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他深深陷在沙發裏,拿出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人已經走光了,客廳裏就隻有他一個人。


    淡藍色的煙霧彌漫在眼前,這讓他變得有些恍惚,所有的思緒好像一下子被剝離了他的神經,他就這樣傻傻的,毫無目的的發起呆來來。


    隨便誰,看見這個樣子的李纖夏都會大吃一驚。


    就連李纖夏自己也明白,這樣的茫然不是“李纖夏”該有的狀態,可是他控製不住。從接到初九的那通電話開始,他的神經就一直緊繃著,一點也沒有放鬆。他一個勁兒的想,李君成來這裏做什麽?他要是拿錢砸初九,初九那麽貪錢,不會真的答應他吧?可要是她不答應,會不會吃苦頭?


    他一邊想要初九為了愛情堅貞到底,一邊想要她好好的什麽傷害都不要遭受。


    他的婚姻,他的愛情,他所追求的一切,可以很堅固,也可以非常的薄弱。


    關鍵就在於初九。


    初九要是真的答應了離開他,他也沒有半點辦法,他隻能站在那裏,看著初九笑著和他作別,心裏恨出血來了卻還是什麽都做不了。


    那他就真的可憐的不行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他就坐立不安。


    李纖夏眨眨眼睛,好像透過煙霧看見了七年前的自己,穿著一身白色的t袖,長長的劉海蓋住了眼睛,總是用一種充滿了敵意的眼神看著人,就像是豎起尖刺保護自己的刺蝟。少年時候總是充滿了憤世嫉俗,等到稍稍長大,明白了這個世界的規則,也慢慢的被這個規則改變時,就不會再有這樣稚嫩的表情了。


    人,都是會改變的。


    他和李芊眠不同,大哥是家裏慣出來的,好的香的都往他那裏塞,而他是家裏的透明人物,考試考了第一名沒人會說什麽,考試考0分,也沒有人會說什麽,在他們眼裏,李家二少成績如何不重要,李家有個優秀的大少就足夠了,二少,頂多不過錦上添花而已。他不過隻是大哥的陪襯。


    有一次學校要求家長參加家長會,他拿著科科不及格的分數迴來,房子裏空空蕩蕩的,他站在門口,不知道該喊誰,裏麵一個人也沒有。


    他的爸爸已經撇下了他去建立一個新的家庭,他的大哥心裏根本沒有兄弟這個概念,他的後媽自私虛偽,唯一對他好的媽媽已經長眠地下。


    沒人能夠陪伴他。


    他第一次深刻的意識到整個世界並不是按著他想的那樣構成的,他隻是其中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別人有別人的歡笑,不會因為他的不高興而悲傷難過。


    而他的未來不管是荊棘坎坷亦或是一番風順,都不會有人與他同行。他一個人走人生這條路,累了找不到一個肩膀,歡喜了找不到一個笑顏,甚至哭了都沒人站在他身邊陪著他。


    他隻有自己而已。


    孤單的可怕。


    那天晚上他一個人煮了麵吃飯,鹽放的有點多,麵沒有怎麽煮熟,裏麵還有個半生不熟的雞蛋。他一邊吃一邊看著試卷上的題目,忽然想起這天是他的生日,他半響沒有說話,低下頭時卻已經潸然淚下。


    後來他再也沒有慶祝過生日。


    一根煙已經抽完了,煙蒂燙到了他的手。李纖夏歎息一聲,把手裏的煙蒂丟掉,重新點燃一根,眼睛有點紅。


    擔心歸擔心,他不會跳起來去問初九是不是要離開他,那樣太莽撞太沒有主動權。因為他清楚的知道初九離不開他。


    初九是不會棄他於不顧的,他表現的很好,完全就是一個優秀丈夫的典型代表,而且初九已經慢慢的習慣了有他在的日子,不會再有人能夠替代他的位置,他精心謀劃了這麽久的感情,幾乎付出了整個少年時光雕刻出來的藍圖,才不會因為一點意外就破碎呢。


    他笑了一下。


    初九一直想明白,為什麽他在重重人群中隻選擇了她一個,為什麽李纖夏會那樣深刻而不顧一切的和她在一起,為什麽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那樣的不可思議。


    他知道初九想問,也知道該怎麽敷衍過去。他不會說的。


    這是他的秘密,他永遠不會說出去的。


    他知道初九的一切,她什麽時候出生的,最喜歡的是什麽,知道她家世普通,為人熱情開朗,有時候愛幻想,容易衝動,還愛打抱不平,每次被人當做槍使了都不知道,知道她不大聰明,還有點自以為是,知道她摳門,知道她初中的時候暗戀隔壁班上的文靜男,她嘴賤,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知道她常常會為了出糗了懊悔很久並且反複的自責。


    很多連初九自己都記不得的事情,他深深地刻在腦子裏麵。


    初九是初二那年的冬天春節那天來的月經,隻來了一點黑色的,半凝固的血,她沒和她媽媽說,自己一個人解決了。那時候覺得來了月經是一件恥辱汙穢的事情,她一直悄悄的,偷偷拿她媽的衛生巾,藏在枕頭底下,提心吊膽的。開始的幾個月沒什麽,後來突然有一個月來了鮮紅色的血,三四張衛生巾根本都不夠,她慌了,就把絲襪剪了墊著,髒了就拿去洗,自以為還能反複利用。


    紅紅的血水順著白色水池流走,她的手冰冰涼涼。


    那是秋天,還不算太冷,她光著腳走在家裏的瓷磚上,涼氣透過腳底板傳到心口,稍稍安撫了她慌亂的心思。可能是幾個小時,也可能是半個小時不到,她出的血就少了很多了,她就覺得踩著冰瓷磚能夠治這個,少一點血就少一點麻煩。


    她就來來迴迴的在小小的房間裏麵走,一直到肚子痛的不得了。


    像是內髒要被攪壞了一樣,有隱隱的墜痛感。


    她怕極了,站定了,感覺自己的子宮就要順著血水掉下來了一樣。


    她從來沒有那麽害怕過,幾乎是哭著連滾帶爬的鑽進床鋪裏麵,又害怕弄髒了被單被她媽媽罵,趕緊拿黑色塑料袋墊在床單麵上,心想血就算真的沁透了,也不會弄髒被單。辦完這一切後,她縮著身體,盡量不發抖,眼淚卻順著眼角滑落下來,流到枕頭上,終於消失不見。


    後來媽媽迴來了,以為她這是第一次來月經,和她說該怎麽樣做的時候,並沒有罵她,她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媽媽當時還在笑,有些狡猾有些善意。


    初九哭了很久,沒有原因的。她媽就坐在她一邊,隻是笑。到最後笑的她哭都不好意思了。


    她小時候脾氣挺壞的,愛生悶氣,因為媽媽偏心,暗地裏不知道哭了多少次,還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報複迴來,她一點也不喜歡她媽媽,不喜歡她弟弟,爸爸對她稍微好一點,卻也不懂一個女孩子的心思,她那時候還想著以後長大了,一定要離開家,走的遠遠的。


    經過那一次之後,她的恨意也沒有那麽大了,慢慢懂得了一點寬容。


    初九現在能成長成現在這個樣子,和她的家庭不無關係。她生在這個家裏,因為二十多年的日子,養成了現在這樣的性子,真實,虛榮,爽快,畏縮,好色,善良,每一個都是她性格中的一部分,不可分離。


    李纖夏懂的其中的道理,也包容寵愛她的所有。


    她每個月月經來並不準時,他就提前準備好衛生巾,日用夜用加長款護墊生理褲,包包裏麵也揣著一片備用的。她宮寒畏冷,李纖夏就煮一些補中氣養氣血的湯給她喝,晚上睡覺的時候手還貼著她的小腹,用手掌的溫度去幫她捂熱。


    她總是偏著家裏,擔心爸爸喝酒喝多了傷身體,抽煙抽多了會咳嗽,擔心媽媽冬天沒有一件溫暖的毛線衣,出門的時候沒有一雙合腳的鞋子,擔心弟弟老是沉迷於打遊戲中荒廢時日,沒有工作不能養活一家人,擔心弟妹懷孕吃的不好,孩子在肚子裏麵沒有營養。


    說實話,李纖夏也是有一點吃醋的。


    不過沒有關係,他能夠和初九在一起,就已經非常滿足了,初九的一點點小心思,他會作為參與者滿足她的願望。左右不過是錢和權的事情,他都能解決。隻要初九開開心心的呆在他身邊,不離開他,不怨恨他。


    人性本賤這句話真是說的半點都沒有假。


    初九越是不在乎他,他越是心裏貓抓一樣恨不得把心肝都拿出來隻要她高興就好;初九要是稍稍對他一點,他的尾巴就要翹到天上去,非要初九對他再好一點更好一點才肯罷休。他也知道這樣太幼稚了,可就是忍不住嘴角彎起的弧度和心裏的輕鬆愉悅。


    李纖夏微微笑了一下。


    愛著一個人,會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是比這個更加有意義的事情了。他愛初九,所以願意為她做一切事情,在這期間,他是幸福的,也是溫暖的。


    初九愛不愛他都無所謂,隻要她好好的,自己也就好好的。


    這時候,他麵前的電話突兀的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初九家裏,他眼皮一跳,拿起話筒的手不知道怎麽有點發抖。


    “李纖夏……”她的聲音帶著哭腔。


    李纖夏腦子裏的那根弦一下子繃斷了。


    作者有話要說:醫院見習……痛苦中,嚶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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