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神後花園燒起一片熊熊火光,檮杌馱著碧遊從竄著火星子的花園裏跑出去,尾火虎徐澤穿著武士袍一臉怒目的追在後麵,大聲斥責道:“你個混小子,離家出走還敢燒老子的房子!?看老子這次不扒了你的皮!站住!麵前那隻黑狗你給我站住!!”


    檮杌:“……”


    檮杌對這兄弟兩個相當無語,他帶著碧遊從後花園一直奔到水神府的前麵,一路上就聽到各種仙婢侍從的喊叫聲。


    “著火啦,著火啦,快去喊神君。”


    “沒用的,這火是赤之火,水撲不滅的,喊神君也沒用啊。”


    “誰讓你喊神君來噴水的!他是一家之主啊!”


    “夫人……你和神君吵架也不能噴火啊,這火實在太大了……”


    徐澤在後麵吼道:“放屁!去喊水德!”


    好在水德的府邸也不是很大,火勢蔓延開之後,開著晚宴的花園裏也印出了不少赤色的火光。太極還沒來得及離開,轉眼便看到不遠處的花園裏已是一片火海。


    水德轉頭愕然看著,下巴都在哆嗦,他想他親愛的夫人這次到底是發了多大的火,才會一把燒了自己的花園。


    水神專管天界水域,然而尾火虎噴出來的赤之火卻是水撲不滅的,隻能用仙法壓製,但這個壓製的方法隻有天界為數不多的幾個上神知道。


    這次水神給他老婆大辦宴席,來了的上神一根指頭就能數的過來了,隻有太極他老人家一個人。


    水神撲通一聲給太極跪拜,請求太極幫自己滅了這把赤之火,也不至於讓他這個府邸一把火燒個精光。


    太極轉頭看了一眼那火勢,沉著臉朝後花園走去,那邊檮杌馱著吃撐的小碧遊一路狂奔從水神和太極眼皮子地下竄出去,朝著大門奔去,而後麵徐澤大吼一聲追上,對門口的小門童道:“關門,他麽的給我關門!”


    水神愕然一下,手指法術一動,大門“嘭嘭”兩聲合上,檮杌一個急刹轉頭,朝著長廊一邊閃躲。


    徐澤喘著氣又要去追,卻被水神攔住哭訴道:“老婆大人,你要生氣也不能燒了花園啊。”


    水神攔著徐澤,徐澤卻要去追檮杌和碧遊,而侍從又跑過來找水德神君,那邊花園裏大火蔓延,一堆賓客擔心被赤之火傷了仙體都從園內跑出來,一時間整個府邸的大門口擠了一堆的人。


    徐澤沒有追上來,檮杌馱著碧遊躲進草叢裏,四隻虎眼齊齊看著人堆裏的太極。


    碧遊喘了口氣道:“小爺噴了那麽多火,要是都不能拖一會兒,我哥知道更加要揍我,肯定又要罵我學業不精了。”


    檮杌:“……”


    然而碧遊和檮杌還沒來得及喘第二口氣,就見不遠處太極抬手,於胸前輕輕一攏,攏出一圈銀色的光,手腕再朝天輕輕一拋,那團銀色的光球朝著赤色的火焰罩了過去。


    銀光罩在火焰上,兩秒都不用的工夫,赤之火徹底熄滅。


    所有人:“……”


    府邸大門口一陣寂靜,雖然天上人人都知道太極他老人家是個牛逼的上神,但妖魔族和天界不打仗已經好多年了,沒多少人知道太極到底牛逼到什麽程度。


    赤之火當年蔓延天帝金鑾殿的時候,東華帝君至少也用了半柱香的時間控製住火勢,卻沒想到太極隻是輕輕拋了個銀色的光球,那火立馬就滅掉了。


    徐澤愕然半響,突然臉上又露出一臉兇相,他一把推開水德,朝著檮杌剛剛逃跑的方向怒吼道:“殺千刀的臭小子!!讓你不好好練功!!噴了一堆火第二秒就讓人給滅了!簡直丟老子的臉!!”


    檮杌、碧遊:“……”


    而這個時候,人堆裏早沒了太極的身影。


    空琺手裏握著鞭子,眼睛在邵歡和湯源之間來迴掃了無數次,邵歡跟個時代的大英雄一樣擋在湯源身前,而湯源懷裏則抱著小白團子。


    空琺雖然進入了備戰狀態,但腦子還是忍不住抽了一下,他想瑪蛋的,現在的場景怎麽這麽像他是個惡人攔著一家三口去私奔麽?等等……不對,小白團子他麽的是帝君的兒子!


    空琺眼神又掃了一眼對麵雲頭上滴落的妖魔血,他搞不懂邵歡和一隻妖魔為什麽要搶走太極的兒子。


    空琺想不通便懶得再去想,他鞭子朝邵歡一指道:“不放孩子,受死吧!”


    空琺說著一鞭子朝對麵雲頭上掃去,邵歡提劍抬手一擋,結界光擋開了鞭子的勁風和法力,然而空琺迴手一抖將邵歡的雲頭一切為二。


    邵歡猛迴頭,正看到湯源那塊雲已經朝著另外一邊飛去。


    邵歡要追,空琺擋住他,冷聲道:“做大英雄之前還是先保住自己的命吧!”


    邵歡抬手擋開空琺,空琺退開幾步,邵歡已出劍,那一刻邵歡身上青光沸騰,額頭上顯出青色的護額。他沒有任何停留的出劍對著空琺一刺,嗬斥道:“少廢話!!”


    一時間整個二十六天的結界內鍾聲大鳴,兩股神力在結界內激蕩,邵歡的神力中顯出一條青色的龍,而空琺的身後則是一隻黑色的鷹,空琺的鞭子和邵歡的劍交織出無數電光和神力的激蕩,而老鷹和青龍則在天上殊死周旋。


    湯源的雲朵這個時候慢慢飄到了勾陳宮外的小河邊上,他抱著小白團子從雲上下來,剛剛落地,一口血就吐了出來。


    很多事情他都想起來了,然而有一件事情他卻預料錯了——他現在的身體依舊不能承受太多的神力,邵歡和空琺打架打得太過熱血,兩股神力引得他身上的妖魔血在血管裏沸騰叫囂。


    湯源吐幹淨血,擦掉嘴角的血腥,摸了摸團子。


    小白團子的臉卻又皺成一隻包子,他看著湯源,小手在湯源臉上摸了摸,心疼的在湯源脖子上蹭了蹭,然後慢慢的,在他們周身形成一個透明的蛋殼。


    湯源不可思議的看著,小白團子卻還是心疼的在湯源懷裏蹭啊蹭的,湯源抱著小白團子狠狠親了兩口,道:“小寶貝團子太貼心了,簡直就是你爸的小棉襖小蛋殼。”


    小白團子被湯源狠狠親了兩下,自己也抱著湯源的臉吧唧親了好幾下。


    天上空琺和檮杌打得不可開交,青黑兩個不斷變換,一時間整個二十六層天都像是陷入了一片青黑交界的天幕。青龍在空中吟叫翻騰,老鷹啄著青龍身上的龍鱗,青龍卻一爪子撕扯在老鷹的背上。


    空琺就算水平和邵歡一樣高,然而手裏的兵器卻怎麽也比不上青帝的那把越坤劍,邵歡在打鬥的間隙用餘光瞥見地上的湯源吐了幾口血,他無心戀戰,很快便出了大招,一手挽出一個劍花,默念咒語,一時間結界的二十六層天內出現無數把越坤劍,劍尖直指著空琺,朝著空琺身上可見的所有空門刺去。


    老鷹在空中一聲啼血的鳴叫,越坤劍斬斷了他的翅膀,空琺隻得收迴神力,老鷹在空中消失不見。空琺揮起鞭子格擋開無數的越坤劍,然而劍可以擋開,越坤劍上的劍氣卻並不能,劍氣一下下劃開他的血肉,他身上武袍被劍氣斬成了碎片,血肉全都露了出來。


    空琺在越坤劍下無處可逃,隻得硬拚著揮起鞭子,他沉睡了十幾萬年,即便過去是一名猛將,但身體素質也不如當年了。空琺大喝一聲,這次卻沒用鞭子擋開劍,而是揮起鞭子朝著邵歡抽去。


    同一刻,他露出了自己所有的空門,越坤劍毫不留情的朝他身上刺去。


    空琺自嘲的笑了一下,他想完蛋了打輸了,不過好像也不是很丟人,畢竟是青帝的越坤劍麽,他閉上眼睛,等著越坤劍將自己刺穿無數個窟窿。


    然而下一秒,二十六層天原本已緩緩停下的鍾聲突然再次響起,青黑交接的天幕下突然被一道銀光刺破了一個口子,接著以那道口子為中心,一瞬間整個二十六天恢複了白天的景象。


    而空琺閉上眼睛沒有等到自己被刺成一個刺蝟,反而等到了太極握著浮生盡,隻是一個轉身再迴身,已挑開所有的劍氣,救迴了他一條小命。


    空琺睜開眼睛,淚流滿麵的跑過去抱大腿,一邊指著邵歡一邊哭道:“帝君他搶了你兒子,他還打我!”


    邵歡連連喘著粗氣,渾身都是汗,他不是青帝能揮越坤劍揮得毫無壓力,他臥劍單膝跪在地上,抬眸時雙目通紅。


    太極一身藍色正袍,袍角不沾染半點風塵,站在雲頭上冷冷看著邵歡,他道:“你是為了報複我當年殺了湯源,所以要搶走我的兒子?”


    邵歡喘著氣,被太極的話逗笑了,他戲謔看了太極一眼:“你說呢?”


    空琺剛剛被打得屁滾尿流,渾身都是劍氣,屁股都疼。三人的雲頭剛一落在地上,他就跑過去連著踹了邵歡好幾腳:“讓你使大招,讓你使大招!!”


    邵歡冷笑道:“手下敗將。”


    空琺已經氣得快哭出來了。


    邵歡半跪在地上穩住身形,他一側頭就看到不遠處透明蛋殼裏的湯源和小白團子。


    太極走到邵歡眼前,垂眸靜靜看他,沒有半絲動容道:“你既然知道他輪迴重新上天了,就應該帶著他迴東極東荒,而不是搶了我兒子報複我。”


    邵歡突然覺得很可笑,第一世的湯源被太極親手殺死,太極卻也引了所有的妖魔血到自己身上讓湯源渡輪迴,結果第二世湯源重新上天了,太極卻因為東陵漢白玉不知道他們其實是一個人,還和湯源生了個兒子,而現在第三世,太極竟然讓他帶湯源迴東極東荒。


    邵歡以前覺得自己於情愛一方很可憐,現在卻發現,太極才是最可悲的那一個。


    邵歡抬眼,嗬嗬冷笑兩聲,開口道:“帶他走麽?就怕你舍不得!”


    太極皺眉看邵歡,邵歡卻一躍而起抬劍朝太極刺去,太極側頭輕鬆躲過,反手劍柄隨意在邵歡腹部重重一捅,邵歡又跪了下去。


    而空琺這個時候拖著一身的傷站在透明的蛋殼外麵,他拍拍蛋殼,發現蛋殼十分柔軟,竟然是一層透明的結界。


    湯源抱著小白團子站在結界內,空琺歎了口氣,靠著軟軟的蛋殼語重心長道:“這位大哥,我真是給你跪了,拖你的福老子現在一身都是傷,老子睡了十幾萬年,醒過來跟人打的第一架就差點被梭成個刺蝟。你現在心裏爽不爽?你要是爽了,麻煩你把小白團子還給我好不啦?”


    湯源冷靜看著他,吐出一個字:“滾!


    空琺:“……”


    那個“滾”字其實並不符合湯源原本的性格,空琺說了那麽多,按照湯源的正常性格應該是摸摸鼻子,幹幹的笑一聲,說一句:“不好意思啊,差點害你變刺蝟。”


    但湯源當時偏偏就說了這麽一個“滾”字。他腳腕的血已經止住了,然而沸騰的妖魔血卻依舊躁動,原先他腦子裏那些記憶不過是一個個剪輯的片段,然而現在,那些片段卻像是融入了他的骨血中,燃燒成了他血液中的一部分。


    在勾陳宮的小院子裏孤孤單單活著那些年,昂著脖子看著天井外的天空希望能看見帝君的心情,遷出芒吉山時他在雲頭上低頭看勾陳宮時的畫麵,某一天他醒來時發現山上隻有一個人時的寂寞,他獨自一人生活自己和動物們說話的情景,還有那天在七寶林他長大後第一次看見太極時的欣喜和對帝君的期盼,以及最後……他轉身時太極漠然看著他刺入他腹部的那一劍浮生盡。


    浮生盡……真是個好名字,浮生一過,萬事皆盡。


    此刻的湯源才算是一個真正的他,那些過往的情感滲透在他的血液裏,他是過去那個他,也是現在這個他。


    所以他看過去的自己,再也沒法隔著一層霧做一個理智的旁觀者,他看太極,也在沒有辦法告訴自己,他隻是過去認識這個人。


    太極走到結界前,空琺讓出位子站到他身後。


    隔著一層透明的結界,太極感應不到妖魔氣息,隻凝眸看著眼前的湯源,靜靜道:“你走吧,把孩子還給我。”


    湯源心裏卻壓抑著各種將要噴發的情愫,他笑了一下,道:“還給你?怎麽會是還給你呢?”


    太極依舊靜靜看著他,這次沒有說話,隻看了眼允著指頭好奇看過來的團子,接著手放在了蛋殼上,想要摧垮結界。


    然而湯源身體的妖魔血不斷沸騰,他的額角慢慢冒出紫色的鸞尾,從眉頭下方開始,一條兩條三條四條,直到鸞尾徹底顯出。接著,湯源脖子上的東陵漢白玉承受不住妖魔血,再次粉碎成渣。


    湯源顯出原本的樣貌。


    太極臉上淡然的表情終於皸裂,像是撕破了他原本的麵具,他愕然看著湯源的臉和他臉上的四尾紫鸞尾,身體在震驚中搖晃了一下。


    空琺已經徹底傻了。


    湯源身上的妖魔氣息濃烈,小白團子覺得又親近又抵抗不住氣澤,困頓著很快閉眼睡著了。


    湯源抱著團子拍著哄了哄,往懷裏又送了一下,才抬步走近太極。


    透明的蛋殼很快消失,湯源和太極之間隻有半米。


    湯源看著太極道:“其實我一直長成這樣,隻是你不知道而已。”


    太極喃喃開口震驚道:“湯源。”


    湯源道:“我記得你當時殺我的時候,也喊過我的名字。”


    太極腳下幾乎不穩,他像是沒他聽到湯源在說什麽,隻慌忙道:“你迴來了,你真的迴來了……太好了。”


    湯源繞開太極,走到邵歡旁邊,從地上撿起那把越坤劍,越坤劍爭鳴一聲,上古神器認主人不願被生人觸碰,然而湯源卻貨真價實是青帝的兒子。


    越坤劍劍身由四極四荒的寒極冰煉成,劍身及輕,湯源輕而易舉握住,轉身時已朝著太極腹部刺去。


    太極卻像是沒有任何感觸一樣,他隻看著湯源,眼裏顯出悲色,他曾近摯愛的那個人、他思念了千年的湯源現在就站在他的麵前,隻是他沒有猜中過程,更沒有猜中結果。


    彌殤花花開即凋零,粉色的花瓣在空中突然紛飛卷起,再靜靜落下時,邵歡已架著雲頭帶著湯源和小白團子離開了。


    二十六層天恢複了往日的安寧平靜,然而空琺卻突然驚叫一聲,“太極!”


    太極側身轉過頭,藍色正袍腹部有一大片血紅,血已經止住,然而半邊的身體卻縈繞著一層紫色的妖魔氣息,那層氣息從他頭頂落下,他一半的身體都被籠罩在其中。


    妖魔氣息消失的時候,他的臉一半是素日端正嚴謹的上神樣,而另外一半卻充斥著妖魔的神態。


    他抬頭望向天際,一隻眼睛流露出平靜的悲哀,而另外一隻卻充斥著黑色的魔性,戲謔陰冷的看向湯源離開的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東陵漢白玉:= = 作者,我已經死了兩次了!!!!求不死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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