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與綠珠所走去的那座庭院不是連王府最奢侈的庭院,也不是連王府建設最好的一座庭院,但卻是連王府最高的一座庭院,不僅地理位置高,而且裏麵所住的人的身份也是高貴無比。


    庭院前麵是四十九階台階,台階由青色的石板鋪成,簡單,幹淨,整齊,規矩,就如同這座庭院一樣。


    連城走上台階,輕輕推開這座庭院的門,走了進去,綠珠跟在後麵。


    主仆二人都是抬著頭,慢悠悠的走,像是在散步一樣。


    庭院裏麵,是一望無際的雪籠花,潔白的花朵,在秋風中搖曳著,開似柔弱不堪,隨風擺動,但卻沒有落下一片花瓣。


    連城與綠珠走在庭院裏麵的鵝卵石小道上,朝著庭院裏麵的那一扇一直緊閉的朱紅色木質雕刻的房門走去。


    “既然迴來了,到這裏來拜見一個姑姑也是應該的。春意,你快點打開門迎接他們進來。”就在連城將要推開門的一瞬間,一陣優雅的聲音從屋內傳來,然後一個長這圓臉有點胖乎乎的小丫頭將房門推開,朝著連城請安,問好,然後微笑著退下,從開門到離開,大方得體,禮儀周全,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房門打開,陽光撒了一地,照在那本來就很幹淨的青石磚上,到有幾分像是由翡翠鋪成的樣子。陽光撒在地上,但沒有照在屋內主人的臉上,因為在屋內有一道素白色的紗帳,將屋內主人與連城二人相隔起來,令他們看不清對方的麵孔。


    “姑姑還是一如既往的用素紗遮麵,難道是覺得無臉可見小侄!”連城望著那條素白的麵紗臉上露出嘲諷之色。


    “連城,連王府沒有對不起你!”優雅的聲音從素紗帳內傳來,聽這語氣來說,裏麵的人沒有半點愧疚之意,有的隻是坦然。


    “連王府沒有對不起我,但是你們這些長輩可有對的起我?”連城隨意的坐在房屋裏麵的一個椅子上,朝著素紗裏麵的人說道。


    麵對連城的質問,素紗帳裏麵的人沉默了片刻,然後開口說道:“這樣做對你來說是不公平,但是我們要考慮大局。”


    “但是我很不滿意這個結果,所以我迴來了!”連城平靜的說。


    “你想怎樣?”優雅的聲音仍然從素紗帳裏麵傳來。


    “拿迴那件東西後我會離開連王府,甚至是帝都城。”連城平靜的說道。


    “不可能,那件東西不屬於你,論資格連軒比你更有資格。”


    “父王不是隻有連軒一個兒子,所以連王府的繼承權隻有我才有資格。”連城認真的對著素紗裏麵的人說道。


    “連城,記住,我是你姑姑!”這時素紗裏麵的聲音除了優雅之外,還帶有幾分壓迫,伴隨著這陣聲音,一位身穿華麗衣袍的美婦走出了素紗,眼睛平靜的望著斜倚在椅子上一副吊兒郎當樣子的連城以及從進來就開始陷入沉默的綠珠。


    “我知道。”連城拿起茶杯把玩著,“但是我父王的兒子還沒有死絕。”


    錦衣美婦沒有憤怒,眼睛裏也沒有什麽惡毒的神色,隻是平靜的說:“那又怎樣?你姓連,我也姓連。”


    連城繼續把玩著茶杯,眼神停留在茶杯上,仿佛茶杯比錦衣美婦的話更吸引力,其實對連城來說,錦衣美婦的話他從來就沒有放在心上,所以渾然不在意,他這次突然拜訪也是為了給連王府的下人敲個警鍾罷了,好讓他們認清楚誰是真正的主子。


    看著連城把玩茶杯的樣子,錦衣美婦並沒有生氣,而是靜靜的等著連城說話,本來極美的麵貌加上生來具有的優雅氣質,從遠處看去倒像一副美麗的畫。


    連城繼續把玩茶杯,錦衣美婦也沒有絲毫異樣,隻是靜靜的等待著。就這樣周圍陷入一陣沉默,身為婢女的綠珠知道公子此時是不想打破沉默,所以一直默默地站在連城身邊。錦衣美婦也是靜靜的等著,長久以來的禮儀習慣告訴她,用最得體的姿勢去等連城。


    “二表哥迴來也不通知我一聲,還好是福伯偷偷的告訴了我。”這時,一位身穿淡粉色衣裙的少女走了進來,對著眼前沉默的錦衣美婦抱怨道。


    錦衣美婦用責備的目光看了那位女子一眼嗬斥道:“在這裏大唿小叫成何體統?還不迴去看書去。”


    “母親,今天是二表哥迴府的日子,您就讓我陪二表哥逛逛吧。”那位名叫雪兒的女子對著錦衣美婦撒嬌道。


    “對了,姑姑,小侄初臨王府還有點陌生,要不然就讓雪兒表妹陪小侄逛逛吧!”連城這時也開口對著錦衣美婦說道。


    “好吧,今天就讓雪兒陪你逛逛吧,另外吩咐下人將青緣打掃幹淨,好迎接它的新主人。”錦衣美婦優雅的轉身離去,隻給在庭院裏麵的人留下這樣一句話。那離去的背影與姿勢,依舊優雅,讓人看上去很舒服。


    連王府是由數個獨立的庭院構成的,有的庭院依假山而建,有的庭院與水榭臨,有的庭院與青竹相伴,總而言之,各有春秋。


    現在是秋天,還是深秋,實在不是一個賞景的好時刻,但這並不妨礙連城賞景的興趣,因為他身邊就有一抹美麗的風景。


    眼前的少女身穿一身淡粉色衣裙,那是一種接近白色的粉,像是絢麗挑花即將開敗後那種即將消失的粉,給人一種嬌弱的感覺,就如同眼前這位穿粉衣的少女一樣,如蝶翼般的睫毛,似星光般璀璨的眼睛,像茶蘼般美麗的麵容,這樣一切加在一起足以給眼前的少女傾國傾城的資本,也足以讓眼前的少女有自傲的資本,可是這位少女一直都是以優雅的姿勢陪伴在連城身邊,絕美的麵孔,萬千的寵愛,並沒有讓她變得驕橫,而是一如既往的優雅,同那位錦衣美婦一樣,已經將優雅融匯到骨子裏去了。


    “這是臨水閣,是連王府唯一一座靠近水榭的庭院……”雪兒一邊走著一邊給連城與綠珠介紹連王府的風景,將一個導遊的身份做到極致。


    連城看了看臨水閣周圍的柳樹,又看了看那些斜插在湖麵上的已經變得枯黃的蘆葦,目光深沉了幾分。“臨水閣,我以前來過這裏,除了荷花就是蘆葦,沒什麽好看的,我們還是去那個涼亭休息一下吧。再說了走了這麽久,表妹你應該感到累了吧?”連城指著假山一側的一處涼亭對著王雪兒說道。


    那名叫做雪兒的粉衣女子看了看連城所指的涼亭,愣了一下,“才走這麽幾步,怎麽會累呢?表哥你也太小看雪兒了!”


    明白王雪兒不想離開臨水閣後,連城也索性放開了,“不要說著些沒用的了,陪我說說話吧!”連城對著眼前這位粉衣少女說道。


    “呃!好吧!你這十年過得怎樣啊?”粉衣少女問道。


    “還能怎樣?第一年我跟綠珠討飯吃,後來我們有力氣了就在大安王朝各處賣藝,看賣藝來養活自己。”連城無所謂的說道,“你這十年過得怎麽樣?”


    “還是老樣子,看書,修行,學禮儀。這十年就是這樣過來的。”雪兒隨意的說道,雖然說的話很隨意,但該有的禮儀確一點都沒有少,讓人看了賞心悅目。


    “我迴來了,因為我叫連城,所以我迴來了。”連城看著雪兒認真的說道。


    “表哥你轉移話題的能力雖然有點快,但不要忘了我的名字叫王雪兒。”王雪兒望著連城說道。


    看著身邊的粉衣少女說出自己的名字,連城陷入了沉思,王雪兒這個名字不說是很俗氣,但也是很常見的,在這個世界上,姓王的家族可以說是多不勝數,但能培養出一個從上到下,由裏及外都彰顯優雅的家族隻有那一家——舊時王家!一個以曆史久遠而聞名於世卻又在十年前神秘被滅族的家族。


    “可是他已經成為曆史。”連城皺著眉頭說道。


    “成為曆史?”雪兒看著連城的眼睛問道,雖然姿態一如既往的優雅,但眼睛裏卻充滿了嘲諷。


    “表小姐,公子累了,要迴去休息。”雪兒正要說話,連城身邊的綠珠搶先說道,雖然這樣在自小受過尊卑貴賤思想熏陶的王雪兒眼中看上去十分不合規矩,但是王雪兒卻沒有阻止。


    當然王雪兒也沒有因為綠珠的打斷而麵帶不悅,而是繼續以優雅的微笑說道:“那雪兒就先迴去了,二表哥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可以吩咐福伯,雪兒已經跟他打過招唿了。”說完後,優雅的離開。


    連城看著雪兒遠去的背影,又想起雪兒那句話,陷入沉思。


    “人家都走了,你還看?”綠珠對著身邊的連城嘲諷道,絲毫沒有身為婢女該有的職責。


    “王家的覆滅何嚐不是一個警告呢?難道天命真的很難擺脫?”連城沒有理會身邊的綠珠,而是喃喃自語道。


    “公子,什麽‘天命’啊?我跟你一起都十年了,也沒見你提起過?”綠珠故作好奇的問道。


    “就是本公子‘天生拯救蒼生的命運’。”連城望了望四周,確定周圍沒有偷聽的人後,對著綠珠悄悄的說道。“這可是個秘密,你可不要告訴別人。”說完後還不忘對綠柱叮囑一番。


    “拯救天下?公子你的理想很偉大啊?等你為天下犧牲後我會不會被成為神女之類的人物?那你快去拯救天下吧,等你成功了就說你身後站著一位偉大的女人——綠珠,如果你死了的話,那就不要說我的名字了,畢竟禍害‘天下’這鍋粥的老鼠屎一粒就夠了,不需要多多益善。”綠珠同樣悄悄的對著連城說道。


    “你不信我是天命人?”連城再次問道。


    “我跟你都十年了,你不能修行,也沒有神寵,奇遇,我為什麽相信?”綠珠答道。“不說了,我們還是先迴去吧!”


    “嗯。”


    就在二人走後不久,一片雪白的絨花飄落下來。籠花飄落後,在湖畔的那株柳樹,似乎是想為了迎合籠花的漂落,也落下了幾片樹葉。


    柳葉落在湖麵上,蕩起漣漪。平靜的湖麵漸漸被打破,就像那連王府那片青竹林終將會被風吹動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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