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楊路隨便弄了碗水鋪蛋吃下,家裏缺東少西,灶台上隻有昨天在車站臨時買的幾筒卷子麵和一包火腿腸,一點蔬菜和兩斤雞蛋還是幾戶搞農家樂的村民硬塞到他手裏的,奶奶去世後,家裏不能長久儲存的東西楊路全都拿去送人了。


    出村時,遇見了昨天那群年輕人,他們像是要去爬鴉頭山,楊路跟在後麵,那些人自顧著說話,沒留意到他,就聽他們在談論昨晚那場短暫卻壯觀的流星雨,跟了一段路,沒聽他們提起其他事,楊路益發認準昨晚是他睡覺睡糊塗了。


    楊路步行去的鎮上,他們這裏客車定點往返,一天隻有兩班,迴來時運氣好,遇上一戶搞農家樂的也到鎮上來買東西,說幾個城裏人嘴刁,要吃的東西五花八門,家裏備不齊,隻能列了單子一起買迴去,楊路大包小包的,就順道搭了一下人家的摩托車。


    到家快十一點了,他把被子拿出去曬,再把昨天沒拆包的行李整理了一下,楊路隨身帶的東西不多,重一點的全都打包托運了,過幾天才能到,弄完這些零碎的小事,他搬了把梯子上房頂,屋子一直空關著,最近又是雨季,要是漏雨就麻煩了,檢查下來,椽子上的望磚有些開裂,幾處地方的瓦片也碎裂鬆動了,問題都不算大,楊路在裂隙處抹了白灰膏,又在雜物房裏找了十來塊新瓦補上。


    午飯是鹹肉菜飯,燜了老大一鍋,把晚飯一並計算在內,等吃到嘴裏已經下午兩三點鍾了,柴禾也被用得所剩無幾,海棠村半數人家早已開始使用液化氣,楊路他們家燒的還是土灶,他家就在山坳裏,隨便拾點幹草幹柴就能燒,很方便,以前楊奶奶在世時,楊路怕老人家用不好液化氣,反倒容易出事,就一直沒換,再說液化氣罐更換起來也非常麻煩。


    楊路把碗刷了,找了柴刀和繩子,打算去後山背點柴迴來,打開院門,腳才跨出一半,就停在了門檻上,一絲古怪的感覺油然生起,門外明明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物,卻總感覺有些異樣,通向後山的小徑他從小到大走過無數次,孩提時代在地上堆的兩個小土包還淺淺地留在那裏,就連旁邊斜倚在他們家院牆上的歪脖子老樹也隻是多發了幾片嫩葉子,可為什麽會渾身不對勁呢?一陣山風吹來,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楊路一時間心情頗為複雜,他知道自己最近情緒低落,但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情傷竟然讓他變得神經兮兮,這種狀態實在糟糕,看來還是要盡快振作起來,楊路搖了搖頭,跨出了院門。


    眼前倏地一黑,他下意識就閉上了眼睛,等再睜開時,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非常奇怪的地方,黑漆漆的四周,前方有團光亮,就好像火車開進山洞時的鏡頭。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他趕緊往身後望去,更黑了,仿佛深不見底,他家屋子院子還有歪脖子樹眨眼間全都消失了,這種詭異的突變令楊路頭皮發麻,嚇出了一身白毛汗,他不知所措地往後退了半步,突然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摔倒在地,熟悉的景物瞬間出現,絆倒他的正是他們家的門檻,楊路身體坐在院內,半天都沒敢動一下,兩隻踩在院外的腳從膝蓋開始就看不見了,不是沒有,隻是看不見,楊路能感覺到。


    過了好久,他才小心翼翼地把腳收迴來,一切正常,似乎之前發生的事純粹是他的臆想,楊路心口怦怦直跳,他在後院裏來迴走了兩圈,又連拍了自己幾巴掌,才壓下心底的驚懼與慌亂,決心再試一次。


    楊路的猜測沒有錯,隻要他腳一跨出後院,場景就會發生轉變,跨進跨出重複了幾遍之後,楊路終於淡定下來,開始打量周圍,發現這不是一個天然山洞,看上去更像是座礦洞,雖然很黑,可等眼睛適應之後,還是能隱約看到石壁上有人工開鑿留下的痕跡,地上也鋪設著簡易的木製窄軌,如同在一些老電影中看到過的,供礦車使用的軌道,隻不過,這座礦洞好像廢棄已久。


    時空門?昨晚睡夢中聽到的聲響是時空門打開的聲音嗎?為何會出現如此反常的現象?是因為半夜一場流星雨嗎?礦洞之外又通向哪裏呢?如今的年輕人接觸過太多的新鮮事物,想象力也異常活躍,不過一會兒功夫,楊路已經轉了好幾道念頭,既然能來迴,他也就沒啥好擔心的了,驚嚇退卻過後,轉而升起的是強烈的好奇心,他捏緊手裏的柴刀,慢慢向洞外走去。


    走出山洞之前,楊路的腦子裏閃現出許多種可能性,但由於他身處在礦洞裏,所以種種猜測還在一個正常範疇,並沒有天馬行空到不著邊際的地步,因此,當他看到外麵一望無際的荒涼景象時,並沒有多少意外和失望,礦區麽,還能風景優美到哪裏去。


    不過,家裏後院竟然連接著一個異地的礦區,這件事本身就足夠令人興奮的了,但很快,楊路就感覺十分難受,天氣實在太熱了,四月中旬都還沒到,滾滾氣浪吹到臉上,皮膚竟然有種灼燙感,他記得前年九月份和夏權去過一次新疆,吐魯番盆地的火焰山,夏季最高氣溫接近五十度,地表溫度有七八十度,附近寸草不生,人一靠近那裏就會有種進入烤箱的感覺,而現在他甚至比在火焰山時更熱。


    楊路身上還穿著羊毛背心和薄絨連帽衫,這段時間,受到寒潮的影響,平均氣溫始終徘徊在十幾度,他脫下冬季的棉服也就是上兩個星期的事,剛才還覺得山裏比城裏涼,猶豫要不要換件厚實點的外套,這會兒卻熱得喘不過氣來,他趕緊把連帽衫和背心脫下,隻留一件長袖t恤在身上。


    怎會熱成這樣?這個礦區究竟在哪裏?陽光刺得楊路幾乎睜不開眼,此地盡管荒涼,但還沒到寸草不生的地步,他恰好站在一處高地上,放眼眺望,除了一塊塊巨大的山石,還能看到不少生長在石頭夾縫裏的樹木和植被,也不知道哪些品種的植物才能耐得住這般高溫和烘烤。


    楊路在礦洞附近轉悠了一圈,熱情漸漸消退,沒發現任何有趣的事物,就連人影子都沒瞧見一個,再待下去他快中暑了,楊路想起來還有正事要辦,家裏剩下那點柴撐不到明天早上,他摸了摸被日頭烤紅的臉,開始往迴走。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點奇怪的聲音,聲音是從左側一麵山壁後麵發出的,那麵山壁宛如一道天然屏障,阻擋了他的視線,楊路豎起耳朵聽了一陣,好像有人在吆喝叫罵,由於離得遠,聽不清那些人在罵什麽。


    楊路把衣服放到地上,攥緊柴刀往山壁上爬,快到山頂時,他不小心掰斷了一根樹枝,那樹模樣生得有些古怪,楊路本沒在意,可當他看到枝杈斷麵上不斷流出猩紅色發臭的粘液,還是被驚悚到了,心裏咯噔了一下,地球上有這麽奇怪的樹嗎?


    容不得他多想,吆喝聲再次傳來,聽得比前麵清楚點,是一種很陌生的語言,不像是漢語地區的方言,楊路慢慢把頭伸出去,他甚至還在想,這會不會是新疆某個地區的少數民族語言,又或者他跑到非洲去了,心裏正覺得荒唐,接下來看到的一幕帶給他的就隻有震驚了。


    剛才還說沒人,山壁的背麵卻是另一番景象,山腳下地勢稍微平坦點的地方搭了許多簡陋的帳篷,再往遠處看,完全就是一幅奴隸社會礦區該有的畫麵,礦工們彎著腰,背著巨大的石塊,往返於礦洞和巨型牛車之間,他們全身赤/裸,腳上戴著鐐銬,時不時還會挨監工一頓皮鞭,即使距離挺遠,仍能看到他們油膩髒汙的皮膚上滿是皮鞭抽打出來的痕跡。


    但這種程度的虐打對他們的傷害並沒有想象中大,因為不論監工還是礦工,都長得異常強壯,他們平均身高接近兩米,皮膚下賁起的肌肉隱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感,光是這樣倒還不至於讓楊路驚怕,關鍵是這些長相酷似歐美人的男人,身後竟拖著一條像潘多拉星球上納威人一樣細長而靈活的尾巴。


    方才的喝罵聲來自幾名監工,他們正追在一個少年礦工身後,說是少年,也幾乎一般高大,隻臉龐比其他人稍顯稚嫩,猜著年紀大概不大,少年因為腳上的鐐銬,跑得不快,動作卻很靈活,手腳並用,像猴子似的躥上山坡,朝楊路這個方向過來,中間還隔著幾十米,卻把楊路嚇得屏住唿吸閃到了一塊岩石背麵,今天這事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少年很快就被人追上了,監工們將他打倒在地,隨之而來的皮鞭棍棒非但沒有讓他討饒,少年還始終用仇恨倔強的眼神瞪著施虐者們,這種顯而易見的挑釁姿態令那些人越發惱火,他們喝罵著,擊打下去的力道越來越重,隻是聽著那種聲音,楊路就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天哪,他們家後院竟然通到了外星球,這是楊路怎樣也想象不到的,當機器貓中的橋段成為了現實,楊路的腦子裏隻剩下一片空白,半晌之後,他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這些兇狠強壯的外星人會不會半夜闖進他家裏。


    少年頭上終於挨了重重的一棍子,那力度幾乎可以把石塊砸碎,楊路差點驚叫出聲,血從少年額角上汩汩湧出,他眼神變得有些渙散,身體躺平在地上一動不動,那些監工踢了他一腳,罵罵咧咧地走了。


    強光明晃晃地落在少年臉上,楊路探出身,想著那孩子是不是已經死了,少年翠綠色的眼珠忽然動了動,楊路輕輕舒了口氣,立刻又緊張起來,少年似乎看到了他,又好像沒看到,隻是愣愣地望著他藏身的地方,過了一會兒,少年閉上了眼睛,頭歪向一側,楊路意識到他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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