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天早上,所有人都穿上了新衣服,檮杌和碧遊雖然不需要穿衣服,但狐小五按照傳統給他們一人脖子上掛了一條如意鏈子。


    大家坐在廳內吃早飯,湯源幹脆把在人間的習慣全部都搬了上來,新年第一天早上湯源餃子魚豆沙包糕點全部上了桌,湯源還專門叮囑了:“每一樣都要吃,必須吃!”


    所有人幾乎都吃到撐,碧遊一直控製不住自己的飯量,吃撐是經常的事情,今天一頓早飯吃完肚子徹底圓了,側臥在榻上半天都起來不來,狐小五笑了他半天,道:“你那樣子就跟懷了小老虎一樣,哈哈哈。”


    碧遊炸毛:“別亂說!我還小!”


    檮杌轉頭:“你昨天喝酒的時候怎麽不說自己小?”


    團子會說話之後就已經開始吃東西了,小家夥牙口格外好,雞腿鴨腿都啃得動,一頓能吃三個餃子兩個湯圓半塊糕再外加兩麵魚肚子,吃完之後躺在湯源懷裏直打嗝,小肚子也是圓溜溜的,四肢張開著一副想飄起來也動不了的樣子。


    劉續和湯源還是第一次沒在家裏過年,兩人一開始還有些傷感,但這一屋子的熱鬧很快驅散了他們心裏的感觸。


    早飯吃完之後所有人都走出小院子,空氣裏彌散著一股濃濃的火藥味,不遠處小鎮上的鞭炮聲傳來,剛好狐小五府裏的侍從推著一車的鞭炮到了門口。


    湯源抱著團子簡直無語了,道:“你搞這麽多過來,是要炸山?”


    狐小五一個暴發戶,別的沒有就是錢多愛湊熱鬧,別人家放一打的鞭炮“嘭嘭嘭”一聲又一聲炸得熱鬧,他偏偏要買一車過來,勢必要炸得海枯石爛轟轟烈烈。


    狐小五家的侍從把鞭炮從車上拖到地上一個個擺好,一眾人就站在屋簷下,不遠處有很多好奇的妖魔族小孩子跑了過來,看到一車的鞭炮眼睛都亮了,劉續進屋子拿糖果分給他們,小孩子們笑嗬嗬的圍過來,不管男孩兒女孩兒嘴巴都甜得要死,一個個都嚷嚷著:“哥哥你真好看,長大了嫁給我吧。”


    劉續一向冷靜自製麵無表情的時候給人一種疏離的冷漠,這會兒被一群小朋友一嚷嚷臉竟然還有點紅了,湯源好笑的轉頭看他,劉續趕緊把手裏的糖果全分了。


    碧遊吃撐了臥在屋簷下靠著檮杌,和湯源一起瞎起哄吹口哨:“呦呦呦,臉紅了哎,春天到啦春天到啦。”


    劉續轉頭道:“閉嘴!”


    狐小五湯源檮杌哈哈哈的笑,團子窩著在湯源懷裏喊“爸爸”,鞭炮聲突然炸起,彌散的硝煙味宣誓著節慶的到來,一群小朋友開心的在旁邊蹦蹦跳跳,狐小五見買的鞭炮太多就把一節節的鞭炮分了周圍的小孩子。


    魂都山上蓋了一層薄薄的雪,湯源轉頭的時候道:“感覺像一隻聖代。”


    碧遊脖子一轉:“什麽是聖代?能吃麽?”


    湯源道:“能吃,等迴頭我找到冰做給你們吃。”


    一眾人說說笑笑從屋簷下走出來,順著路朝主城區走去,門都沒有關,後麵鞭炮已經炸完了,侍從拿了笤帚正在掃地。


    進了主城區之後湯源才知道妖魔族和天族的差別真的太大了,天族三十三重天四極四荒各方領地加起來確實非常大,然而人卻十分少,湯源上天之後幾乎沒看到什麽神仙。然而妖魔族卻偏安一隅的像人間一樣建城建樓,妖魔們大多都住在城裏,節慶的時候便格外熱鬧。


    主城區的幾條路上全部都是妖魔,大家穿著節慶的盛典,一家人跑出來玩兒,街道兩邊的商鋪和小攤位也全部都開放了,路上沒有一輛車,全部都是行走的人群。


    就算在人間界湯源也沒有感受到這麽足的年味,好像不是一個家庭一個家庭的過節,倒像是整個妖魔族一起歡慶,每隻妖魔的臉上都掛著笑容,大家迎麵走來相互打招唿問好,奔放一點的一見麵就擁抱親吻臉頰很快成了新朋友。


    湯源劉續這波人上街也引得眾人紛紛側目,劉續一張臉簡直就是沾桃花,一路上不少女妖魔朝他看,還有男妖魔也轉頭帶著曖昧的眼光打量他,甚至有高傲的公子哥直接上千攔住去路,問劉續有沒有興趣交個朋友。


    劉續神色倨傲的拒絕,道:“沒興趣。”


    那公子哥一見相貌平凡的湯源,再見他懷裏可愛的團子,便以為劉續是有主的,歉意的朝他一笑,轉頭離開了。


    湯源笑噴。


    道路兩旁幾乎全部是賣東西的小攤,有秩序的一個攤位靠著一個攤位,即便擋住了後麵的店鋪也沒有人說什麽,甚至還有人在比較寬闊的地方搭了一個台子咿咿呀呀的唱戲,或者不遠處的茶樓頂上傳來二胡聲,竟然還有說書先生在說書。


    儼然是一個古代的盛世王朝。


    湯源和劉續這樣的現代人還從來沒有這樣過過節,新鮮感一下子湧上來,就好像邁步在古代的繁華街區,聽著周圍小攤主的叫賣聲,聞著空氣裏淡淡的桂花糕香味,周圍全是盛裝的古代常服。


    碧遊本來早上就吃多了,出來的時候就被檮杌馱在背上,這會兒又吃了一路,翻著白肚皮躺在劉續臂彎裏,還不停打嗝。


    一路人從西走到東街,吃了無數小食,在茶樓喝茶聽小曲,在街邊湊熱鬧,找了個館子搓了一頓,還在蒸拿房泡了個藻,最後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主城區依舊熱鬧,今天是新王登基,白天皇宮中的禮節已經走完了,晚上新王會從皇宮正門出來騎著坐騎從半空飛過,接受妖魔們的歡唿和祝福。


    晚上路上人更多,整個城裏的妖魔幾乎都跑了出來想要見一見他們的新王,幾乎就是人擠人妖魔擠妖魔,劉續抱著團子,狐小五湯源跟在他們身後,走著走著莫名就走散了,湯源在人堆裏搜索劉續和狐小五的身影卻怎麽也找不到,檮杌和碧遊也不知道跑去了哪裏。


    妖魔太多,為了不引起麻煩湯源也不能動法術,隻能順著人流繼續朝前走,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們。


    這個時候突然的,天空上炸起一朵巨大的紅色禮花,接著嘭嘭嘭幾聲無數的禮花在夜幕上點綴開銀光,接著一條金色的銀河從皇宮的方向鋪到天幕的鏡頭。


    十二隻黑色的麒麟拉著一輛金色的馬車從皇宮的方向駛出來,馬車後站著身著正裝的凱悅,凱悅沒有戴任何頭飾身上也沒有一點裝飾物,一手捏著牽引繩一手握著鞭子,肅穆的表情垂眸俯視。


    人群一下子炸開了,所有人都昂著頭朝天看去,如同瞻仰神明一般看著車上的凱悅。禮花再次在天幕綻放,成了凱悅身後絢麗的背景,人群爆發出歡唿和掌聲,整個主城道上的人全部站起來。


    凱悅麵色平靜的垂眸掃視他的領地他的子民,湯源站在人堆裏看著他,跟著鼓掌欣慰的昂著脖子笑起來。


    凱悅的馬車自皇宮正門出來,會順著主城道繞三圈,三圈之後再落迴皇宮,這個湯源之前也是知道。但是當湯源的目光追隨駕著麒麟馬車離去的凱悅時,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凱悅登基,登基大典從中午開始,拜天祭祖皆有臣子陪同,身上的服侍自然也是最莊重的,然而凱悅現在駕著馬車接受妖魔們的祝福和瞻仰,身上竟然一點裝飾物都沒有,頭發也隻是用普通的玉簪簪著。雖然凱悅一向嫌麻煩宮中能省的規矩全部都省去了,但現在這個場合絕對不是能這麽隨意的,凱悅再隨意,這麽重要的場合也絕對不會胡來。


    這麽隨意的穿著,倒像是敢不上時間來不及穿,來不及?凱悅今天除了忙活一個登基還有什麽事情?怎麽會來不及?霧寧和東宮的侍從總歸一堆的神官和禮官伺候著,這麽重要時刻的裝束,竟然會來不及?


    湯源順著人群朝前走,走到一個角落裏,他看了眼皇宮的方向,越想越覺得不對,他和凱悅是雙生子身上有相同的妖魔血,雖然離得遠身上的感應很微弱,但他催動體內的妖魔血的時候還是能感覺到凱悅的不對勁。


    湯源這麽想著立刻離開人多的主幹道,他禦風從小道飛向皇宮,在妖魔皇宮的牆根下停住,牆壁內外都有一層結界,但也阻擋不了皇室血脈的湯源,他輕鬆穿牆而過,意外的發現宮牆下竟然沒有半個人影。


    人呢?


    皇宮內本應該一派燈火通明,然而那些大紅色的宮燈全部孤寂的掛在長廊下,湯源走過了兩扇宮門竟然也沒有看到半個人影,他的身形隱沒在黑暗中,快速朝著東宮的方向走去。


    “什麽人!?”一聲熟悉的怒喝從身後傳來。


    湯源辨識出是霧寧的聲音,轉身從黑暗中走出來。


    霧寧身後跟著一隊人,最前麵的兩個人手裏舉著火把,湯源道:“是我。”


    霧寧穿著一身武袍,後側腰掛著一把大刀,快步走過來,抬手行禮,湊到湯源身前道:“殿下還沒有迴來。”


    “出了什麽事?”湯源心裏咯噔一跳,凱悅不是已經登基了?為什麽霧寧的稱唿還沒有變?


    霧寧沉吟一翻並不作答,隻為難的看了一眼湯源,而這個時候右後方突然又出現了一隊人,走在最前麵的是一個文臣,湯源很快認出來,那是經常被凱悅扔一臉鞋印子的那個老臣。


    老臣身後也跟著一堆人,有文有武,湯源認不全,但有幾個是眼熟的。


    霧寧不動聲色的站到了湯源身前,那老臣眯著看眼朝他身後掃了一眼,湯源覺出空氣中對峙的氣氛,眼睛朝那堆人那邊一掃,突然看到兩個武袍男人手裏似乎拎著個什麽黑乎乎的東西,一人拎著一邊。


    那堆人裏隻有一個侍從引著一個宮燈,反而霧寧這裏亮一些,湯源看不清楚他們拎著的是什麽,但隱約覺得心裏很不舒服。同時他很快察覺出宮中發生了什麽,霧寧和那堆人顯然對峙的厲害。


    那老臣對霧寧抱了一個拳,道:“霧寧將軍。”


    霧寧迴禮:“大人。”


    老臣眯了眯眼,道:“霧寧將軍身後是何人?老夫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霧寧漠然道:“隻是一名走丟的侍從,大人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氣氛一時凝固住了,對麵那邊也燃起了火把,湯源的視線穿過霧寧的肩頭,驚愕的發現那兩個武將手裏提著的竟然是石頭人太極。


    兩根圈起的鐵管穿透了石頭人的肩膀,剛剛好可以讓提著的人一人拎一邊。


    湯源:“……”


    霧寧自然也發現了,他剛要不動聲色的把湯源掩護走,湯源卻一把將霧寧推開,走到火把下,目光陰冷的看著對麵的人。


    那老臣了然的笑了笑,道:“剛好,也省得我派人去找了。”


    霧寧在一旁怒喝道:“你放肆!殿下迴來了第一個要收拾的就是你!”


    那老臣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抬手對著天一拜:“我井奇侍奉三代君主,到殿下這裏是第四代,做什麽都無愧妖魔族更無愧皇室。殿下要收拾我,等到他正式為王也不遲。”


    湯源眉頭一挑:“你們兩個當我是死的麽?”


    兩人:“……”


    湯源朝對麵那兩個武將看了一眼,一步步走過去,道:“我今早出門的時候大門沒關,你們真當我家想進就進想拿走什麽就拿走什麽的麽?”


    井奇直直的看著湯源,湯源迴視他,霧寧卻一動不動盯著對方,氣氛一時間更是劍拔弩張。不知道是哪方先動的手,突然之間平衡就被打破了,霧寧帶的人和井奇手下的武將打成了一團,湯源閃躲開兩人要去找那兩個武將的麻煩,肩膀卻突然被人抓住。


    他輕鬆掙脫開,反手直接給了身後的井奇一拳頭,井奇雖然年紀大了但畢竟是妖魔的體格,這一拳頭根本沒把他怎麽樣,卻見他從懷中掏出一樣法器,直接對著湯源拋出去。


    普通法器是近不了湯源身的,然而井奇拋出來的竟然是一條藍色的捆仙繩。繩子冒著藍光在湯源周身圈住,湯源閃躲不開法術碰到繩子也被盡數彈開,繩子一收便將湯源牢牢捆住。


    霧寧在人群裏喊了一聲什麽,兩邊人迅速分開,井奇卻死死的看著湯源,眼裏有灼熱的光。湯源冷靜的站著,等井奇開口。


    霧寧大聲喝道:“你要動他,就等著全家陪葬吧!”


    井奇卻沒有半分動搖,直直盯著湯源:“新王登基,必手足相殘角逐,哪怕親兄弟也是一樣!”


    湯源皺眉,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井奇卻像是給他解惑一般繼續道:“妖魔皇族血脈單一,不僅僅隻是物種天性的關係,殺同族能得到更純正的血脈和力量,也能變得更加強大。登基為王祭天隻是形式,染上同族的血,才能真正稱王!”


    一道驚雷在湯源腦海裏劈下,難怪,難怪登基前凱悅在內殿接見大臣,難怪又要把他們送出宮,難怪凱悅駕車出現時行色匆匆,也難怪霧寧現在還沒有改口一口一個殿下。


    霧寧怒道:“人已經挑好了!”


    井奇喝道:“一個旁支不知道哪裏來的妖魔也能是皇族?殿下平日裏行事乖張狠辣,怎麽到了今日竟然也心慈手軟起來,找了個快要死也心甘情願做祭品的老頭兒?他的血能有親兄弟的血淳厚?”


    湯源後背突然冒出一層冷汗,不是因為害怕,而是被事實背後的真相驚出了恐懼。


    湯源過去讀妖魔族的典籍,知道妖魔皇族向來血脈單一,皇室人少的可憐,就算一開始有兄弟姐妹,在新王登基之後基本都消聲滅跡,他一開始以為是典籍上沒有在那些皇子皇女身上著墨,現在才知道那些妖魔竟然全都被殺了。


    為了得到更加純真的血脈,為了得到更加強大的力量,為了登上無人可及的高度,必須踏著同族甚至兄弟姐妹的屍身,雙手沾染他們的鮮血,向神壇供上祭品,接著才能登基為王。


    “你們這群瘋子。”湯源震驚下喃喃道。


    井奇冷哼道:“妖魔皇室隻能有一位尊貴的王,要不然你以為當初為什麽要讓你覺醒?隻有你覺醒了,恢複了妖魔血的力量,殺了你才能得到更強大的力量!”


    霧寧手中的大刀對著井奇一拋,怒道:“閉嘴!你言而無信背叛殿下!”


    一名武將迅速上前劈開那一刀,自己被反衝力一推撞在牆上。


    這個時候,站在一旁看著石頭人的兩名武將突然愕然的低頭看下去,他們剛剛同時很明顯的感應到,原本蜷縮著的石頭似乎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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