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汲一向都是聽話的。”


    周釗低聲喃道,他修長的手指緊緊嵌入土壤,絲絲血珠從指尖冒出,落入泥濘之中。


    他忽然想起了數月前,明汲因為周瑤惹得自己勃然大怒的那次,無論多麽嚴酷的刑罰在他的身上,他都是一聲不吭。直到後來,將他放了出來,幾乎就剩了一口氣,休養了很久才好。


    明汲一向聽話,所以周釗肯留著他,帶著他在這吃人不眨眼的朝野之中大殺四方。明汲一向聽話,即便周釗對他再打再罵,也沒有下過致死的手。


    就這一次,明汲沒有聽周釗的話,但卻為周釗送了命。


    明汲和白易一樣,都是周釗打年少時期培養起來的左膀右臂。他們年紀相仿,性格卻是天壤之別。一個性子柔軟細膩,一個性子冰冷木訥。二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這些年來,替周釗處理過不少棘手的事情,勞苦功高,雖然是下人,可那是家臣,說到底,感情還是有的。


    周釗不能允許這樣荒謬的結局,這就如同是上天給他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來之前,周釗怎麽也沒想到傷亡會這樣慘重,甚至,還搭上了明汲性命。


    可是即便他不允許又能怎樣?事情不會隨著任何人的心意而發生轉變,


    一切都結束了,山霧朦朧,落敗的祭壇之上,能喘氣的,就剩下周釗和李將兩個活人了。王的禁軍在神林之中走失大半,後又被餘擇言殺了大半。


    權寅也墜入了懸崖,連個人影都沒看見,王令是活捉這敵國暗探,可這暗探沒捉著,這場莫名其妙的戰役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複命不成,周瑤還被扣押在宮內作為人質。


    周釗一個腦袋兩個大。


    他清楚的知道明汲兇多吉少,可是還是固執的祈禱著有希望降臨。他希望神明能在下一刻給予他失而複得的力量,給予他在萬物更迭之中,能夠扭轉乾坤的力量。


    可這些,終歸都隻是希望,終歸都隻是徒勞。


    在這一刻,周釗不得不承認,自己並沒有傳聞中的那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他也隻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凡人罷了。


    李將看著這個平日裏都要被吹捧到天上去的男人,這個在世人眼中冷冽如冰川一般的大魔王,有著光輝燦爛的前途無量,此時眼中卻沒有了光亮。


    他猩紅著的雙眼,眼底布滿了駭人的紅血絲,一臉的倦色,神態冰冷的站在那遙遙懸崖之巔,仿若遺世獨立的仙人,背影卻是不常見的憂傷悲哀。


    這是李將第一次見周釗除了暴怒之外,露出無異於常人的情緒。


    “大人,我們得趕緊下山了。”雖然心有不忍,但李將還是得提醒周釗不能過多的在此地耽誤。


    耽誤的時間,都是迴宮複命的時間,更何況人死不能複生,這萬丈深淵,任憑他有萬年輕功的修為,都不可能逃得過這上元神山的懸崖之巔。


    這三個人,怕是現在連屍骨都蕩然無存。


    李將攙扶著周釗從原路下了山,這下山路雖然也坎坷,但好歹有日光普照。林間濃霧遲遲消散不去,人入深林,難得辨出東南西北。李將還是攙著一個有傷在身的人,這下山路變得漫漫長長。


    二人腳步不停,連休息一下都不,生怕這林中的“東西”再纏繞自己上身。奔波了一日一夜的兩人壓根就沒有精氣神再處理一些別的事情了。


    就這樣不知道奔襲了多久,二人終於在這日的黃昏之前下了山。


    山底下的人等了又等,安營紮寨,左等右等都等不來幾位大人,正心急如焚,想著要不要快馬送信迴江都。


    就在他們安排的人準備出發的前一秒鍾,山林中搖搖晃晃橫衝直撞出來了兩個人影,踏上白玉大理石地的那一瞬間,李將整個人腿軟的“撲哧”一聲跪倒在地,攙扶著的周釗也一個踉蹌,差點沒有站穩。


    李將腿都走的哆嗦,渾身上下的血跡泥濘斑駁,整個人就像是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一樣,看的一直在山下候著的縣令一個膽戰心驚。


    這個縣令是油嘴滑舌不幹實事的主,光是瞧著他那大腹便便,便知道這些年他都用官職之便撈了多少的油水。他也是今晨剛剛趕過來的,之前也都是縣丞陪著的。


    這可是宮中來人,原就不能如此怠慢,沒有陪著出生入死,成了如今的這般模樣,日後迴了宮中稟報了王上,王上若是怪罪下來可怎麽辦?


    還沒等這縣令開口,李將便先吩咐了下去:


    “派幾隊人馬現在抓緊去搜查崖底,現在。”李將有氣無力的吩咐道。


    搜查崖底的工作更是難上加難,猶如上山一般,護衛官兵們一時間麵麵相覷,竟不知道李將的話說的是真是假。


    “我還能跟你們開玩笑嗎?都給我抓緊去!”李將瞧他們麵麵相覷沒有動作,他的語調陡然升高,臉色也駭人了三分。


    “李大人說的對!!!還不都快去!!!!”縣令是個酷愛學人說話的鸚鵡,一看沒人動彈,趕緊衝著那護衛官兵揮手,附和著李將的話說道。


    在兩位大人的嚴令之下,這些原本愣在原地的護衛們才遲遲動身。


    周釗咳了兩聲,大口喘著粗氣,咳出來了兩口鮮血,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李將,沒有多說感謝的話。


    李將不愧是宮中出來的人,察言觀色猜測人的想法是一等一的厲害。


    周釗向地上吐了兩口鮮血,然後隨意的抹了一把嘴,艱難的站起身來衝著那縣令走了過去。他一隻臂膀軟軟的耷拉在那裏,用另一隻胳膊一把摟過來了縣令。


    縣令被嚇的一個哆嗦,這輩子哪兒還能有這種跟大人稱兄道弟的時候呀?嚇的他惶惶不敢開口,更是不敢開口問周釗有何要事。


    “你姓什麽?”周釗開口問道,他將腦袋耷拉在縣令的耳邊,聲音低沉沙啞。


    縣令緊張的咽了口唾沫,聽得見自己的耳邊有魔鬼般的聲音在魂牽夢繞,鬼使神差的便迴了周釗的話,“小的姓張,弓長張,單名一個...”


    還沒等張縣令說出自己的名字,周釗便開口止住了他的講話:“好,張大人,我記住您了。”


    “記住小人…..什麽?”張縣令一愣。


    “您可是我周某人的救命恩人啊...”周釗輕聲道,話說的誠懇。


    “什麽……?”張縣令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剛還以為什麽驚天大事,這他一聽周釗的話語,是徹底放下了懸著的心。


    張縣令也不是個正常人,周釗說了他也就信了,莫名其妙的還哈哈大笑了起來,仿佛真的是作為了他的救命恩人一樣:“沒有沒有,小人隻是舉手之勞。”


    “不過小人不知是哪裏幫助的了大人了……?”張縣令又開口問道。


    他轉念一想,自己還真想不通自己到底做了什麽樣的好事幫助到了周釗。


    “多謝您將明汲放上去支援我呀。”周釗淡淡的道。


    李將聽到這話,臉上的神情複雜,察覺到了隱約的不對勁,他用眼神示意欲要將張縣令叫到身邊來,怕周釗有什麽多餘的動作,可是那張縣令壓根就不聽自己的。


    “明汲?明汲是誰?”張縣令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不過他為了邀功,也不顧自己到底辦沒辦過這件事,趕緊言之鑿鑿的又道,“哦哦哦明大人呀,大人您真是客氣了,不過話說迴來怎麽沒看見這明大人人呢?”


    周釗盯著他半晌沒有說話,末了,他語氣幽幽,語調一轉,“明汲……你會見到的。”


    話罷,他抬腳就是一猛的一踹,張縣令整個人都飛了出去,重重的摔到了樹上,又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周釗這一腳用的內力深厚,給張縣令整個人都踹吐血了。他揉著自己的屁股,剛要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但卻被追上來的周釗又一腳踹迴到了地上去。


    他每一拳打在張縣令的身上,都是無處宣泄的怒氣,每一拳都加重了許多,好像是用盡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


    張縣令剛想開口解釋什麽,但周釗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一拳又一拳,他剛想開口,周釗就直接一拳過去。


    硬生生的打,到最後內力都消耗完畢,他還是一拳接著一拳的打,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氣和揮散不去的怒氣。


    張縣令連個開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隻能挨著這打,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張德全哪兒知道明汲什麽時候上去的怎麽上去的,他今早上才剛來好吧!


    明汲大人壓根就不是他放上山去的。


    自己早上來的時候,明汲早上去好幾個時辰了。


    李將見狀,趕緊上來阻攔,阻攔也沒有用,周釗發了狠,牙都要給張德全打掉。


    簡直要命,周釗簡直就是奔著要泄火打死張德全的目的去的,任憑誰攔也不好使。


    “別打了大人!”李將心力交瘁,感覺周釗在不停手,可真就要活活將這張縣令給打死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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