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路為人低調保守,以前和夏權在一起時,就算看電影,也是讓夏權先買了零食進去,自己錯開再進,絕不會公開秀恩愛,也不會因為自己沉浸在熱戀中,就肆無忌憚地惡心別人,楊路的熱情隻有關起門來才會展現,說起來他孤家寡人一個,應該是最無所謂的,可反而是夏權表現得更加灑脫無忌。


    楊路會大大方方地拉著法安吃飯看電影買零食,純粹是抱著帶孩子出來玩的心態,等被別人指指點點了,才意識到自己以為的大人小孩組合,在別人眼裏不僅是異常養眼的男男禁斷戀,還是一段跨越國境的東西方之戀,楊路在尷尬的同時,又有點莫名其妙的心虛。


    他們來得晚了,這一場隻買到後排角落的位置,坐下沒多久,燈光就暗了下來,楊路選的是最近大熱的超人鋼鐵之軀,說實話,此類大片沿襲了好萊塢英雄片一貫的傳統套路,除了欣賞一下超人的完美胸肌,沒有太多吸引人的地方。


    但這不妨礙法安看得豹血沸騰,雖然他隻聽懂一小部分台詞,可打鬥不需要對白,加上特效逼真,幾位演員的身材樣貌又接近於卡美亞大陸上的獸人,明知道是虛構的,也恨不得親臨其境,隻是嫌棄他們你一拳我一拳的套路太過單調,如果能翻滾撕咬在一起,血沫橫飛,那才更帶勁。


    相對於他的全情投入,楊路坐在那裏就顯得有些心神不定,影院的座椅是寬大的沙發椅,配合東方人的體型,真的不算小了,可法安雖不魁梧,肩膀卻寬,可能是怕擠到別人,他坐姿微微向著楊路這邊傾斜,小半邊身子越過扶手緊挨在他肩膀上,經過剛才的誤會,這種單純的碰觸仿佛也在暗示著什麽。


    黑暗狹小的空間裏,人會變得格外敏感,就連法安身上散發出的男性體味似乎都帶了侵略性,絲絲縷縷纏裹過來,隱約讓人不安,楊路往牆邊靠了靠,原本熨貼在一起的溫度很快冷卻下來,心裏的燥熱和異樣也隨之平複。


    楊路拿下3d眼鏡,偷偷看了看法安,少年嘴巴微張,認真緊張的樣子令他失笑,好在事先關照過,還記得收斂眼中的光彩,沒有露出上次那種森冷駭人的綠光。


    劇情開始進入高/潮,楊路看手邊的爆米花還有大半,便伸手抓了一把,不想有人和他動作一致,手才剛放進桶裏,上麵就又蓋上了另一隻手,時間好像瞬間分成了兩段,前麵電影歸電影自顧自地在放,這裏兩個人誰也沒動,靜止了幾秒,楊路才輕輕一抽,法安比他更快地把手縮了迴去,沒人再去搭理那桶無辜的爆米花。


    直到散場,兩個人都絕口不提那一瞬間的悸動,聊了幾句有關電影的話題後,迴去的客車上楊路一直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法安一下下瞥過去,腦子裏忽然冒出個電視裏新學會的詞——耍流氓!


    耍流氓是不對的!可是……在黑漆漆的電影院裏耍流氓又感覺好刺激~~~


    那麽……下次要不要繼續耍流氓呢?法安臉上的表情時而煩惱,時而竊喜。


    等迴到家,楊路才發現忘了一件正事,今天周朝暉要來,人已經在他們家門口蹲了好長一會兒,地上的煙蒂積了四五根。


    “大暉,等多久了?怎麽不進去坐?”楊路搞不懂周朝暉為什麽要蹲在門口,這人性子最急,放到以前,他要麽跑迴家了,要麽踩著後院那棵歪脖子老樹自己翻牆進去,才不耐煩在外麵等。


    周朝暉扔掉煙頭,站起來拍了拍屁股,眼神不善地在倆人身上打了個來迴,無端生出一肚子火,“你這一天去哪了?我媽不是告訴你我今天要帶裝修隊過來嗎?看看現在幾點了,大夥都忙得很,就等你一個人啊?”


    楊路好脾氣地開了門,笑著說:“去鎮上買了台冰櫃,不是說先弄你們家嗎?我這裏不用大動,就刷個塗料,打幾套桌椅,其他都有現成的,哦大暉,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同學的表弟法安,打算跟我一起開小食店,法安,這是我發小周朝暉。”


    周朝暉一聽這親疏有別的介紹,心裏多少舒坦了一些,他瞪了法安一眼,把楊路拉到旁邊,小聲道:“我不是咱村裏那些老頭老太婦道人家,你少拿糊弄我媽那套來糊弄我,當我看不明白你們那圈子裏的名堂啊。”


    周朝暉這些年見多識廣,楊路和法安一走近,他就察覺到了倆人之間的那點別扭。


    “楊路,你是不是又想糟踐自己,就算要找,你也找個老實厚道的,這樣的人能和你長久?你咋淨圖長相呢,男人長得帥點能當飯吃啊?”


    “不是,大暉……”楊路急著分辯,他今天本來就有點不自在,再被周朝暉這麽一誤解,又羞又窘,臉漲得緋紅,反倒更像坐實了周朝暉的猜測。


    “別打岔!”周朝暉的嗓門也大了起來,“你老實說,你,你有沒有和他那個,一個老外,你也能放心啊,明天就去醫院檢查一下,染上艾滋有你後悔的!”


    “你胡說什麽呢!”楊路臉色白了白,稍稍冷靜一下,又解釋道:“大暉,真不是你想得那樣。”


    周朝暉有點怒其不爭,侮辱性的話一說出口就後悔了,“那啥,我這人向來沒口德,你別放在心上,你說不是,那我就相信你,可這人到底是來幹嘛的?”


    “其實,他是……”


    沒等楊路想出個合適的理由,法安就按捺不住了,這姓周的一來就沒禮貌,先是瞪他,跟著又衝楊路嚷嚷,法安開頭還搞不清楚性別,特地看了下周朝暉的胸口,平的,既然是個雄性,那就沒什麽好客氣的了,他一後脖領子把周朝暉拎在手裏,打開門,扔了出去。


    楊路大驚,“法安你幹什麽!”


    他趕緊跑出門,周朝暉幸好被扔在菜地裏,沒受傷,就是滾了一身泥,又狼狽又暴怒,跳起來就開始擼袖子,指著法安破口大罵:“他媽的,你個黃毛來真的是吧,哥哥我從小到大打架還沒輸過,待會兒牙被打下來可別怪我事先沒警告你!”


    楊路頭痛無比,勸了這個拉那個,抱住周朝暉的腰,叫法安進屋去。


    法安嘟了嘟嘴,綠眼睛濕漉漉地看著楊路,萬分委屈:“楊路,他兇你。”


    “臥槽!臥槽!”周朝暉快氣炸了,那麽大塊頭還有臉裝小可憐,這小子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沒有兇我,我們在談事情,好了待會兒再說,法安,你先進去。”楊路背對著周朝暉擠了擠眼睛,跟哄小孩子似的,暗示他不要在外人麵前讓自己為難。


    法安立刻決定要表現得大度一點,“好吧,楊路,我不會跟個矮矬子計較的。”


    “你他媽的,誰是矮矬子?誰是矮矬子?老子一米八五,哪裏矮了?”周朝暉氣得原地直跳腳,形象全無。


    法安故意昂著頭朝下斜了周朝暉一眼,撇了撇嘴,進去了,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嗬嗬嗬嗬,矮矬子果然最怕別人說他矮。


    法安深深領會了學好一門外語的重要性。


    楊路家的小食店和周朝暉家的農家樂旅館很快就開始同時動工了,楊路家的房型不需要改,照他的本意,騰出東西廂房粉刷一下,擺上幾套桌椅,然後再在院子外麵加蓋個公共廁所就行,預算在兩萬塊左右,這是他能承受的範圍,剩下的錢還要用來周轉,不能一下子全花完了。


    到最後,楊路也沒跟周朝暉解釋清楚法安的事,隻保證他們絕不是情人關係,更像是在給人帶孩子。


    法安跟周朝暉再碰到一起,打倒是不打了,都想著是給楊路麵子,才沒有打得對方滿地找牙,腦補過後,各自安慰不少,就是跟鬥雞似的,互相看不順眼,隻要楊路不在,就抽冷子甩出幾句不好聽的,到這裏,法安就吃虧了,他罵人的詞匯量太少,翻來覆去就那兩個,有點接不上趟。


    有次跑去問楊路,啥叫驢糞蛋子表麵光。


    “什麽?”


    “周朝暉說我是驢糞蛋子表麵光,那是什麽東西?”海棠村裏沒有驢,楊路平時也不會教這樣的話,法安照了半天鏡子,總覺得表麵光是次要的,關鍵還在驢糞蛋子上。


    楊路聽了好氣又好笑,可也不好跟法安明說,免得這兩個家夥再鬧起來,隻得安慰法安:“沒事,他是誇你長得高大英俊。”


    其實周朝暉沒有真心討厭法安,這些日子觀察下來,雖說楊路一直在照顧法安的飲食起居,但法安也出了不少力,批牆搬磚頭,一個人可以頂好幾個,是實實在在做事情的人,周朝暉對他之前的壞印象也改觀了不少。


    不過,隻要一想到他和楊路可能是那種關係,心裏就來氣,而且這臭小子話還沒學會多說兩句,嘴倒是特損,經常戳中他的痛處,像什麽矮矬子啦,黑煤渣啦,周朝暉這輩子最討厭人家說他黑,古銅色懂不懂?包公那樣的才叫黑呢。


    好了,剛才罵了那小子一句,眨眼人就不見了,肯定又跑到楊路跟前告狀去了,跟沒斷奶一樣,周朝暉‘嗤’了一聲,準備迴家看看。


    這時,法安蹬蹬蹬從裏屋跑出來,堵住他去路。


    “你想幹嘛?”


    周朝暉小心戒備,生怕對方惱羞成怒,給他來個先下手為強,這黃毛一看就不是個外強中幹的貨,手腳說不定賊黑,周朝暉千防萬防,沒想到法安上來就一把抱住他,照他背上狠狠拍了兩下,差點沒把周朝暉拍斷氣。


    “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叫你矮矬子和黑煤渣了。”法安鬆開周朝暉,又衝他胸口捶了一拳。


    哎喲尼瑪,這算什麽招數?周朝暉嚴重內傷,恨不能倒地滾上兩圈,法安的表情還很有誠意,就好像兄弟之間的冰釋前嫌,握手言和,周朝暉咬牙切齒忍了半天,心想,算了算了,這小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咱老大一條漢子,犯不著跟個小毛孩子過多計較,何況人家都主動道歉了,自己也應該表現出點泱泱大國的寬容氣度來。


    結果,還沒等他如法炮製還擊法安幾個熱情友好的大巴掌,就聽法安又特真誠特真誠地說:“別難過,你雖然矮了點,也算是個小驢糞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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