頭是多麽實實在在的生活啊,她卻喜歡魏清越,喜歡著一個少年……肩頭忽然被人碰了碰,魏清越打斷她神遊天外的思緒:


    “是這一站?”


    兩人下了車。


    穿過一條熱鬧夜市,百十米左右,盡頭就是江渡家所在小區。


    小區的櫻花正在怒放,燈光下,是雪白的團子,其實白天看起來微粉,花瓣順風撲到臉上,像跳躍的蝴蝶,江渡擺了擺手擋住,她學外婆那種客氣的陳辭:


    “魏清越,要不在我們家吃過晚飯再走吧?”


    魏清越一點都沒客氣,他直接說“可以”。


    這下輪到江渡一陣錯愕了,她從沒把男生往家裏領過,她也從沒想過這麽招唿別人,對方會同意,不是應該說“不了不了”嗎?


    都沒跟外公外婆提前說,也沒辦法再跟魏清越說“我就是客套一下”,江渡勉強笑笑,說:“我們家麵積不算大。”邊說,邊一臉糾結地往單元樓走去,想著開門後怎麽跟外公說。


    “有什麽特別涵義嗎?”魏清越提了下書包。


    江渡抬眉:“嗯?”


    他眉頭微蹙:“你跟我說你家麵積不大,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江渡偃旗息鼓說,想了想,補充說,“意思就是你別笑話,我聽別的同學說,你們家住那種很高級的小區。”


    “高級個屁,你聽那些人扯淡。”魏清越說這話時,戾氣就上來了,語氣輕蔑。他就是頭沒長成的小野獸,毫無顧忌,順著本能,在某個時刻宣泄著自己的壓抑。


    這弄的江渡很尷尬,她看看他,幸虧進樓道了她可以跺腳掩飾一下這份尷尬,聲控燈亮了。


    篤篤地敲門,她說:“外婆,是我。”


    裏麵傳來人聲,門一開,外婆的笑容流動地慢起來:“寶寶,這位是……”


    江渡語氣做到了極致,她能裝的極致:“同學,我們學校每次考第一的都是這位同學,魏清越,他送我迴來的,他迴家也沒人做飯,我就留他在咱們家吃飯了。”


    話裏好幾層意思,江渡不知道外婆領會了沒,飯桌上,可千萬別問魏清越爸爸媽媽的事。


    “哦……那什麽,孩子快進來。”外婆熱情地招唿起來,其實,老人是非常意外的,也沒鬧明白為什麽江渡突然被男同學送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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