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告播出的第二天,便有人來聯係業務,是一家電腦學校的老板。燕坤蘭在樓上的一個房間內接待了他。這人有四十二、三歲,架著一副厚厚的眼鏡,忠厚又精明的樣子。通過交談,燕坤蘭得知他原先租的地方隨著業務拓展日逾顯得狹小,想找個寬敞、明亮的地方挪一挪。

    “我對做教育的人一向敬佩,歡迎您到這兒擴大經營規模。這兒每層約一千平方米,年租金十萬元。你有不同意見,咱們好商量。若你用頂層,又安靜,又敞亮,電梯上下,也不費什麽力氣,我可以讓你半個月的利,讓你裝修、搬家。房子嘛,我的原則是隻要租方不損壞它的整體架構就行。”

    “燕老板如此大方厚道,我跟你合作定了。哪天咱們具體商洽,簽個合同。今兒我先請你吃飯。”

    “吃飯嘛,改日我請你吧。”燕坤蘭婉拒道。

    如此這般,燕坤蘭把五層樓全租了出去,自己和美芝隻占了一間辦公室,對租貸戶進行日常管理和服務。

    燕坤蘭這裏還沒顧上去拜訪那皮革廠的廠長,那廠長卻找上了門來,大著嗓門說:“你把這樓弄的亂七八糟,什麽人都有,整日價出出進進、上來下去,我這皮革廠的安全誰來負責?”

    “按你這麽說,我這五層出點岔子,難道你來負責不成?”燕坤蘭笑道。

    那廠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點了煙,狠吸著。

    燕坤蘭看著他,也不說話。

    “你把我那五層樓也租出去唄。”那廠長忽然抬起頭,孩子氣地笑著。

    燕坤蘭也笑了:“你自己不會租嗎?”

    “職工們意見不一致。”

    “在我們這小小燕城,能夠租上整層一千平米的客戶也不多,由於我這些日子的吸納,短時間內,你那五層恐怕不太好租。我建議你把最下麵臨街那層,開發成商業鋪麵,賣你們廠的產品,再劃些攤位,招租出去。貸賣堆山嘛,這樣即可招攬外麵的商戶租攤位交租金,又可集中形成一種規模效益,安置一部分職工,何樂不為?”

    廠長的眼亮起來:“上麵呢?”

    “做倉庫、做車間,做你們的辦公室、做客戶的娛樂室,也可以代租貸戶存放貨物,允許租貸戶租去做生產車間、產品展廳、銷售鋪麵。”

    “我請你吃飯,我請你吃飯。”廠長站起身激動地五指亂叩著桌麵。

    “我正打算瞅個空兒請你去坐坐呢。”

    “也行也行,反正咱們一座樓,也不分你我。再說,我們廠子正窮著。”

    “雖不分你我,電費、水費……該我拿的一切費用,我都會自覺交納的。你那一半,你就自己操心吧。剛才我說的那些,若真做,你還得考察一番可行不可行,我隻能給您做個參考。”

    “那是,那是。”

    兩人到了不遠處的一個小飯店,揀了一處坐下,簡單地要了幾個菜,又叫服務員上了兩籠蝦仁蒸餃。廠長還要了一瓶白酒。

    廠長叫立在一旁的服務員:“你出去吧,叫你再來。”服務員微笑而退。他打開白酒,給燕坤蘭滿上,向她敬酒。燕坤蘭說;“不敢。為咱們兩家相處的愉快,咱們就碰一杯吧。”

    二人碰了一杯後,燕坤蘭為兩人滿了杯子,廠長仰頭幹了,又拿過酒壺,自滿了,連幹三杯,臉就紅了,話也多了起來。他說:“我算明白了,世上這事,除了吃屎難,就是掙錢難。領著這個爛攤子,拉著一屁股饑荒,想掙錢更難。想當年我接俺老爸的班來廠裏報到,那時的皮革廠多紅火呀,門前那車一停一大溜兒,上麵來視察的、同行來參觀的……,先進單位呀。特別是那幾年,男人們手裏都拎著牛皮包包兒,牛得很。全國人民都熱愛穿皮衣,全國人民多可愛呀。姑娘們一年四季穿著超短的薄皮裙子,到冬天,豁,皮外罩、皮大衣、皮靴子,神氣。我,給廠長當通訊員,一個指頭上掛一個暖瓶,兩個手提八個暖瓶,——除了大拇指頭。一天來迴躥好幾趟,跑得那個高興呀……。現在,沒戲了,沒戲了。到我這一任,趕上這麽個爛攤子……”

    廠長說著喝著,到最後兩眼淚流,竟低頭爬在桌子上,抑製不住的哽咽起來。

    燕坤蘭為他又斟滿了酒杯,默默無言地陪在一旁。

    又是一年春送暖,燕坤蘭再次成為燕城市這一方土地上成功的商界人士。她最大的成功就在於深思熟慮,充分利用了手中那張牌,在亞洲金融危機的大環境下,以最低的投資,贏得了最大的利潤,並且成功地規避了一般商人難以規避的創業初期的商業風險,為日後的發展積累了經驗、夯實了基礎、做好了鋪墊。

    金融危機使許多國家、許多企變得謹慎,堅持下來後,慢慢在恢複元氣。但是要從這次危機中真正複蘇,使經濟保持增長還需要一個過程。

    幸好坤蘭已經恢複了她的青春活力和自信。

    日子過的怎麽樣似乎全在女人的臉上掛著,燕坤蘭經過一番劫難和洗禮,雙眸更加深沉、舉止更加幹練,慣常盤在後腦勺的烏油油的發髻,如今早爽利地盤上了頭頂,風度氣勢更加的於雅致中透著一點點雍容,雍容中透著大度。

    燕坤蘭閑來無事,除了到許家村看看許大來,送些錢物,要麽就是到樓上的電腦學校去學電腦,要麽就是在家奉親教女,日子過的閑適而愜意。

    平靜如水的日子,最能令人有暇去想起那些往事,想得最多的,當然是自己的愛情,那些刻骨銘心的種種種種。

    燕坤蘭心中常常縈繞著淡淡的獨身女人特有的愁怨和難遣的情愫。有時,她鬱鬱不樂,有時,她煩躁難安。這是一具旺盛著青春的、美麗的、女人的血肉之軀啊。

    孤枕冷帳,何堪寂寞。燕坤蘭和所有她這個年齡的女人一樣,渴望有一個知心愛人相伴左右,嗬護備至,渴望正常的男歡女愛、人倫之樂。

    現在,麵對著名存實亡的婚姻,她又能夠祈求些什麽?!

    她也想過要和許大來結束這名存實亡的夫妻關係,她甚至想到了社會的輿論,人們的閑言碎語,身邊人們的感受。就算這等等的一切都不算什麽,她也不得不好好考慮,女兒純純會做何感想,如何感受、如何承受。

    她幾次拿起電話,想找個能聽她說的人說說,可是,她能夠說給誰呢?算了吧。

    人就是這麽一種奇怪的動物,就像理發師理不好自個兒的頭發,醫生診不了自己的病一樣,別的事興許三下五除二就處理利索了,惟有自己的感情事,下眉頭,上心頭,斬不斷,理還亂。

    人總是需要一個人,來填補自己感情上的那點空白的。思念的芽兒重又抽綠,藤藤蔓蔓的日益纏繞,裹疼了燕坤蘭那顆青春的心。燕坤蘭重又發瘋一樣思念著普春暉。她心裏暗暗地埋怨:你怎麽這麽狠呢?怎麽連個音信都不給我?怎麽能夠,怎麽可以!

    燕坤蘭常常一個人坐在娘家頂樓的露台上,看滿天星漢,遙遠夜空,將那些相愛的往昔,想了一遍,又想一遍。那些耳畔的低語,那些愛撫的溫馨,那些海誓,那些山盟,那些唇邊的吻做過的愛共渡過的時光,愛人啊,怎麽可以輕易相忘!

    思念從四處向她緊緊壓迫過來。燕坤蘭埋下頭,淚水滲進膝上的裙袂。

    母親在高聲叫她,說有她的電話。

    燕坤蘭連忙跑進臥室去接,——客廳和臥室的電話是串著的。

    “你好。請問是哪位?”

    “我是春暉。”

    就在這一刹那,燕坤蘭呆住了,她覺得自己一下被抽空了,隻剩下一個透明的殼子,拿著電話,什麽也說不出來。

    “你在聽嗎?”

    “我在聽。春暉,真的是你嗎?你好嗎……”燕坤蘭的淚刷刷地狂奔而下。

    “我很好。我現在在美國。我這裏現在是中午。過一會兒,我將趕下午的飛機,迴去看你。”

    “什麽?你怎麽會在美國?”

    電話掛斷了。

    母親不放心地走過來問:“誰呀,坤蘭,半夜三更的。”

    “春暉。”

    “春暉?我都沒聽出來。”母親吒然。

    “他現在在美國,可能明天就迴來了。”

    母親望著兩手抹淚的坤蘭,呆呆地。

    “春暉……,他是不是還沒結婚呢?”胡綠萍問。她知道,女兒坤蘭深深地愛著春暉,她也想到了,他們中間一定有一些話沒有說透。

    “我不知道……”坤蘭咬著嘴唇,竟露出一些小女兒的羞赧之態。

    胡綠萍說:“我也覺得你們該見個麵。那天春暉哭得那個樣子,一定是有什麽不好說的話。也怪我,一看那個閨女找了來,說春暉是她的男人,氣糊塗了……”

    “媽,別說了。”坤蘭忽然黯然。“春暉是跟她走的,說不定他們現在都有孩子了。”

    胡綠萍說:“那他還找你幹嗎?”

    坤蘭默默無語。

    第二天,燕坤蘭什麽也幹不成,滿心滿緒就隻想著和春暉有關的事兒。她叫母親在家準備一下,自己領了純純,到超市去采購東西。

    “買這麽多東西幹什麽呀?”純純問。

    “你春暉叔叔要來了。”

    “春暉叔叔是誰呀?”

    “見了你就知道了。”

    “他長的什麽樣,像蠟筆小新嗎?”

    燕坤蘭笑了。小女兒的天真,叫她內心又充溢了太多的柔情。

    春暉到達燕坤蘭家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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