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利姆很清楚父親在這方麵,甚至都趕不上他那位素未謀麵的異母妹妹。


    不過比起單純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塞拉,已經在騎士訓練營裏見識過“小社會”的塞利姆則想得更多,甚至猜測母親將妹妹送到瑪麗安娜身邊,也有讓妹妹成為瑪麗安娜用以製約他的棋子的考量。


    “阿基奎女大公不會無緣無故地接受我們。”越想越覺得可怕的塞利姆,已經隱隱約約地意識到父母可能與阿基奎女大公乃至瑪麗安娜做了一場交易。


    畢竟在這場有關於前程的博弈中,阿基奎女大公占有絕對的優勢,所以卡爾達伯爵和阿涅絲必須付出更大的代價,才能令阿基奎女大公點頭。


    “塞拉,如果你下定決心要去阿基奎宮廷,那麽最好記住一句話。”塞利姆準備同母親聊一下有關於阿基奎大公國的事,不過在此之前,他還得囑咐塞拉幾句,以免後者在瑪麗安娜身邊稀裏糊塗地被人拿去當了擋箭牌,還替人挽尊。


    “在宮廷裏,沉默是一種美德,更是一項保命技巧。”塞利姆在騎士訓練營中的小夥伴裏,有不少都是母親或者姊妹在宮廷裏做事的貴族次子或是三子,亦或是那些被委托給心腹照料的大貴族們的私生子,所以他們間時常會交換情報,甚至在“學業有成”後,會以小團體的方式行動。


    畢竟戰場上刀劍無眼,而他們這些沒有爵位的“備用品”和“殘次品”就是死了,也不會令家族惋惜太久,所以隻能自己去尋找提高生存率的方法。


    “能說得簡單點嗎?”塞拉隻聽懂了“要在宮廷裏保持沉默”這一個意思。


    “……如果有人利誘或者威逼你去做什麽,千萬別聽他們放屁,直接告訴瑪麗安娜或是阿基奎女大公。”塞利姆死死按住妹妹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在宮廷裏,最大的錯誤不是手染鮮血,而是你效忠錯了對象。”


    塞拉懵懂地點了點頭,然後目送著哥哥離開。


    ………………我是分割線…………


    當阿基奎大公國那兒傳來“令盧修斯護送亨利的遺體迴國”的消息時,瑪麗安娜基本審訊完了所有貴族,讓那些被確定有罪的人依次站上了審判台。


    “希望新上任的女公爵不是以爵位和財富,來判斷誰才是殺害阿基奎大公儲和前任女公爵的人。”負責審判的人趁著瑪麗安娜離席之際,躲在高高的桌子後竊竊私語了起來。


    某個地位較高的審判員摸了下隱藏在大胡子後的下巴,意味深長道:“她應該是按照權力大小來判斷誰到底有罪。”


    末了,還加上一句:“畢竟小人物可幹不出謀殺阿基奎大公儲和前任女公爵的罪行。”


    “前提是他們的確死於‘謀殺’,而不是意外身亡。”


    審判員們在瑪麗安娜返迴後收起了竊竊私語的行徑,努力做出一副公事公辦,正氣凜然的姿態。


    然而當速算師與記錄官整理好供詞和需要清算的財產後,縱使是見多識廣的審判員們,也不經被那以箱計算的供詞量和財產清算量驚得張大了嘴巴。


    “她這是要一夜暴富嗎?”審判員們幾乎是抖著手拿出了裝訂成冊的文件,然後在一項又一項的罪行與清查數額的衝擊下,從震驚過渡到麻木。


    “這些都是要被清進國庫的資產嗎?”某個比較年輕的審判員最先看完分配給他的文件,然後向自己的導師問道。


    “清進國庫?你怕不是在開玩笑。”被問到的審判員搖了搖腦袋,示意自己的弟子看向正和親衛隊說話的瑪麗安娜:“這些資產裏要是有一半能被清進國庫,都算是新上任的女公爵還有幾分廉潔之心。”


    說罷,審判員似乎還想到了什麽,發出一聲略顯無奈的感歎:“等你活到我這把年紀,就會對這樣的情況見怪不怪。一會兒要是有親衛隊過來讓你做些什麽,你直接照做就是了,千萬別提出什麽疑問。”


    年輕的審判員眉頭緊鎖,經過一番心理掙紮後,還是聽從了導師的建議。


    眼見自己的弟子如此識趣,作為導師的審判員也稍稍鬆了口氣,放下心裏的擔憂。


    …………


    ……


    “總算結束了。”瑪麗安娜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看向前來複命的阿斯塔羅斯:“怎樣?那些審判員們都簽字了嗎?”


    “在無法反駁的證據下,他們也沒什麽可質疑的。”阿斯塔羅斯握著足足有一個小拇指厚的最終判決書,表示審判員們都已在上麵簽字,而瑪麗安娜在看過蓋章後,便可委派親衛隊或是王城的正規軍對確認有罪的貴族們實施死刑或是終身監禁。


    “先不急著公布死刑名單……好歹得給他們點希望,避免清查資產時發生意外,或是有人打著拯救封建主的名義,直接向布列塔尼亞王城施壓或是挑起內亂。”


    瑪麗安娜大致翻了下最終審判結果,隻在清查家產和授權監禁上蓋章簽字:“另外,記得讓丹希爾寫信請求教皇證實我在布列塔尼亞的‘肅清’活動是完全合法且合理的,任何對此表示反駁的人,都有可能涉嫌謀殺阿基奎大公儲和前任女公爵。”


    “……包括那些外國勢力嗎?”


    “當然包括,畢竟一個動蕩不安的布列塔尼亞才符合包括理查德在內的,絕大部分人的需求。”


    瑪麗安娜用鵝毛筆沾了下墨水,批下一份又一份的文件:“另外,我需要傳信官將王城內的審判結果公之於眾。”


    “這麽做會不會太早了些?”阿斯塔羅斯略顯猶豫道:“好歹等教皇的旨意到了,再將審判結果發布到王城以外的地方。”


    “也好。”瑪麗安娜猶豫了一秒便答應了阿斯塔羅斯的提議:“雖然我想借機看看那些貴族封臣們的態度,不過你的提議更保險些。”


    瑪麗安娜知道自己在走一步險棋,所以她必須竭力降低國內會引發動亂的可能。


    “不能從阿基奎大公國或是其他地方組建一支軍隊嗎?”閑得無聊所以過來看看的丹希爾提議道:“以你的財力和號召力,組建一支雇傭軍隊或是向其他國家借兵,根本不是一件難事。”


    “可是這樣一來,我就失了民心。”瑪麗安娜很想衝著丹希爾翻個白眼,但是考慮到她的女公爵形象,還是生生克製了這股衝動:“如果新上任的女公爵頒布的第一項軍事詔令,就是從國外借兵鎮壓國內的叛亂,那麽布列塔尼亞的平民們一定會對我頗有怨言,畢竟我是個隻在布列塔尼亞呆了不到一個月的外國人,而且還兼具阿基奎王儲的身份。”


    瑪麗安娜很清楚自己最大的挑戰不是鎮壓那些叛亂的貴族,而是讓布列塔尼亞人相信她會成為一名為人民著想的女公爵,而不是打著繼承之名,過來挖空布列塔尼亞。


    “我必須贏得平民,鄉紳,以及冒險者們的支持。”瑪麗安娜想起她上輩子接受過的教育,覺得老祖宗們探尋了五千多年的統治方法,肯定比她這個半路出家的政治菜雞,所臨時想出的方法要穩妥的多。


    “總而言之,我的第一個詔令絕不能是征兵或者公開鎮壓那些大貴族們的附庸。”瑪麗安娜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麵,腦子裏重複著“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諺語。


    “要不你直接給他們發錢好了。”二流子的丹希爾丟出一個簡單粗暴的建議:“反正你也有錢,不是嗎?”


    要知道瑪麗安娜的祖母可是靠戰爭重振奧布斯達經濟的瑪麗女王,而在她去世後,瑪麗安娜作為她最偏愛的孫女,更是唯一被寫進遺囑裏的孫輩。


    哪怕沒有退婚補償,瑪麗安娜依舊很富有,否則理查德為何要迎娶一個繼承權不靠前的女大公的次女?


    還不是因為瑪麗安娜的嫁妝足夠豐厚。


    “別提這些沒用的建議。”盧修斯警告道:“她的錢應該由她自己分配。”


    “不,丹希爾的提議給了我很大的靈感。”瑪麗安娜抬手製止了盧修斯的斥責,提議道:“我現在握著布列塔尼亞國內所有排得上名號的大貴族……並且還有能讓他們被除以死刑的罪證。”


    瑪麗安娜的目光一一看過在場的所有人,最後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既然如此,我為何不逼著他們同意減稅呢?相比發錢,減稅更能令大部分平民直接受益啊!”


    第48章


    相比直接發錢,減稅不僅在操作上顯得更加公開透明,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減少政府人員的工作量和繼承者的經濟壓力。畢竟瑪麗安娜要是開了這個先例,那麽下一任布列塔尼亞公爵到底發不發錢。而發錢的數額又怎麽定?是以家庭為單位還是個人為單位?是僅限於登記在案的布列塔尼亞人還是國境內的全部居民。


    這一條條問題砸下來,不立項討論個把星期,瑪麗安娜絕對以為布列塔尼亞的政府職員都在屍位素餐,浪費她的錢。


    “減稅的話……您是要減幾個月?”阿斯塔羅斯覺得瑪麗安娜比她的姨母聰明多了,而跟聰明人共事的好處,就是不必浪費口舌:“三個月?還是半年?”


    “永久。”


    瑪麗安娜的迴答令阿斯塔羅斯收迴了之前的評價。


    “您是在開玩笑嗎?”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比真實年紀更老的阿斯塔羅斯鬆開被捏出印痕的文件,甚至令部分受壓的紙張粘合在了一起。


    “我從不在正事上開玩笑。”瑪麗安娜學著阿斯塔羅斯的樣子,快速收斂起狡黠的笑容,將臉板的比教堂的雕像還要嚴肅:“短期的減稅根本不可能獲得大規模的支持,甚至很難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並且我想要的,也不是人民短暫地支持我去肅清那些對我不利的貴族,而是要他們知道,隻有我在位時,他們才能獲得較為輕鬆的好日子。”


    簡而言之,就是瑪麗安娜想將自己的形象與輕稅劃上等號。


    正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隻要人民習慣了瑪麗安娜統治下的寬鬆稅負,那麽一旦有人威脅到瑪麗安娜的地位,布列塔尼亞人絕對會自發維護瑪麗安娜的地位,排斥那位挑釁女公爵的人。


    想通這點的阿斯塔羅斯恢複了對瑪麗安娜的先前評價:“我以為您會像前任女公爵那樣,通過繼位遊行或是演講來加強自己對爵位的宣稱。”


    “可那有用嗎?”瑪麗安娜的聲音裏透露出顯而易見的諷刺:“人可是相當自私的生物,如果表麵功夫能讓平民們心悅誠服,那麽我的姨母也不會被架空權力。”


    阿斯塔羅斯盯著瑪麗安娜的眼睛,過了會兒才慢慢說道:“您說得對,隻有到手的好處才能令平民愛戴您,支持您。”


    盧修斯覺得阿斯塔羅斯的表現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這是為什麽。


    瑪麗安娜希望借著對亨利和前任女公爵的死亡調查,以及布列塔尼亞攝政王所透露出的黑幕來牽製貴族們,逼迫他們接受瑪麗安娜的減稅政策。


    隻是這樣一來,不僅貴族們的收入會隨之減少,依靠稅收進行運作的布列塔尼亞政府也會麵臨經濟危機。


    “這方麵的缺口將由我來填補。”瑪麗安娜早有準備道。


    “你?”丹希爾從未想過瑪麗安娜會如此大方。畢竟在他看來,越有錢的人越摳,尤其是那些大權在握的統治者們,沒有一個不是在摳門方麵無師自通的——前提是他們想做個有為之君,而不是末代統治者。


    “怎麽,你覺得很奇怪嗎?”瑪麗安娜可不是什麽天真柔弱又不諳世事的貴族少女。事實上,她所付出的東西都會在其它方麵得以補償。


    “判決落定後,那些被清查的不動產都將劃入布列塔尼亞公爵名下,而流動資金則是有一半都進入我的口袋。”瑪麗安娜欣賞著丹希爾的笑容逐漸消失,覺得這家夥完全沒學到教皇的精明能幹:“況且由我來填補布列塔尼亞政府的資金空缺,總比他們想方設法地弄錢要好得多。”


    有金錢作為製約條件,瑪麗安娜也不必擔心自己使喚不動布列塔尼亞政府。


    至於付出那點錢……


    嗬嗬!


    同她在這場審判裏所收繳的不動產相比,每年給布列塔尼亞政府的錢即便稱不上九牛一毛和灑灑水的程度,也不會超過收益的三分之一。


    畢竟那些貴族們交上來的稅裏有三分之一能進中央政府的口袋,都算是神明保佑的情況。


    況且從另一角度來看,減稅也是變相削弱貴族們的收入和勢力。


    至於某些人會不會陰奉陽違,搞明稅和暗稅的騷操作……


    隻能說他們最好別被瑪麗安娜捉住,否則斷頭台隻會晚到,不會不來。


    “那麽久先把減稅的事情確定下來。”瑪麗安娜拍板道:“我去找內務院指定流程,而阿斯塔羅斯閣下就負責讓那些貴族們點頭同意這一政策。”


    畢竟“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瑪麗安娜就算握著部分貴族們的生命,也必須在他們“表麵點頭”後,進一步地推行自己的減稅政策。


    這可真是魔幻到讓人難以吐槽的現狀。


    “對了,肯特伯爵最近還好嗎?”瑪麗安娜可沒忘記她用來對付布列塔尼亞攝政王的利刃。


    畢竟在那個老匹夫將布列塔尼亞的黑幕都吐幹淨後,瑪麗安娜並不需要一個擺在身邊的定時炸彈:“他有在執行‘清除’計劃嗎?”


    “歐斯特和白雪正盯著他,所以威爾遜家的清道夫很快就會對布列塔尼亞攝政王發起暗殺。”阿比蓋爾迴答道:“我會監控肯特伯爵的情緒變化,不會讓他有搞小動作的機會。”


    “等等?已經有人拿到肯特伯爵的封號了?你不是說要把這個貴族封號給我嗎?”丹希爾注意到這裏麵有什麽不對,於是趕緊提出自己的質疑:“你不會後悔了吧!”


    如果瑪麗安娜連個空頭爵位都不願給丹希爾,那麽後者絕對不會安安分分地呆在瑪麗安娜身邊。


    畢竟丹希爾就隻剩這麽點指望了,不然他呆在這裏地意義是什麽?


    “正因為要把肯特伯爵的稱號給你,我才要花費一番心思。”瑪麗安娜也沒有迴避丹希爾的問題,畢竟這事早晚得在她的繼位禮前,得到妥善解決:“肯特伯爵幹掉了攝政王,我就有借口將他們家的爵位擼下,然後賜給你。”


    這下反倒輪到丹希爾錯愕道:“你要給肯特伯爵判罪?”


    “不然呢?他可是布列塔尼亞攝政王的心腹。”瑪麗安娜輕描淡寫道:“就算他不死在審判會上,我也會以謀殺攝政王的罪名將他逮捕並處死。”


    說到這兒,瑪麗安娜還略顯玩味道:“允許他們用爵位抵消曾犯下的罪過,已經是我恩出格外的結果。肯特伯爵和威爾遜一家總不會如此不識趣吧!”


    “可對一些貴族而言,沒了爵位也等同於沒了臉麵。”盧修斯詢問道:“你打算用什麽來彌補威爾遜家失去的爵位。”


    “那得看被處決的貴族裏,有沒有男爵。”瑪麗安娜迴複道:“運氣好的話,威爾遜家還能保留一個看得過去的貴族封號。”


    丹希爾不知該如何形容瑪麗安娜的做法,最後千言萬語都隻化作一聲輕輕的感歎:“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你可比我想得更狠。”


    “謝謝誇獎,不過這都是正常操作。”瑪麗安娜才不會將丹希爾的諷刺放在心上,甚至還有心催促道:“別忘了給教皇陛下寫信。”


    “知道了,我今天就把信件寄出去。”丹希爾瞄了眼替瑪麗安娜分辨物品是否附魔的阿比蓋爾,知道自己很難在信件上動手腳。


    【她可真是方方麵麵都考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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