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穿越過來活不過三天


    監牢裏,沒有風。


    此刻卻陰風驟起,似是無數厲鬼在嗚咽嚎叫,卷得地上的稻草飛舞旋轉。一陣陣陰寒森冷氣息往畫布中撲來,畫中妖道雙眼空洞木然,透著濃濃的死氣,直勾勾地瞪著嚴寒。


    死囚老道保持著方才的最後姿態,整個人垂吊在鎖命子午鏈上,軟塌塌的。人還活著,卻已是行屍走肉。他的魂魄,已被封存在兩張畫像之中。


    嚴寒喘著粗氣,全身陰寒發抖,惡心煩悶,收拾妥當,如同個小老頭,步履蹣跚,往外走去。


    後完成的這副畫,被他塞進褲襠裏,以免露出痕跡。


    砰砰砰!


    嚴寒無力地敲打鐵門,過了好半響,門外才有人罵罵咧咧地過來,打開鐵門,昏暗的燈籠湊到嚴寒臉上,臉上皺紋擠成一團,罵道:“你是人還是鬼!”


    “我是畫皮匠!”嚴寒沒好氣地迴敬一句,聲音嘶啞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老獄卒噔噔噔往後連退幾步,愣愣看他幾眼,連連搖頭,抬手指指前麵,就像是躲避瘟疫一樣,離他遠遠的。


    待嚴寒慢慢走過去,老獄卒搖頭歎息:“畫皮匠,畫皮匠,畫生畫死畫陰陽!陰陽兩隔,人斷腸!”


    似說似唱,語帶悲愴,陰風陣陣,格外淒涼。


    饒是已經聽過一迴,此刻再聽,嚴寒還是聽得心中一寒。


    他已經死過一迴,如今這個身子骨,隻怕再過兩三天,就會再死一迴。


    18歲的年青人,身體本不至於這麽暮氣沉沉的,仿若生機都被一點點抽走了似的。


    畫皮匠這個職業,還真不是人幹的活兒!這些該死的邪魔外道,還真是拿人不當人!


    該死!


    該殺!


    嚴寒在指定處交了畫,還迴畫筆和靛青顏料等物,把得來的十枚疊篆通寶貼身收好,雙腳如同灌滿鐵水,沉重得很,一路步履蹣跚。


    如今這個樣子,隻怕連三天都捱不過去。


    怎麽辦?!


    嚴寒苦思冥想。


    也不知道那本書卷,會不會有用。可是原主的記憶裏,已經反複嚐試過,滴血認主,火燒,水浸,那本書卷毫發無損,也沒有任何變化。


    十分詭異!


    十分耐操!


    嚴寒一路走,一路想,可是卻束手無策。猶如被困在黑暗的屋子裏,找不到出口。


    但是不管怎麽說,那本書卷,還是如一線光亮,值得去探究。


    天色漸亮,街上行人漸多,人氣漸漲。此時正是春寒料峭,嚴寒不時裹緊身上的麻布衫,隻覺得陰寒直往骨子裏鑽,浸透進去,身子骨裏頭發寒。


    西市市集口,人聲鼎沸,一陣陣肉香撲鼻而來。


    嚴寒饞得不住吞口水,猶豫片刻,還是心一橫,下定決心,毅然走了過去。


    西市口的這家肉鋪,掌櫃姓鄭,人稱鄭屠,占著絕佳的位置,正在狀元橋頭下,一字兒鋪開三間鋪麵,這頭賣肉,旁邊兩間鋪子就賣些酒食,豬雜湯,豬頭肉,老燒酒,堪稱西市口一絕。


    平時嚴寒可舍不得到這裏過早。


    現在卻不一樣。


    嚴寒不但肚子空空,更覺得身上陰寒森冷,兼且穿越過來,想得明白,再這麽下去,恐怕那個死囚妖道所說的三天好活都捱不過去。這個時候還心疼錢,那就真是舍本逐末,無可救藥。


    況且萬一終無可逃脫,那也得把這些拿命換來的錢給花光了,才對得起這番倒黴催的穿越啊!


    “小二!”嚴寒豪氣幹雲,可惜聲音嘶啞,虛弱無力,“來大碗豬雜湯,一斤豬頭肉,燙壺老燒酒,都要滾燙滾燙的!”


    “客官,你是……”小二離得好幾步遠站定,滿眼嫌棄。


    “一共兩百八十文,拿去!快點!”嚴寒不耐煩起來。


    周圍的食客,紛紛側目,對著嚴寒竊竊私語。


    嚴寒一陣陣頭暈目眩。


    一夜畫皮匠,五枚疊篆錢!


    也就是五百文。


    今日翻倍,得了十枚疊篆通寶。


    按照慣例,五百文,嚴寒足足可以用上十天。如今一頓早,就花掉一大半!


    小二見錢眼開,也不再顧忌嚴寒身上的那股子陰寒氣息,上前來,一把抓起三枚疊篆通寶,轉身就走。


    嚴寒閉上雙眼,深吸淺唿,如此調勻氣息,半餉過後,頭暈目眩終於消減了些。


    豬雜湯,豬頭肉,老燒酒,冒著熱氣端上來,令人精神大振。


    嚴寒吃得滿頭大汗,熱氣騰騰,大唿過癮。


    這個兩百八十文花得值!


    太值了!


    嚴寒吃飽喝足,精神一下子好了一半,臉上也終於有了點血色。


    唿!


    看來隻要有錢,飲食上下點功夫,即使不能擺脫當前的困境,至少也可以稍稍緩解些。


    可是要有錢,光靠畫皮匠這點收入,豈不是飲鴆止渴麽!


    嚴寒苦笑著,從西市口往南,行人漸漸稀少,四周也衰敗荒涼起來,完全不像是金都城的一部分。


    這裏是金都城西南角,也是個死角,貧民窟。


    嚴寒落腳的地方,就更是偏僻得連這些貧民窟都覆蓋不到。


    那是城內的一座小山崗,又稱亂葬崗,崗下有個廢棄的道觀,三間正殿已經坍塌,隻有殿後的一間柴房還在,能遮風避雨,能棲身,還不用花錢。


    這裏基本沒人前來驚擾。


    嚴寒一走近此地,就再次感到那股陰寒森冷的氣息,冷颼颼的。


    他不由得暗自搖頭。


    原主選擇住在這個地方,還真是嫌命長。


    不行!


    這裏不能待了!


    得另外找個地方落腳!嚴寒暗自下定決心,快步走到柴房,伸手推開柴門。


    嘎吱一聲,柴門推開。


    幾道灰色身影從破舊的窗口一閃而過。


    門裏亂糟糟的,跟昨天離開時沒有變化,除了被這些社狐野鼠翻得一團糟的鍋灶瓢盆。


    為了省錢,原主不上工時,就自己生火做些簡單的飯菜過活。


    嚴寒現在決意離開這裏,對這些也就不再在意,出門,循著記憶,往亂葬崗行去。


    原主把積攢下來的二十多枚疊篆通寶和那本祖傳的書卷,藏在亂葬崗中,這樣就不怕被人搜了去。


    剛剛轉過彎,前頭傳來隱隱約約的嚶嚶哭泣聲,甚是淒涼瘮人。


    朝陽升起,明晃晃的,卻甚是暖人。兩般感觸,渾然交織在一起,毫無違和感。


    嚴寒側耳細聽片刻,啞然失笑。


    這想必是有小娘子在這裏埋葬親人吧,所以才哭得如此傷心。


    夜長夢多,嚴寒沒管這麽多,快步折向亂葬崗,找到那株歪脖子老桃樹,正兒八經地對著歪脖子老桃樹拜了三拜,嘴裏念念有詞:“在下嚴寒,托老伯照看的東西,今日在下要取走,多謝老伯照看經年!”


    這其實是原主雖然身負家族覆滅重擔,但畢竟是年少,又無處可傾訴心中的抑鬱煩悶,故而把這顆歪脖子老桃樹當做樹洞,傾瀉些心裏的壓力罷了。


    嚴寒拜畢,看準方向,走出七步,掀開腳下踩著的石塊,取出埋在土中的小包裹,貼身收好。


    東西都在,嚴寒心中一顆石頭落地,長出一口氣,轉身下崗。


    一陣風起,身後似是響起一聲歎息,低沉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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