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


    林嫤坐在桌前,對麵是秦複,旁邊是沈無況。


    小安替她舀了一碗不知道什麽羹,她沒心情看,沒心情喝。


    林嫤發現,秦複真是軟硬不吃。


    她下午去找他,原本想在他院子裏等他醒來,卻看見他房門打開,根本沒有休憩,他隻是靜靜坐在房間裏,手中拿著一張信紙。


    即使這麽炎熱的季節,陽光照在他墨色的衣擺上,他依舊給人感覺冷冰冰的,像是一座雕塑,絲毫沒有溫度。


    房門洞開。這個對她來說很陌生卻又很討厭的男人,一個人靜坐著,看上去,好似也很孤獨。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聽說他不論做什麽,從來從容淡定,一如他的表情。所以,沒人猜得出他的心思。


    可即使他的眼神難有起伏波動,他依舊可以透過那雙邃目告訴你他的情緒。


    聽說,他沒有朋友。


    林嫤曾問沈無況,他是不是一直都是這幅模樣的,沈無況說,不記得了。


    正是因為他這樣的神秘,這讓林嫤對杜輔之愈發好奇。究竟她是怎麽認識秦複,怎麽就和他熟識到懷了他的孩子。


    這種男人,難道也會動情。


    秦複抬頭見她來了,把信放在桌子上。林嫤很好奇杜輔之的信裏究竟寫了什麽,緩緩行禮坐下,餘光瞥見信紙除了折痕,上麵幾乎幹幹淨淨,除了最右上角處寫了一個“爺”。


    這算是什麽信,匪夷所思。


    林嫤坐著跟秦複說了許多,表示請他顧念舊情,這件事,跟沈無況根本沒有多大關係。軟話說完,他安安靜靜。她就說他何必做到這個份上,十幾年情分,弄得大家下不來台麵,說得很是難聽,他依舊沒有反應。


    總之,好話,狠話,她都說盡了,秦複聽完,一言不發,輕彈了下手,讓她出去。


    林嫤也拿不出什麽辦法,他對自己的妻子都能這麽決絕,更何況是沈無況和她呢。她行禮退下,迴到房間痛罵了他幾句。


    林嫤看著碗裏的羹,真是一口都喝不下。又抬頭看了秦複兩眼,差點沒忍住白他。


    沈無況放下筷子,打了下響指,丫鬟遞上茶和帕子。


    他揩了下唇,放下帕子,慢悠悠喝了口茶,才道:“真要我走?”


    秦複慢條斯理吃著飯,沒說話。


    沈無況跟秦複認識這麽多年了,秦複這樣的態度,他也不是第一次見。他嗤笑一聲,食指緩緩撫了下嘴唇:“你可別後悔,人我雖然沒找著,可我有她消息啊。”


    秦複依舊絲毫沒有什麽表示,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林嫤卻吃驚地抬起頭來!


    什麽意思?沈無況怎麽會有她的消息?他什麽時候有她的消息?


    林嫤覺得不妙。


    要是沈無況真知道杜輔之的消息,那也不能說。不能為了自己不被趕出秦府,就出賣她吧?這絕對不行!秦複手底下那麽多人,要是真被他知道點什麽,他要是想找,那連個蒼蠅都逃不掉!


    杜輔之都這幅模樣了,要是秦複真的因為孩子的事追究她,那豈不是完了……


    她桌底下拉了拉沈無況的衣擺,沈無況睨她一眼,扯迴自己衣服。他靜靜地喝著茶,等秦複吃完,抬起頭來,他才挑眉說:“怎麽樣?”


    林嫤扯扯他,沈無況打開她的手。


    秦複端起茶,低眼濾了濾茶麵。


    沈無況說:“我隻說消息,人能不能找得到,得靠你自己了。”


    林嫤聽出來了,秦複這是同意了的意思。


    那也不行!


    她皺眉,又扯了扯沈無況的衣擺,讓他別說!


    沈無況卻好像沒感覺到似的,一手撐著腦袋,一手手指緩緩輪流敲在桌麵上,似在猶豫。


    他低眸,此時,周圍除了他手指敲擊桌麵發出的磕碰聲,幾乎沒有別的聲音,整個側堂很是安靜。直到他輕眨了下眼,手指上的動作突然停頓……


    “她還在京城。”


    林嫤閉眼深吸一口氣……


    怎麽真說出來了!這人……哎……


    真是混蛋!


    這下真的完了……


    她轉頭看沈無況,咬著牙狠狠責了他一眼,捏起拳頭,無奈閉眼,起身迴房。


    沈無況瞥著她離開的背影,端起茶杯,掀開茶蓋……又重新放下。


    秦複手中輕濾著茶麵,熱氣氤氳。他抬眼看沈無況,眼中沒什麽情緒:“這叫消息。”


    沈無況靠在桌上的右手緊了緊,他皺眉眯起眼冷笑道:“這還不叫消息?我連水路都封了嚴查,我花了多少時間精力就為了你這個女人,你自己管不好,把她搞成那副模樣,現在好了……”


    沈無況別開頭嗤笑,他再次轉頭看秦複的時候,突然就沒了表情:“我都不知道她死了沒。”


    秦複放下茶盞,等他繼續說。


    沈無況輕蔑冷笑,十分冷淡地呡了口茶,才緩緩說道:“走的時候,還在出血,連站都站不穩,怕是知道自己要死,就是不想死在秦府罷了。”


    他抬眼看秦複,眼神中有些唏噓和嘲諷:“就算,她還活著,你找到她又有何用?反正孩子也沒了,兩個,嗬,還真是恭喜。”


    秦複手速飛快,還沒來得及看清動作,沈無況怒拍桌子站起來,把手上接住的筷子砸迴桌上!筷子砸得飛起!掉落在地!一瞬間,兩人四目相對,劍拔弩張!


    “我已仁至義盡!你還對我出手?真想跟我打?”沈無況負在身後的手捏緊了拳頭。


    秦複低眼站起來,靜默不語,轉身迴房。


    沈無況轉頭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看見他負在身後的右手,拇指正掐著顫抖的食指的指節……


    怎麽迴事……


    沈無況皺眉,歎了口氣,低下頭來,捂上眼睛。


    早知道不應該說的。


    沒想到他居然這麽難過……


    ……


    沈無況推開房門,就看見林嫤正冷著一張臉坐在他房間裏。


    傍晚了,房間光線已經昏暗,她卻沒有把燈點起,這樣的她看上去,麵色沉靜,很是冷清。


    沈無況沒說話,走到她對麵坐下,拿起茶壺,倒茶。茶水倒進杯子裏的聲音,清脆悅耳,可在林嫤聽來,卻令人煩躁不已!


    嗬,都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有心情喝茶?


    “沒看出來,你居然這麽自私!”林嫤冷笑,雖然眼睛看著前方,其實眼裏什麽也看不進。


    他居然真就為了留在秦府,把杜輔之的消息說出去了。


    嗬,沒想到他沈無況,居然是這樣的人!


    京城就這麽大,挨家挨戶查過去,靠秦複的能力,真要想找到杜輔之,還不是三五天的事!


    “我自私?”沈無況慢悠悠呡了口茶,茶已經放了半天,都涼了。他放下杯子,抬眼看著林嫤的側臉,“跟你,怎麽好比?”


    林嫤咬牙低下頭,捏緊了拳頭,她開口有些艱難,卻依舊吐字清晰:“要是,二嫂真的被他找到,你沈無況,就是罪人!”


    “罪人?”沈無況湊過去,聲音突然放得很嚴肅,很低沉,“你以為放她走,就是對的?你對她了解多少?”


    沈無況坐好了,翹起腿,整了整衣擺:“什麽都不知道,就敢在這裏妄言。她要是再不迴秦府,等你,去給她收屍?”


    林嫤皺眉,抬頭看他:“你什麽意思?”


    沈無況嘴角扯了個笑,手撐著頭靠在桌子上:“不可說。”


    林嫤聞言,低頭。


    她對杜輔之了解多少?


    多少?


    少之又少。


    她雖在秦府呆了這麽久,但是杜輔之的身世對她而言,一直是個謎。她雖然知道,杜輔之曾是花衣奴,知道她在蘇府,還有個曾是女先生的妹妹,看她的字條裏說的,她似乎還有個姐姐。


    至於其它,她一概不知。


    林嫤突然覺得,這件事,她好像插不進手。這種感覺,讓她有點難受。


    秦複若真的把杜輔之找到了,究竟會怎麽對她……


    至於杜輔之……


    她一定,不想再見到他。


    林嫤思考了很久,才發現夜色已深,四處晦暗不明。她拳頭攥得很緊,心事重重,暗暗歎了口氣,站起來走了。


    沈無況瞥了她的背影一眼,低眼撫了下眉。


    沒看見燈都沒點麽?


    怎麽,又走了……


    ……


    這本來應該是很和諧的一幕。


    蘇喬一如既往地坐在書桌前看書,明亮的燭光照在他的眼睫上,白淨的臉上落著睫毛的影子,有時微微扇動,神情認真專注,煞是好看。


    他翻書的手指那麽修長幹淨,指節分明,白淨如玉。秦鈺時常無事,就乘他一隻手拿著書的時候,拖個凳子坐他旁邊,抓著他另一隻手仔細看,感歎,怎麽會有人連手,都可以這麽好看。


    蘇喬不喜歡別人打擾他看書,可唯獨這個時候,他從不拒絕她。


    “嗝!”


    這是秦鈺打的第幾個破壞氛圍的嗝了?


    “嗝!”


    秦鈺拍了拍胸口。怎麽停不下來,今天也沒吃得特別飽啊……


    “嗝!”


    啊!好煩,怎麽停不下來!


    “嗝!”


    別再打了……老子還有正經事要說啊……


    秦鈺坐在蘇喬對麵,手撐著臉看著他,不停地打嗝,打嗝。打一次,拍拍自己的胸口,打一次,換隻手撐臉,實在打煩了,站起來用力蹦兩下,或者憋氣止嗝……


    蘇喬實在有點看不進書了,秦鈺又在攥著拳頭憋氣了,一張臉憋得通紅,他真的有點想笑……


    “嗯(憋氣聲)——嗝!”


    蘇喬終於沒忍住,抿起了嘴,放下書,抬眼看她。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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