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曲折折的走廊深入後台,穿黑西裝的黑道保鏢夾道鞠躬,他們的胸口都釘著猛鬼眾的“鬼”字徽章,這些黃銅徽章在燈下反射著明亮的光芒。

    在輸掉黑道戰爭之後猛鬼眾依然殘存著如此龐大的勢力,可見蛇岐八家完全誤判了猛鬼眾的組織結構,被蛇岐八家擊潰的隻是依附於猛鬼眾的幫會,他們真正的核心,精銳的“猛鬼”們已經滲透進東京了。猛鬼們並不猙獰兇狠,他們恭敬、沉默、彬彬有禮,像是莊嚴的武士。

    走廊盡頭是一扇黑色的木門,穿著黑色和服的女人跪在門外,年輕美貌,明豔照人。她把門拉開,匍匐在地向愷撒和楚子航行禮,又在他們身後合上了拉門。

    門背後是一間敞亮的和式大屋,窗外人聲鼎沸,觀眾們仍在為這場激動人心的演出喝彩,屋裏寂寥空曠。風間琉璃披著猩紅色的袍子,正對鏡卸妝,左半邊臉的妝已經卸掉,鏡中的人介乎素白的少年和慘白的豔女之間,扭曲的美驚心動魄。

    “sakura君沒來麽?”風間琉璃不像一般的日本人那樣多禮,頭也不迴地問。

    “他最近交了桃花運的樣子,”愷撒盤膝坐在榻榻米上,“沒空來看傳統藝術。”

    “請稍坐片刻,讓我把妝卸完再陪兩位聊天。”

    “你真的是源稚生的弟弟?”愷撒審視著鏡中的那張臉。

    風間琉璃把頭發撥弄了幾下,轉過身來,“這樣看著跟哥哥像麽?”

    此刻光從他背後照來,看不清那張濃妝的臉,愷撒這才意識到風間琉璃和源稚生的麵部輪廓幾乎一模一樣。如果給風間琉璃披上黑色的長風衣佩戴森嚴的古刀,愷撒一定會誤以為當今日本黑道的大家長就坐在對麵。風間琉璃微微一笑,瞬間迴複成清秀的男孩。愷撒明白了,真正區分這兩個人的是氣質,哥哥淩厲挺拔,像是武士腰間的長刀,弟弟卻婉約秀美,如同貴族少女藏在袖中的懷劍。風間琉璃又是個天生的演員,隻要改變發型和裝束,他就可以把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

    “更像兄妹。”愷撒說。

    “小的時候哥哥也這麽說,說我要是個女孩就漂亮了。”風間琉璃笑笑。

    “我們該怎麽看待你呢?源稚生的弟弟?猛鬼眾的領袖?還是天才歌舞伎演員?或者日本第一牛郎?”楚子航問。

    “這些都是我的身份,不過我在猛鬼眾中的身份才是兩位最感興趣的吧?猛鬼眾中的高級幹部都以將棋的棋子為代號,我的代號

    是‘龍王’,僅次於‘王將’的二號人物。”風間琉璃咬著梳子紮頭發,麵對愷撒和楚子航的時候他格外地放鬆,好像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沒什麽可避諱的。

    “你的愛好很雜。”愷撒說。

    “歌舞伎是讓我沉迷的東西,牛郎是我的另一種生活,我喜歡跟陌生人偶遇,彼此的生活沒有交集,卻互相給對方講自己的故事,然後再次分開。就像泰戈爾說的,飛鳥與魚的相遇。”

    “中國人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你這樣的身份當牛郎太屈才了。”

    “加圖索家選定的繼承人不也是紅透歌舞伎町的新人牛郎麽?我們牛郎業真是人才濟濟。”風間琉璃笑,“我是個很容易寂寞的人,每當我寂寞得受不了,我就找一間牛郎店坐下,找那晚上最孤單的女孩。她們在人群裏的眼神像是鹿那樣美麗又警惕。我就忽然在她身邊坐下,問她願不願意幫我買一杯喝的。”

    同是笑,愷撒和楚子航頂多能笑出三五種味道來,風間琉璃卻能笑出千百種。此刻他瞳光流轉,明豔照人,很難想象有女孩會拒絕這樣的男人。

    “如果讓我自由地選擇人生,我寧願當歌舞伎演員或者牛郎。可我不能,我是個錯誤的人,生在錯誤的家庭,擁有錯誤的身份。”風間琉璃淡淡地說,“說我本身就是個錯誤,大概沒錯吧。”

    “你是鬼?”楚子航問。

    風間琉璃點點頭:“不錯,雖然是兄弟,但哥哥是皇而我是鬼,我不僅沒有他高貴,而且是最卑賤的那種。若不是在這種情況下相遇,你們一定也會想辦法把我抓起來,然後監禁在某個荒無人煙的海島。根據秘黨的《亞伯拉罕血統契》,我是那種生來就該從人類社會中隔離出去的危險分子。”

    “那你還來找我們?雖然學院跟蛇岐八家有矛盾,但也不會因此就轉而跟猛鬼眾合作。”楚子航說。

    風間琉璃笑笑,換了話題:“喜歡我今晚的表演麽?”

    楚子航沉默了片刻:“源氏重工裏有一層樓,樓裏保存了很多古代壁畫,你的《新編古事記》就是取材於那些壁畫。你也看過那些壁畫。”

    “當然,我是源家的次子,內三家為數不多的後裔,在我被判定為鬼之前,我也有幸看過那些壁畫,並且聽神官講解。你們隻是看過壁畫,但沒有聽人講解,隻能算是一知半解。我想贈送各位的第一件大禮,就是對那些壁畫的解讀。”風間琉璃拿起烏木嵌銀的細長煙袋,往裏麵填入生煙絲,“你們記得那幅

    用黃金描繪的大畫吧?骷髏和人類組成了雙魚的形狀,骷髏將一塊骨骼交到了人類手中。”

    “記得。那幅畫很特別,看過的人不可能沒有印象。”楚子航說。

    “那就從那幅畫開始吧,我們進入遙遠的日本古代……骷髏代表著死去的白王,在日本神話中,它的名字是伊邪那美,偉大的母神,而人類代表白王血裔的始祖伊邪那岐。白王從自己身上拆下一塊骨骸交給伊邪那岐,在蛇岐八家中那塊骨骸被稱作‘聖骸’。”風間琉璃點燃煙袋深吸一口,吐出嫋嫋的白煙。

    煙袋這種東西本該是老頭子玩的,可他這樣清秀的男人抽起來倒也有種意外的美感,散漫中透著妖嬈。煙霧四下彌漫,凝聚不散,仿佛白色的帷幕包裹了他們。

    “你們一定很好奇沉睡在高天原中的神是什麽東西?這個世界上當然不存在真正的神,所謂的神與魔都是人類不能理解的東西。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東西被奉為神,而高天原裏的神隻是一塊沉睡的枯骨,白王的枯骨。”風間琉璃幽幽地說。

    “恐怕不是一塊枯骨那麽簡單吧?”楚子航說。

    “當然沒那麽簡單。龍類是偉大的生物,白王又是龍類中的皇帝之一,即便它已經死去了上萬年,枯骨中仍舊殘留著它的血脈和基因。機會合適的時候枯骨能形成新的胚胎,白王將重現在這個世界上。”

    愷撒吸了一口寒氣:“你們還留著這種危險的東西?你們早該毀掉它,把它捆在核彈上炸掉,或者把它用火箭發射到太空裏去!”

    “是啊,那是究極危險的東西,既是魔鬼之骨,也是神之骨,取決於我們把龍族看成神還是魔鬼。蛇岐八家中代代相傳,白王複活之後將賜自己的血給後裔,幫我們進化為純血龍族。當一條龍多好啊,有長久的生命,即便死亡也能以繭化的方法複活,有超越人類的力量,生來是王者,永恆地享樂和作戰,沒有悲哀。”風間琉璃幽幽地說,“那是究極生物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殘骸,誰能忍心銷毀它呢?幸運的是伊邪那岐並不這麽想,他是直接和白王接觸過的人類,他知道所謂究極生物有多可怕。他將聖骸封印在一口井裏,從自己的後代中挑選了三個最優秀的孩子,授予他們祭司的身份,這就是內三家的起源。源氏對應天照,橘氏對應月讀,上杉氏對應須佐之男。三大家族的繼承者分別號稱天照命、月讀命和須佐之男命,‘命’是對祭司們的尊稱。我哥哥就是天照命,太陽一樣君臨世間的男子。”

    “那口井在什麽地方

    ?”愷撒問。

    “它被稱作藏骸之井,在高天原之外的某個地方,但沒人知道它的準確位置。你們知道蒙古貴族的葬禮吧,兒子帶著父親的屍骨深入茫茫草原,屍骨用兩塊木板夾好,上下用金圈箍好,垂直葬入地下,之後數千名騎兵策馬踏過草原把土地踩平。貴族的兒子帶著一匹母駱駝和它生的小駱駝,它當著母駱駝的麵把小駱駝殺死在墳頭上,這樣隻有母駱駝記得墳墓的位置。在母駱駝活著的時間裏,後代可以跟隨母駱駝去長滿青草的墳地祭奠,等到那匹母駱駝死了,世上就再沒有能找到埋骨之地的人。伊邪那岐用的就是這種辦法,他並不希望自己的後人找到那口井。”風間琉璃頓了頓,“但聖骸還是蘇醒了。”

    “白王被孵化出來了?”楚子航問。

    “不,聖骸隻是一塊枯骨,它自己是無法孵化的,它必須和鮮活的血肉融合。伊邪那岐把它封入深井,就是要避免它接觸到任何混血種,因為那是白王的骨骸,白王是精神元素的控製者,它天生具備誘惑生物和它融合的能力。可伊邪那岐自己就是那匹母駱駝,他知道深井所在的位置,隻要他不死,聖骸就仍有蘇醒的機會。”風間琉璃撣了撣煙灰,“他是封印聖骸的英雄,但英雄也會衰老,老得神智模糊。在生命的最後時間裏,他幹枯皺縮得不成人形,隻靠龍血支撐著活下去,他每夜都會夢到自己美麗的妻子伊邪那美,那是聖骸在他腦海裏埋下的種子。這個種子在他很年輕的時候就種下了,直到他老得神智模糊才萌發。

    “於是伊邪那岐又把聖骸挖了出來,他與聖骸融合,化身為畸形的龍類,在神話中它的名字是八岐大蛇,第一代八岐。它身軀巨大,性情兇暴,是貪婪的吞噬者。幸運的是它還沒來得及把自己補完,在這種情況下它仍有可能被殺死。須佐之男命從神社中起出伊邪那岐鑄造的天羽羽斬,在八岐大蛇飲水的河流中灌入大量水銀,水銀對龍來說是劇毒,八岐大蛇飲用了含水銀的水,呈中毒的虛弱狀態,須佐之男命趁機殺死了它。

    “但須佐之男命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在他最虛弱的彌留狀態下,聖骸又把種子種進了他的腦海裏,第二個與聖骸融合的人就是須佐之男命。天照命和月讀命以為聖骸已經和八岐大蛇一起被殺死了,他們把須佐之男命的遺體以英雄的名義葬入了高天原。聖骸借著須佐之男命的身體再度蘇醒,這是第二代八岐。天照命和月讀命犧牲自己鎖住了那頭怪物,並用高天原作為它的墳墓,古城帶著地基滑向大海。超過八公裏的海水阻隔了聖骸和任何混血種接觸

    ,斷絕了它蘇醒的機會,直到列寧號沉入高天原。它像鑰匙一樣打開了葬神的墓地,古龍的血沿著鎖孔流了進去,喚醒了那恐怖的東西。

    “如今聖骸已經蘇醒並離開了高天原,我們無法知道它的形態也不知道它覺醒到什麽地步了,它就像一個巨大的鬼魂在日本大地上遊蕩。給它足夠的時間,八岐大蛇會重生在這個世界上,再給八岐大蛇足夠的時間,它會把自己補完為白王。那是白色的魔王,唯有黑色的魔王能製服它,可黑色的魔王尼德霍格已經死了,如果白王複活,那它就是不可戰勝的。”風間琉璃結束了講述。

    “根據你們日本人的神話,八岐大蛇是身體像群山那麽巨大的東西,這在生物學中是不可想象的,”愷撒說,“要是真有這麽巨大的生物,那它的體重能把自己的骨骼壓斷。”

    “它可能沒有群山那麽巨大,但確實是體型極其驚人的巨龍。它生來就是殘缺的,是呆滯、殘暴而且巨型的吞噬者。在壁畫中它並沒有被畫成一條夭矯的巨龍,而是癱在大地上不能動彈的怪獸,它的體重已經壓斷了自己的骨骼,隻能把八個頭顱探進八條河流中飲水。”風間琉璃說,“但這並非它的最終形態,它最終會破繭成蝶,以白王的身份君臨世界。”

    “如果曆史上真的出現過這種超巨型龍類,那它的屍骸在哪兒呢?龍的骨骸遠比人類的耐腐朽,如果它還保存在陸地上,這麽龐大的物體很難不被發現。”楚子航說。

    “這我不知道,有幸見到那東西我會跟它合影留念的。”風間琉璃笑笑。

    “這種笑話真叫人笑不出來。”愷撒說。

    “接下來容我送上另一份大禮,我們來講第二個故事,不過在聽故事之前,兩位不妨先看看這份檔案。”風間琉璃取出早已準備好的檔案袋遞給愷撒。

    這是一個棕色的檔案袋,陳舊破損,袋子上印著劍盾、紅五星和鐮刀斧頭組成的徽章,克格勃的徽章。雖然早已解散,但“克格勃”這個名字依然令人敬畏。它與英國軍情六處、美國中央情報局和以色列摩薩德並稱為世界四大情報機構,在極盛時期它的權限淩駕於蘇聯各機關之上,是當之無愧的超級機關,從情報搜集到政治暗殺都是克格勃的“業務範圍”。在蘇聯內部曾經有過那麽一段時間,提到克格勃的名字大家都會緊張地小聲說話。

    檔案袋中是一份發黃的軍官檔案,照片上的人長著典型的俄羅斯人麵孔,英俊挺拔。

    “這個人名為邦達列夫,但今時今日他的

    名字是橘政宗。”風間琉璃說。

    愷撒迴憶起醒神寺中那場匆匆的會麵,他聽出橘政宗的口音中混雜著俄語的上齶音,而橘政宗也承認自己確實出生在俄羅斯。

    “這雖然是個人類的故事,但驚險程度不遜於日本神話。人類兇殘起來可是不亞於龍的。”風間琉璃添上新的煙絲,“幾十年前,在西伯利亞的北部,北極圈內,曾有一個隻有破冰船能到達的無名港……”

    他從容不迫地把聽故事的人帶迴1991年的寒冬,北冰洋岸邊、西伯利亞白堊色的雪原上,那座名叫黑天鵝港的孤獨堡壘,龍骨、秘密研究所、孤兒院、照亮半個天空的大火。

    開始愷撒和楚子航還打斷他問幾個問題,可漸漸地他們都沉默了,隻剩風間琉璃的聲音婉轉低迴,仿佛親曆那場慘劇的鬼魂,正娓娓地講述自己的前生。

    “最後邦達列夫帶著古龍胚胎登上了列寧號,那艘巨艦向東航行,去向日本,最後沉入了神國。如今日本的危機都開端於二十一年前,自始至終見證這場危機的人就是橘政宗。”

    源稚女講完了故事,這個故事果然比日本神話更令人驚懼。八岐大蛇的恐怖屬於久遠的古代,細節含混不清,而黑天鵝港的故事細節清楚,時間地點都可查,那件事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足足一分鍾的時間裏愷撒和楚子航都沒有說話,直到雪茄的灰燼燒到了愷撒的手指,他才猛地從故事中驚醒。

    “你們在源氏重工中遭遇的死侍群並不是從外界侵入的,它們原本就位於源氏重工內部,那是他們自己養的寵物暴走了。”風間琉璃把幾張照片放在楚子航麵前,“養殖池位於源氏重工的下方,利用下水道係統做好了水循環,形成一個完善的養殖係統。那裏被稱作‘那落珈’,是血腥的地獄。”

    有圖有真相,沒有什麽比照片更有說服力了。這些照片記錄了那個血腥養殖池的每個角落,人麵魚在透明的儲水箱中遊動,它們靠近玻璃牆時的清晰特寫,用於解剖它們的鐵床和束縛帶,血腥的解剖刀具,牆上貼著的操作流程,最令人驚恐的是解剖後的死侍標本,有些是完整的死侍被掏空了內髒懸浮在福爾馬林中,有些則是單獨的腺體或者腦部,甚至懷著胎兒的雌性個體被縱向剖開。

    “果真是地獄。”愷撒不想看下去了。原本他們的工作就是清除這些嗜血的兇獸,可看著它們被切碎了掏空了研究,活生生的軀體被電鋸切開,又覺得不忍心。

    “它們本來都是人類

    ,在藥物刺激下變成死侍,想清楚這些之後是不是更殘忍?”風間琉璃麵無表情。

    “但你無法證明這個養殖池位於源氏重工內部,也許是你們建造了這個養殖池,也可能是你們製造了死侍而蛇岐八家在研究他們。”楚子航說。

    “你們不願相信我,我是沒法說服你們的。”風間琉璃對楚子航的質疑很淡然,“不過接下來請聽我來講第三個故事,關於猛鬼眾的王將。”

    “王將是將棋中最大的棋子,那麽代號王將的人應該就是猛鬼眾中的大家長吧?”楚子航說。

    “是的,”風間琉璃點了點頭,“王將是我的老師,也是猛鬼眾的最高領袖,是我需要效忠的人。但我從來沒有見過王將的真麵目,王將終年戴著一張麵具,沒人知道他的名字。大約二十年前,那個男人出現在猛鬼眾麵前,當時猛鬼眾被蛇岐八家逼得走投無路。是他挽救了猛鬼眾,他既有智謀又有鐵腕,贏得了所有人的信任。王將宣揚一種理論,他說基因技術已經足夠發達,可以幫助混血種進化為純血龍類。這個消息令我們欣喜若狂,有些人自願服用王將提供的進化藥物,開始他們嚐到了甜頭,血統大幅提升,神智也沒有喪失。但好景不長,進化藥的效果越來越不穩定,最終實驗體還是變成了死侍。它們流竄在各大城市中,肆意殺人。為了不讓公眾知道真相,猛鬼眾和執行局一樣,都在清除失控的實驗體,這個機構在猛鬼眾中被稱作‘清道夫組’,他們負責抹掉暴走的實驗體。”

    “你們這是在人工製造魔鬼!”愷撒說。

    “是的,可龍類的力量太誘人了,人類從古到今都在研究進化為龍的技術。我們本意是要製造神,可一再地造出魔鬼來。”風間琉璃說,“王將宣稱進化藥缺乏最重要的成分,神血,隻有神血才能對混血種進行最終補完。於是王將暫停了進化藥的研究,轉而設法複活神。可越來越多的死侍憑空出現,日本的夜幕中妖物橫行。我們這才意識到還有別人在製造死侍,從事這項研究的不隻是猛鬼眾。他們改進了王將研製的進化藥,藥性更加猛烈,但我們一直無法查出那些藥劑的來路。”

    “你在暗示是橘政宗暗地裏製造死侍?”愷撒問。

    “是的,在日本境內,除了我們還有哪個勢力能製造死侍呢?不要忘了,蛇岐八家掌握著所有鬼的檔案,隻有他們才知道如何找到一個又一個的鬼,誘使他們成為實驗體。我猜橘政宗同時控製著兩個組,一組人製造魔鬼,一組人收拾殘局。我那個負責收拾殘局的哥哥

    從來都不知道,他要清除的東西恰恰是由他的家族製造出來的。”風間琉璃幽幽地歎了口氣,“這個世界上本不存在正義,所謂正義的朋友,也隻是撲火的飛蛾。”

    “你看不見光,並不代表光不存在;你看不到正義,也許因為你自己的眼睛瞎了。”愷撒反駁,“撲火的飛蛾,至少還會睜大眼睛尋找光。”

    風間琉璃沉默幾秒鍾,笑了笑:“說得真好。三個故事都說完了,這是我知道的一切,根據這三個故事每個人都會得到不同的推論,我想知道兩位的看法。”

    愷撒和楚子航都沉默了,風間琉璃的三個故事確實是三份大禮,但這些故事錯綜複雜,要從中推出真相並不容易。在今時今日的日本,每個人都懷著目的,每個人都像是陰謀家,為了爭奪神的控製權和那足夠統禦世界的力量,他們什麽都做得出來。

    也許除了源稚生,那隻象龜一心想要成為正義的朋友,但正義本身是否存在還存疑。

    最後還是楚子航打破了沉默:“如果你的三個故事都是真實的,邦達列夫從黑天鵝港獲得了繁殖死侍的技術,逃到日本,混入蛇岐八家,然後利用蛇岐八家的資源繼續赫爾佐格的研究。因為在1991年的聖誕節,黑天鵝港被真空炸彈炸成灰燼,隻有一個人活著離開了,那就是邦達列夫,他帶走了赫爾佐格的研究資料,世上隻有他知道如何利用基因技術培養混血種。但我有個疑問,1991年的往事是誰告訴你的呢?如果黑天鵝港的爆炸案中隻有邦達列夫一個幸存者,那也隻有他知道前因後果,但他顯然不會告訴你。”

    “是王將告訴我的。”

    “王將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他沒有說,我隻是把他告訴我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們了,”風間琉璃直視楚子航的眼睛,“我還想提醒你一件事,橘政宗和王將掌握的技術非常接近。”

    楚子航忽然想通了什麽,微微戰栗:“黑天鵝港的幸存者不止一人!王將也曾見過那場照亮北冰洋的大火!”

    “是的!橘政宗隻有二十年的履曆,也是二十年前王將出現在日本。一切都要追溯到二十年前那個時間點,一切的因果都是從那時開始的!”風間琉璃一字一頓。

    楚子航和愷撒對視一眼。雖說隻是推論,但風間琉璃的推論完全合乎邏輯,一根宿命的線把二十一年前的黑天鵝港和2012年的日本東京聯係在一起,因早已種下,果就要結出來了。

    “為什麽要把這

    些告訴我們?”愷撒問。

    “我想跟你們合作。”風間琉璃說。

    “我沒聽錯吧?猛鬼眾的高級幹部要跟卡塞爾學院合作?”愷撒挑眉,“你們的目的是複活神,而我們這個組織是為了屠龍而存在的。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合作基礎,現在拔出刀來打上一場才是對的。”

    “你們是跟我合作,不是跟猛鬼眾合作,更不是跟王將合作,”風間琉璃揚起纖秀的眉宇,“你們想殺死神,我也想。在如今的日本你們找不到任何盟友,除了我。”

    “你想殺了神?為什麽?你是王將之下的二號人物,如果白王複活的結果是猛鬼眾都進化成龍類,你就是新龍族的領袖。殺死神對你有什麽好處?”楚子航問。

    “首先我並不相信人類有能力控製神,其次,王將也不是值得信任的人,他培養我,唯一的原因是我的血統,我的血對他的研究有著重要的意義。可一旦找到神,我對他就失去價值了,隨時可以被犧牲掉。王將是個食屍鬼,所有人都是他的食物。我也是他儲存的食物,隻是還沒有被擺上餐桌。幾天前我喜歡的女孩被他吃掉了,我能想到他在麵具後麵舔著牙齒心裏說真好吃,那一刻我很想殺了他。”風間琉璃的身旁擺放著刀架,刀架上橫著櫻紅色鞘的長刀。

    “食屍鬼?”楚子航問。

    “這是王將的理論,他說這世界就是個人吃人的世界,隻不過吃的不是肉體,而是對方的價值。街麵上的混混問店鋪、妓女和毒販收取保護費,他們就是吃那些人的油膏活著,幫會的頭目們從混混那裏收錢,又是吃著混混們的油膏活著。黑道之外也一樣,企業主招募工人,是吃工人的油膏來致富,財團吃企業主,銀行吃財團,政治家是社會上最大的貪食者,他們誰都吃。他說世界就是這麽殘酷的,你不吃人人就吃你,所以你要想盡辦法吃人來讓自己變得壯大,爬到越高你能吃的也越多。”

    “真是又惡心又瘋狂的理論,這種理論家不如殺掉好了。你既然想到了為什麽不做呢?你和你哥哥一樣,是混血種裏的皇族,你們想殺誰就殺誰。”愷撒說。

    “我殺過,殺過幾次,但從未成功,”風間琉璃的眼睛裏竟然流露出一絲恐懼來,“最初我不願服從他,激烈地反抗,我切斷他的喉嚨,他死了。我去摘他的麵具,發現那張麵具根本就是長在他臉上的,使勁摘的話,居然把皮膚都撕裂了,露出血淋淋的皮下組織。我害怕得逃走,可是第二天早晨,王將戴著一模一樣的麵具,微笑著出現在我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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