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輕衣瞬間淚如雨下。


    她緊緊捏住鞭子,想要揮出去,卻又不忍地鬆開了手。


    透過朦朧的淚眼,她輕聲對他們說:“對不起。”


    說著,她手上捏了一個術法,一團火花炸開,溫柔地將二人的身影包裹住。


    幻境碎裂,岑輕衣又迴到漆黑的甬道中,站在她身旁的沈千山同時也睜開了眼睛。


    她抬手將眼淚擦去,但怎麽也擦不完。


    她壓著哭腔,故意讓聲音帶著點笑:“哎呀,沈師兄,你別笑我,我就是眼睛裏進沙子了。”


    踏雪劍劍光瑩亮,沈千山垂眸,身邊的女孩眼角嫣紅,淚水珍珠似的大滴大滴往下落,還強笑著說話,嘴角卻向下撇著。


    有點醜,他心想。


    這陣法很邪,能勾起人心底深處最深的恐懼,不知道她看到了些什麽,怎麽這麽傷心。


    他掏出一塊手絹,遞給岑輕衣,道:“嗯,風大。”


    *


    待岑輕衣收拾好情緒後,沈千山才道:“走吧。你跟緊我,前麵有些邪氣。”


    岑輕衣低聲“嗯”了一聲,快步跟了上去。


    不多時,他們便走到了甬道的盡頭。


    岑輕衣發現沈千山停了下來,渾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好像下一秒就要提劍而戰。


    這是怎麽了?


    她心中猛然沉重起來,一股不詳地預感籠罩在她的心頭。


    她上前一步,眼前的場景卻讓她瞳孔頓時緊縮!


    隻見甬道的盡頭,地上畫著和他們來時看到的血陣如出一轍的陣法,隻是少了那滴滴溜溜轉的血滴,而這陣法上麵,竟然隨意地擺放著四具屍體!


    自穿越以來,這是岑輕衣第一次直接看見屍體。她的冷汗霎時間全冒了出來,嘴裏幹到嗓子都疼了起來。


    屍體全部都是正麵朝上,衣著整齊,衣服沒有任何破損。四具屍體俱是男性,幹枯瘦弱,皮鬆垮垮地掛在骨頭上。


    岑輕衣不禁後退一步,腳踢到了什麽東西。


    她驚慌地低頭看去,一塊刻著“柳”字的長命鎖正靜靜地躺在地上。


    一時間,她在幻境中看到的母親痛哭流涕的臉和柳夫人的臉瞬間重疊了起來!


    沈千山見她臉色大變,道:“我來吧。”


    岑輕衣的怒火後知後覺地壓了上來,她蒼白著臉,卻堅定地搖了搖頭,道:“以後總歸是要見的,又不能每次都避過去。”


    沈千山見她堅持要看,點點頭,側步讓出一些空,方便她看得仔細些。


    乍一看,屍體上沒有任何傷口,但仔細看去,卻能發現他們的脖子上都有一道小小的傷口。因為肉已經消失了,隻剩下皮,所以看不出到底是什麽造成的。


    屍體整整齊齊,就像是這些人生前老老實實地躺在那裏,心甘情願地被吸幹一樣。


    岑輕衣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氣,咬牙道:“這可是——整整四條人命。”


    第11章 山有木兮(四)


    二人再仔細查看,但屍體的變化太大,許多痕跡都已經消失殆盡,他們沒能從上麵再獲得什麽其他的線索。


    岑輕衣彎腰撿起長命鎖。


    小小的銀質的長命鎖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上,邊角已經被人磨平了,泛著溫潤的光澤,看得出有些年頭了,主人相當愛惜它,應當是經常把它拿出來摩擦。


    她不忍地閉了閉眼,語帶艱澀:“沈師兄,我們快找一找出去的辦法吧,也好盡快通知柳家夫妻前來……認屍。”


    沈千山低低地“嗯”了一聲,施術將屍體安頓到牆角好好放著,仔細研究起這閃著光的血陣。


    岑輕衣覺得心口有些發悶。她抬頭捂住心口揉了揉,以為自己是在這密閉的空間呆久了,有點缺氧。


    但她的頭越來越暈,口鼻就像是被一塊潮濕的毛巾堵住,唿吸艱難,心跳越來越快,渾身的血液好像要奔騰起來。


    她眼前似乎出現了一些幻象,她感覺她看見了無數的金銀財寶、美人低舞。


    電光火石之間,她明白了那些幹屍到底是怎麽迴事。


    她踉蹌兩步,伸手撐住牆壁,出言提醒道:“沈師兄,這裏不對!還有一層幻境!有什麽東西在吸取我的靈力,要讓我們在幻境中被吸成幹屍!”


    沈千山迴身,見她瞬息之間竟已有幹涸之相,當機立斷咬破指尖,按在她的額頭上,又迅速在她身周結出一道結界。


    岑輕衣昏昏沉沉中,感到一陣磅礴的靈力從額頭洶湧而下,瞬間浸潤她的全身。


    沈千山道:“沈師妹,堅持一下,不要睡過去。我馬上就帶你出去。”


    岑輕衣恢複了意一絲力氣,揪住沈千山的衣袖,虛聲道:“小心。”


    沈千山眼帶寒冰,踏雪劍錚然出鞘,劍氣鋒利,劈向血陣:“找死——”


    他竟想直接用蠻力破開血陣!


    血陣劇烈地動蕩起來!


    他招式未老,劍鋒連出,劍影竟似密雨一般密不透風向血陣圍攻!


    靈力鋪天蓋地充斥著整個空間,甬道開始從破廟的那頭塌陷下去,泥土瞬間崩塌下來,他們果然是在地下!


    血陣經受不住沈千山接連不斷的攻擊和洶湧磅礴的靈力的壓迫,終於崩開一道裂縫。


    下一秒,血陣就像玻璃一樣,裂出細細密密的網,霎時間碎成粉末。


    甬道也終於崩到了他們麵前,天光透過碎石泥土漏了出來。


    岑輕衣乍然被光一照,眼睛難受地眯起來。


    待她再睜眼時,一雙手衝著她的脖子直直地掐過來!


    “呲啦”一聲,結界爆發出一陣金光,金光同尖利的指甲相撞,燃起一陣青煙。


    來人一襲水紅長裙,頭上金釵亂顫,細軟的麵紗被兩股力量相撞產生的風帶起,露出一張驚豔絕倫的臉。


    她狐狸一般的眸子眯起。


    來人竟是楚楚!


    楚楚一擊不成,沈千山隨之而來,提劍便刺!


    楚楚迴身,抽出扇子格擋,笑道:“我還道是何人,原來是岑姑娘和沈公子。不知二位造訪我金縷樓是為何事啊?”


    她扭身躲過沈千山的劍招,一個鷂子翻身,站在亭尖,媚眼如絲:“哎呀,二位火氣怎麽這麽大?不如進來……喝上兩杯?”


    沈千山不理她,劍帶雷霆之勢,直取關節。


    楚楚差點被他刺中,竟然也不急不惱,道:“公子這樣,妾身可就難辦了。本來覺得岑姑娘麵善,還想留你們一命。既然如此,那也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她揮手,一陣桃粉色的煙霧從她的袖間撒出,頓時彌漫在空中。


    她悠悠地挑著指甲說道:“……妾身很喜歡前朝詩聖的一句詩,‘三夜頻夢君,情親見君意’【注】。讓諸位在美夢中死去,也不枉我們相識一場——啊!”


    踏雪毫不留情地穿胸而過。


    沈千山終於沉聲道:“吸取精血,害人性命,妖孽安敢。”


    踏雪劍帶雷霆萬鈞之勢,楚楚口噴鮮血,瞬間萎頓!


    她終於不再優雅,眼含紅光,反手毫不猶豫地握住踏雪劍柄,用力抽出。


    一瞬間血花飛濺!


    她抬扇從扇底朝岑輕衣甩出一片長針,岑輕衣揮鞭欲擋,但鞭長難防,之前被血陣吸取的靈力也還沒恢複,未被打落的長針直勾勾地衝著她的眉心襲來!


    沈千山迴劍將針斬落,楚楚趁這一時的空檔,惡狠狠地剜了二人一眼,躍上屋頂,幾個起落,瞬間不見蹤影。


    沈千山問道:“沒事吧?”


    岑輕衣搖搖頭說:“多虧沈師兄,我並沒有大礙。隻是楚楚……”


    “無礙,踏雪已封住她的妖力,她暫時害不了人。”沈千山並不慌忙,他先幫岑輕衣恢複靈力,確定她已經無礙後,才沉靜地說,“據聞神女殿秘術‘雨霖鈴’有千裏追蹤之效。你的術法也修習了不少時間了,不如試試。”


    岑輕衣抿唇。


    她的術法修習得其實不是很好,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追蹤到楚楚。


    隻是……


    她猶豫的眼神堅定下來。


    雖然說沈千山已經封印住楚楚的妖力,但難保她沒有留有後招。此時早一刻找到楚楚,就能安全一分。


    她對準踏雪上楚楚留下的血,雙手結印,掌間銀光閃閃,隱隱的雨聲和一絲鈴聲響起,輕煙籠罩住她,竟讓她看起來有些神秘。


    岑輕衣也是第一次對著活物使用這秘術,心裏十分沒底。


    她置身於斑斕色彩間,時空在此處扭曲,無數玻璃一樣透明的光片散落其間。


    她生疏地伸手探向一塊彩色的大碎片,四周斑駁色彩瞬間褪了色,碎片柔柔地散發出一陣彩光,將她籠罩在其中。


    光芒散去之時,岑輕衣恍然覺得自己迴到了剛到潮州的那一夜。


    人聲鼎沸,華燈環繞,江上花舫隨波漂蕩,江中高閣被輕紗覆蓋。


    不,不一樣。


    她看到楚楚正站在一個嬌媚的女子旁邊,不高興地挽著那女子的手,抱怨道:“魏公子出去又不帶著我。姐姐,他怎麽老是這樣呀?我又不會給他添什麽亂。”


    那女子原本嬌嬌媚媚地捏了一塊兒桂花糕在手裏,此時卻一把將桂花糕塞到楚楚的嘴裏,抽出胳膊反手就給她的頭來了一下,直把楚楚打得一個踉蹌:“你還不添亂?我看你就是個亂子!也不知道人家魏公子怎麽就能忍住不把你做成烤狐狸幹的!”


    楚楚吃痛,捂住自己的頭:“輕點!輕點!疼疼疼!”


    她一臉自閉地跑到坐在一邊認真吃桂花糕的小男孩旁邊,嘰嘰咕咕地說:“小雀兒呀小雀兒,你娘這麽大力,萬一哪天揍你揍狠了,這可怎麽辦啊?”


    小雀兒頭也不抬,根本不理她,接著吃自己的點心。


    楚楚捏著袖子嚶嚶嚶地假裝哭起來:“哎呀,你們母子好狠心呀!沒有人理我,我不要活了!”


    那女子不耐煩地揮揮手道:“滾滾滾,別天天來我這裏說你的魏公子。你要想去,自己和他說去,跟我說有什麽用?”


    楚楚嘻嘻一笑,道:“說就說!要是魏公子不帶我,我就自己跟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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