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仍像點滿蠟燭的佛龕那麽燦爛,映在男孩眼裏像是昏黃的星海。

    酒德麻衣心中一時恍惚,忽然分不清這個坐在旁邊的男孩到底是老板還是路明非了,或者根本就是介乎兩者之間。可那是根本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怎麽會有一種狀態介乎他們兩個人之間呢?

    她忽然不知道該怎麽跟這個人說話了,如果是老板的話,她會畢恭畢敬地詢問他的訓示,如果是路明非的話,也許再玩一次親吻調戲的把戲?

    最終她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

    “請帶我在東京城上飛一圈,我想好好看看……這座城市。”男孩低聲說。

    他的聲音像路明非那樣溫和,有些低落,帶著請求的意味,但他臉上的神色卻是那樣地靜穆,不必言語而威儀具足。

    “是。”酒德麻衣輕聲迴答,轟炸機在天空裏轉過巨大的彎,以東京天空樹為圓心,圍繞著這座城市飛行。

    尾聲さよなら,friends

    “快點快點!熱場演出已經結束了,客人們都在等著!”愷撒三步並兩步跳上舞台,在鋼琴邊坐下,把雪茄在鞋底上撚滅。

    楚子航和路明非拖後兩步,一邊走一邊係著領結。這對楚子航倒不是什麽難事,可路明非無論怎麽係都像紅領巾。原本以為跟係領帶差不多,卻沒想到這條小綢布那麽難纏,路明非急得手忙腳亂,直到登上舞台還沒弄好。

    “喂。”楚子航向他招手。

    路明非老老實實地走過去,楚子航把他係的領結完全解開,重新給他打出飽滿的銀藍色蝴蝶結來:“別緊張,唱完這首歌你的牛郎生涯就結束了,留個紀念。”

    “知道知道。”路明非使勁點頭。

    “歌詞還記得麽?”楚子航拿起薩克斯。

    “練過那麽多遍,這點腦子我還是有的。”路明非拿起話筒,站在那張黑金色的大幕前。

    大幕緩緩拉開,愷撒點下琴鍵,楚子航吹出漫漫的長音,掌聲和哭聲疊在一起,就像迎麵湧來的海潮。無數的熒光棒在他們麵前晃動,橫幅上寫著“愛してるよ”、“basarakingforever”和“右京命”。

    路明非好不容易攢出了點自信,在這個陣仗前瞬間就崩掉了,腿在褲管裏像彈琵琶似的打抖,好在今天他沒有穿那種緊身的窄腳褲,而是穿著頗為正式的黑色禮服西裝,褲管比較粗,輕易看不出腿抖。

    今夜是他的處子秀,也是他們三個的告別秀,對外宣布的主題是“さよなら,花樣男子一番隊”,高天原女性減壓俱樂部在電視上遺憾公告,之前從國外請來在店裏站場的新生代紅星basaraking、右京·橘和sakura因為合約到期,即將返迴美國,今夜是他們的最後一場演出。不僅如此,他們還會暫時或者永久地退出這個圈子,所以這是一場真正的告別。

    所有的票都提前售罄,vip們都買不著票,所有的座位都被撤掉以便容納更多的客人,舞池裏站滿了青春少女和風情歐巴桑,所有人都穿著盛裝,從閃閃發亮的性感短裙到端莊大氣的黑留袖。據說還有更多的客人因為買不到票被阻擋在門外,為了確保安全,警視廳臨時啟動了交通管製措施,今夜所有人都必須步行進入歌舞伎町。時事評論員在電視上大驚小怪地說如今牛郎的退役演出跟影視紅星的退役演出有的一比了,是否這個半地下的行業正在漸漸步入正軌呢?

    其實單靠愷撒和楚子航的擁躉還不至於搞得這麽人滿為患,但天後級別的女歌手青木千夏小姐在電視上談及不久之前的那次海嘯侵襲時,繪聲繪色地談及了在災難襲來之時牛郎們和武裝分子勇敢作戰的故事,東京都知事小錢形平次先生也感慨地說在災難麵前東京市民是何等地堅強,連歌舞伎町的服務人員都勇敢地站出來保護民眾,正是這樣的精神讓東京轉危為安。隨後他們就作為偶像而徹底紅了起來,店裏把他們的頭像印在大幅小幅的廣告上,各種高端大氣,各種玉樹臨風。

    事實上這是經過諾瑪誘導產生的扭曲記憶,當天晚上在高天原裏親眼目睹過死侍的人都被送進精神病院做康複,在那幾個星期裏卡塞爾學院心理係和諾瑪合作對她們進行了記憶誘導,加上藥物的作用,抹掉了她們對死侍的記憶,取而代之的是愷撒、楚子航和路明非勇敢地跟持械黑幫搏鬥的故事。這類善後工作卡塞爾學院做過幾百例,心理係駕輕就熟。以青木千夏對愷撒的著迷程度,她很容易相信這樣的故事,通過她向民眾解釋,好把民眾的注意力從種種離奇事件上引開。

    在今天這個特殊的夜晚,客人們很容易想到三個月前那場驚心動魄的災難,當時她們都以為東京要沉入大海了,所以情緒都很激動。加上負責熱場演出的青木千夏在高歌之後熱淚盈眶,進一步感染了大家。大幕拉開的瞬間,蓄積了很久的情緒終於爆發出來,嗚咽聲潮水般迴蕩在大廳的每個角落,倒像是給他們送葬來了。

    楚子航吹著薩克斯,看似在試音,

    從路明非背後走過的時候在他背心戳了一下,低聲說:“別想太多,今天晚上我們就是演員。”

    路明非愣了一下。是啊,今晚他們就是演員而已,作為東京危機時的英雄登場,他們的告別演出會通過網絡視頻傳到日本各地,佐證說那場幾乎毀滅東京的危機不過是海嘯地震加黑幫作亂而已,並非什麽超自然事件。這場演出跟他們自己其實沒有什麽關係,這座建築、這座城市、乃至於這個國家很快就跟他們沒有關係了,客人們激動的哭聲也不是隻為了他們,也為了那場災難中她們自己失去了的朋友或家人。

    那場潮水,那場潮水退去的時候把很多東西都衝走啦,那些人那些事,如退潮那樣離開了這個世界,東京看起來還是東京,可跟他熟悉的東京已經不一樣了。

    經過了這些事你還緊張什麽呢?經過那麽多人那麽多事,還沒有長大一點麽?

    他自嘲地笑了笑,把話筒高舉過頂,愷撒炫技般地彈出華麗的前奏,但在楚子航的薩克斯介入的瞬間,樂聲變得清冷寂寥。全場靜穆,燈光從天而降,打在路明非的身上。

    “さよなら”,路明非輕聲地唱出了開場詞,有些生澀,但自己還算滿意。

    “さよなら”,日語中“再見”的意思,有人說這個詞不能多說,因為它的意思是很長很長時間的再也不見,讓人聯想起永別,最好說“また明日”或者“また後でね”,預先把下次見麵的時候也說好。

    往往就是這樣,因為告別的時候忘了約定再見的時間,從此就天各一方。所以如果是最好的朋友,怎麽能不預約明日呢?

    他端起放在鋼琴蓋上的香檳一飲而盡,好像忽然間迴到了那個狂風暴雨的夜晚,他駕駛著那輛蘭博基尼,奔馳在多摩川的山中,要赴遲到的約會,去救那個盲目愛他的女孩。

    車內音響的音量開到最大,風雨中,玉置浩二唱著這首離別的歌,那麽哀婉那麽孤獨的一首歌,在功率強大的音響催動下,變得像雷鳴,像龍吟,像是對著整個世界的唿嘯。

    “隻有再見,再無言

    在你的影子裏,我的眼淚掉了下去

    手指、頭發和聲音,都變得冰冷

    兩人相伴的生活遠去了,連氣息也失去

    已經是朋友

    從心裏是朋友

    凝視也是朋友

    變得悲哀,因為已無法迴憶

    但夢境仍然清醒,

    夢中一見,還是不能忘記”

    今晚也是這樣,全東京最好的劇院音響被調到高天原來使用,低音炮送出的聲音轟然如萬炮齊鳴,愷撒那手傳自世界頂尖大師的鋼琴技法在這套音響係統的幫助下被美化到了極致,每一次擊鍵都像是直擊心房中央,楚子航的薩克斯吹得也很好,以前路明非都沒想到殺胚師兄還有這一手。音樂越攀越高,這座大廳好像再也容納不下這麽澎湃的樂音時,頂部轟然打開,放入月色和星光。被海水浸泡之後,這座老建築的樓板受損嚴重,改造的時候幹脆把層層樓板都拆除了,把樓頂改造為可以電動開啟的,這樣在晴朗的夏夜,在歌舞到達最高潮的時候,就能打開屋頂,放入新鮮空氣,也讓天空之美駕臨高天原。

    滿場掌聲雷動,這個精妙的設計果然打動了客人們,她們尖叫歡唿,淚如雨下。

    今夜整個歌舞伎町的人都能聽到高天原中傳來的歌聲,在夜涼如水的夏天,遙遠的歌聲讓人思緒清明。對麵的住宅區,人們紛紛推開了窗。

    唯一的遺憾是路明非追不上愷撒那絢麗的琴聲,作為演唱者,他本該是最出風頭的,但他的歌藝原本就平平,當年唱那種能打分的卡拉ok也就是路人水準,即便愷撒想降低自己的音樂造詣來配合他,他也顯不出來。他隻能竭盡所能地提高音量,唱得大汗淋漓,嗓子都要裂開似的。

    “已經是朋友

    漂亮的朋友

    就像這樣的朋友

    溫柔的……

    已經是朋友

    從心裏就是朋友

    永遠是朋友

    從今往後……

    朋友……隻能說再見,其他都說不出口”

    樂聲和曲聲彌散在夜空中,很久很久的沉寂,大廳裏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沒有掌聲,也無人喝彩。

    愷撒從鋼琴邊起身,楚子航放下薩克斯,他們走到路明非的左手,三個人彼此握手,深深地鞠躬。

    哭聲和掌聲如暴風雨那樣席卷了舞台,今晚這裏的秩序由蛇岐八家負責維持,但執行局的精銳們已經阻擋不住這些女人的熱情。她們試圖湧上舞台擁抱那些即將離去的年輕人,但舞台太高很難如願,於是就向他們投擲玫瑰花,成千上萬的玫瑰花,舞台上下起了鮮紅、粉紅、深紅的大雪。他們再三地謝幕,但沒有用,在各種因素的催動下,客人們的情緒達到了滿值,怎麽也無法平複。

    “右京!右京!右

    京!”

    “basaraking!basaraking!basaraking!”

    滿場都是這兩個名字,再就是“我愛你”和“不要離開我”。路明非默默地看著這些流淚的女人,看著楚子航跟站在遠遠角落裏的中島早苗擺手,中島早苗也輕輕地擺著手,身旁站著英偉的北條議員。

    “看你這個樣子,怎麽跟我兒子結婚啊?”vip包廂裏,森隆子輕輕地歎了口氣,對喊啞了嗓子的青木千夏說。

    “婚禮會如期舉行,”青木千夏輕聲說,“那隻是我人生裏的過客啊,每個人的人生中都有那麽一兩個過客的對吧?母親大人,你也不例外。”

    “是啊,每個人的人生裏都有那麽一兩個過客。”森隆子又歎了口氣。

    “今天是好日子啊,大家都很圓滿啊!要不要再喝一杯啊幹媽?”芬格爾站在森隆子身邊,一臉殷勤一臉肉麻。

    另一邊的vip包廂裏,牧師裝束的男人坐立不安,作為侍奉神的男人,出入這種燈紅酒綠的場合讓他心裏不安,雖說這些年輕人是東京災難中的偶像。

    但出於某種原因,他不得不出現在這個場合,這涉及到一筆價值12億美元的饋贈。

    “這塊地位於你的教區,是一條沒有改造的老街,在東京大學後門附近。之前的擁有人你認識,他經常去你的教堂做禮拜,雖然你未必知道他的名字,”昂熱把裝有地契的信封遞給牧師,“他叫上杉越。”

    牧師戰戰兢兢地拿著信封,怎麽也想不起來那個名叫上杉越的逝者是誰,每個周末到他教堂裏做禮拜和義工的老人太多了,大家都以兄弟姐妹相稱唿,有好些他都不知道名字。

    難道在那些無名老人裏竟然隱藏著這樣的超級富豪,把一塊12億美元的地皮捐贈給了地區教堂設立的基金會?

    “雖然那家夥隻是想把這塊地送給你們教會,沒有提出什麽要求,但作他指定的監管人,我還是有些要求的。這塊土地所產生的收入都會進入你們那個基金會,它也可以做商業改造,但必須基本保持現在的風格。你們用它賺到的錢中,75%的比例應當用於救濟沒有子女的孤寡老人,我指定的會計師事務所將對你們的財務進行監管。”昂熱淡淡地說,“如果讓我發現你們有挪用的行為,比如拿了錢去修什麽豪華的新教堂,或者養情婦什麽的,那你的神也救不了你。”

    牧師上上下下地打量這個優雅挺拔的老人,完全

    想象不出他能說出這麽兇狠的話。“那你的神也救不了你”,他剛剛把一塊價值12億美元的地塊轉手給教會,卻說出這麽不敬神的話來。

    “別看了,我不信你們教。”昂熱明白他在想什麽,聳了聳肩,“那家夥都說了我是魔鬼來著。”

    “請有興趣買花票支持sakura留下的客人在箱子中投下你們珍貴的一票!謝謝大家的支持!”主持人藤原勘助大聲說。

    今晚是告別秀,但也是路明非第一次登台,按照高天原的慣例當然得有投花票和燃放櫻花爆竹這兩個環節,但激動的客人們隻顧揮舞著雙手高喊愷撒和楚子航的花名,根本顧不上聽藤原勘助說話。那個捧著金箱子在舞池中遊走的侍者也被撞得東倒西歪,客人們從他左邊右邊湧向舞台,把發給她們的花票隨手亂扔,滿地都是櫻紅色的信封。

    路明非自覺無趣地笑笑,這時候他才覺出座頭鯨的牛逼來,隻有他那麽誇張的表演才能鎮住這些發瘋的女人,不愧是高天原的控場天王。跟他相比藤原勘助也就是個雛兒。

    其實藤原勘助也沒必要煞費苦心。這隻是一場表演而已,本想用“投花票留下他”再煽煽情,可現在已經沒必要了,客人們已經很入戲了,這就足夠。

    原本也不會有很多人投票留下他吧?尤其是愷撒和楚子航在的時候,他根本就顯不出來。果然座頭鯨還是哄他的,什麽一眼看中,什麽白罌粟,歸根到底還是無人問津的冷門牛郎。

    他想起後台還有幾件小東西沒拿,想趁著愷撒楚子航和客人們對丟玫瑰的時候去取一下。

    這時聚光燈忽然亮起,光束中背著羽翼吊著鋼絲的男人從天而降!他抓住高腳話筒,以呂布揮舞方天畫戟的氣魄嘶吼:“女孩們!今夜我們的花……為你們盛開!”

    他的吼聲震驚了全場,混亂的秩序略略恢複了。

    不愧是牛郎之王,不愧是有鯨之稱號的男人,隻剩下了一條胳膊還那麽屌!

    座頭鯨大難不死,救護隊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失血過半,但是斷臂處的傷口卻包紮得很好,加上他天生體魄強壯,輸血之後竟然挺了過來。路明非去醫院看他的時候氣得鼻子都歪了,在這廝身上浪費了這麽多感情,結果他在醫院裏給每個女性病人發名片,給她們普及男派花道,說他的花道不同於那些藏汙納垢的牛郎店,是體麵的、有品位的女性減壓會所。除了丟了條胳膊,跟之前沒什麽兩樣。

    座頭鯨還沒有痊愈,今夜醫

    生原本不批準他出院,可他還是來了。

    “主治醫生是個女人,店長感動了她。”藤原勘助壓低聲音跟路明非說。

    “女孩們!在這個繁花盛開的美好夜晚,在這個既是離別又是相聚的夜晚,我要向你們隆重介紹……小櫻花!”座頭鯨伸出獨臂一指,燈光打在路明非身上。

    路明非聳著肩耷拉著腦袋,本想悄悄撤走,這下子不得不站直了,勉強擺出風情萬種的笑容來,卻沒能吸引什麽掌聲。

    “根據高天原的慣例,小櫻花能不能留在我們這個溫暖的大家庭裏,隻取決於一樣東西……愛!那就是你們的愛!”座頭鯨高唿,“你們愛的花票才能留下他!現在讓我們揭曉,在實習的這段日子裏,小櫻花收獲了多少愛呢?”

    服務生捧著信封登台,座頭鯨拿著信封以牙齒撕開,魄力十足。他掃視全場,以揭曉奧斯卡獎的語氣大吼:“小櫻花收到了……三百二十張花票!”

    路明非窘得恨不得找地縫鑽進去,還有些不懂高天原規矩的客人茫然地四顧,不知道三百二十張花票是什麽意思,倒是溫柔的中島早苗趕緊掏錢包找錢想補票。

    三百二十張花票就是不及格,按照高天原的規矩,在實習期必須攢夠八百張花票,一張花票一千日圓,也就是用花票給店裏賺到八十萬日圓,對於一般牛郎來說這並不算難,前期攢上三四百張,處子秀那天把客人們的情緒煽起來,再弄幾百張就夠了。對於愷撒和楚子航這種天賦絕頂的家夥來說,沒等實習期過完座頭鯨就搞了處子秀,輕鬆撈上九百多張花票,愷撒還覺得自己未出全力。

    可路明非隻有三百二十張,這還是今夜人多,有些客人本著行善積德的心給他投了一票。

    路明非心說店長你你你你……你少搞幺蛾子會死麽?這是你自己的店啊!我是你旗下的人啊!丟我的人對你有好處麽?

    “這樣加上之前在我這裏買的花票,總數是十萬零三百二十張花票,恭喜小櫻花,你通過了實習期,成為這個家庭的一員。”座頭鯨忽然不鬧騰了,從西裝口袋裏抽出一張支票,舉過頭頂給所有人看,投影機立刻把放大之後的支票投在舞台背景上,沒錯那是一張一億日圓的支票,以今日的匯率來說,大約是95萬美元。一張罕見的大額支票,座頭鯨把那張支票投進服務生手中的金箱子,看著路明非說:“是的,有人希望你留下,幾天前她來找過我。”

    《friend》再次響起,這次是玉置浩二的原唱版

    ,歌聲像是風從山頂吹過。

    “隻有再見,再無言

    在你的影子裏,我的眼淚掉了下去

    手指、頭發和聲音,都變得冰冷

    兩人相伴的生活遠去了,連氣息也失去”

    可路明非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沒有掌聲沒有哭聲,也沒有雨打風吹去的歌聲,在他的耳朵裏整個世界一片寂靜。在他的眼睛裏隻有那張支票的簽名,角落裏用他熟悉的筆跡寫著:

    上杉繪梨衣。

    真討厭……這種悲劇啊,在一個人都消失了的時候,再度發現她留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可那又有什麽用呢?為什麽還要提起?就讓所有無法挽迴的事都隨著潮水離去不好麽?

    可淚水還是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路明非低下頭來,做了個奇怪的動作。他輕輕地扣自己的胸口,想知道那裏麵的心是不是疼痛。

    在他的世界之外,歡唿聲震耳欲聾,上方落下幾十串櫻花爆竹,足足十萬零三百二十響,座頭鯨把它們一一點燃,櫻花的香氣中,爆竹碎片像是飛雪那樣席卷整個大廳,模糊了所有人的視線。

    “趁這個時候走吧,”座頭鯨拍了拍愷撒的肩膀,“否則你們就走不了了。”

    “真是那個女孩留下的支票麽?”愷撒從箱子裏拿出那張大額支票,輕輕地彈著。

    “蛇岐八家的支票怎麽會有假呢?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敢偽造黑道宗家的支票?”座頭鯨淡淡地說,“幾天前的一個下午,有個穿洛麗塔裙子的女孩來店裏找sakura,但是小櫻花不在,店員就帶她來找我。那是個很漂亮的女孩,但不會說話。她說她要找sakura,我說店裏的規矩,隻有在營業時間牛郎才能跟客人見麵,私下約會是不允許的。她顯得很高興,她說sakura在這裏就好,下次營業時間她再來。我說你那麽喜歡sakura就記得買花票支持他留下來,她問我說多少花票能讓sakura留下來,我說八百張,她說她沒有那麽多現金,但她可以給我一張支票,讓我悄悄地去銀行兌,不要讓她哥哥知道。真沒想到那種呆呆的少女會有支票本,她一口氣簽下了一億日圓給我,沒想到是蛇岐八家的支票。她真的很想把sakura留下來吧。”

    “店長你有眼不識泰山啊,那可是黑道的公主啊,她當然有支票本了。”愷撒說,“不過還是第一次使用吧。”

    “現在知道了,老板娘說今晚黑道公主不能來,所以我一定要帶著

    這張支票來。”座頭鯨說,“所以我還是得來,少了一條胳膊也得來。”

    “她居然能找到這裏來。”楚子航說。

    “好像是用line的導航找來的。可別以為女人是好甩掉的東西,她喜歡你,是會追著你到天涯海角的。”座頭鯨說,“女人愛一個男人,要付出的代價大很多,但她們願意。”

    “路明非。”愷撒衝著路明非的背影喊。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路明非已經走得很遠了,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在飛雪般的櫻紅色爆竹花中,他走得搖搖晃晃,像個發條將要用盡的人偶。

    直升機停在兩條街外的停車場上,蛇岐八家執行局列隊歡送,這次事件之後日本分部再度成立,但新的盟約也得以簽訂,昂熱放棄了對日本分部的人事管轄權,但仍握有最高的決定權。

    上杉越說得對,在屠龍這件事上,昂熱是暴君般的人物,在黑王的葬禮之前,他不會放棄權力的。

    作為唯一一位幸存的家主,櫻井七海升職任日本分部長,帶著新任的執行局代局長烏鴉,等候在直升機的旋翼下。

    “大家長留下的一些小禮物,不成敬意。”烏鴉把玻璃瓶裝的防曬油分贈給愷撒、昂熱、路明非、零和芬格爾,“都是他的收藏品,他真有認真考慮過要去賣防曬油。”

    愷撒收下了這件禮物:“我會代替他抹在漂亮姑娘的背上。”

    “那樣最好,那是他最期待的。”烏鴉說著轉向楚子航,“有單獨的禮物給您。”

    他打開白木的長盒,裏麵是樸實無華但線條優美的古刀,源稚生所用的蜘蛛切和童子切。

    “說實話,這樣珍貴的古物要贈給家族以外的人,我心裏也有點不舍得。”烏鴉說,“不過這是大家長的意思。大家長離開神社前留下的錄音說,如果最後這對刀沒有毀掉,就把它重新裝好送給楚先生,很抱歉您拜托的那件事他沒能查出結果,他確實派人去查過那柄刀的碎片,但沒有查出結果,唯一能確定的是那柄刀並不是真正的日本刀,它很可能是在日本之外鑄造的。”

    楚子航輕輕撫摸那對刀的刀鞘,迴想自己跟它們的前主人為敵的時候,這對危險的武器壓迫得他幾乎無法喘息。

    現在他是它們的主人了,卻覺得刀鞘摸上去有股暖意,因為帶著故人的祝福。沒想到經過那麽多事源稚生還記得他拜托的事情,真的去查過那柄刀的事情,源稚生就是這樣,對什麽都太認真,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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