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秦以洵醒過來的時候,趙啟銘已經不在床上了。


    撐著有些疼的腰坐起來,外麵隱隱出了太陽,光線從窗簾裏傾瀉進屋,房間裏裏有細小的塵埃在光線裏輕輕舞動。外麵漸漸有了孩童玩耍嬉戲吵鬧聲,車輛進出的聲音也尤為響亮。


    秦以洵翻身下床,套著拖鞋走過去把窗簾打開,幾乎一打開窗簾,溫暖的陽光就如期而至。秦以洵微微閉上眼,仰著臉感受久違的陽光,陽光將她的半個身子投影在貼有藤蔓壁紙的牆壁上,幾縷並不服帖的頭發翹起來,在影子上看起來像是耷拉著的兔子耳朵。


    趙啟銘推門進來,看到的就是秦以洵仰頭閉眼,頂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頭發站在窗前,臉上的絨毛在陽光下依稀可辨。白色的睡衣鬆鬆垮垮地套在她的身上,腳上套著一雙碩大的兔子拖鞋,看起來寂寥又青春。


    “起來了就去洗漱,我買了小籠包和豆漿粥。”趙啟銘幾步走過去,從後麵抱住她,吻了吻她的後頸,又說,“身上還疼嗎?”


    “不疼了。”秦以洵低頭,看到趙啟銘交疊在她腰腹的雙手,手輕輕覆蓋上去,扭頭問,“你怎麽起得這樣早?”


    “睡不著就起來了。”趙啟銘勾唇笑笑,濃密纖長的睫毛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好看極了。


    洗了臉,秦以洵端詳著鏡子裏麵的那張臉,額頭上的劃痕顯眼,下巴上的指痕倒是淡了不少,但是無論怎樣看,都算不得好看。


    秦以洵歎了口氣,垂下睫毛,找了粉底來給臉細細撲上一層,弄好以後整個人看起來氣色好了不少。


    吃早餐的時候秦以洵頻頻看向趙啟銘,趙啟銘將手裏的一半包子吃完,抬頭含笑問,“看什麽呢?”


    秦以洵淡淡一笑,並不說話,低下頭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攪拌著豆漿粥,半晌才漫不經心地喝上一口。


    趙啟銘給她夾了小籠包過去,微笑著問,“你怎麽一大早就心不在焉?不喜歡喝豆漿粥?”


    秦以洵抬頭,抿唇一笑,“沒有。”說完話,又低下頭去攪拌豆漿粥。


    趙啟銘伸手拿開她的碗,“有事就說,別這樣悶著。”


    他突然把她的碗拿開,秦以洵的勺子一下子懸在空中,楞了一下,秦以洵把勺子放到一旁,“你……可以跟我說說蕭穎嗎?”


    終於還是說出口了,可是秦以洵那麽忐忑,眼睛都不敢看著趙啟銘。


    趙啟銘沒料到她會問這個,挑眉看了一眼垂頭的秦以洵,問,“你想知道什麽?”


    秦以洵咬唇,想了半天才繼續道:“我想知道她在你心裏的位置。”


    趙啟銘恍惚間仿佛迴到了研究生的那段時光,仗著自己家境優渥,自己又相對養眼,於是開始遊戲人間。


    蕭穎就是那個時候出現在他的生活裏的,他大她三屆,他研一的時候她才大二。那個時候的蕭穎還很青澀,當然也不算出眾,頂多算清秀。她是他眾多的愛慕者之一,成天笑眯眯地跟在他的身後,他當然知道她對他有意思,可是他那個時候並不認為他會喜歡她。所以,他默許了她跟在他身邊,可是他卻經常更換女友。直到有一天,她親眼目睹了他與別人親吻,然後她不哭不鬧,默默地走開了。


    以後的一長段時間他依舊過得有滋有味,直到都快要畢業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那個小丫頭都大半年沒找過他了。他想,就算沒有喜歡過她,但至少他是把她當妹妹看待的,所以他微笑著找到了她。


    小丫頭並沒有因為他的出現而驚喜,隻是用很陌生的眼光看著他。


    他其實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覺得應該要找到她,可是她卻並沒有他想象中的歡喜。那個時候的趙啟銘不僅荒唐而且還自負,看她居然麵無表情地把他當一個陌生人,他氣得暴跳如雷,然後沉著一張臉就走了。


    此後的一長段時間,他都在無意識地等小丫頭自動出現在他眼前,可惜他低估了小丫頭的硬氣,她愣是不出現。實在沒辦法了,他隻好勸自己別跟她計較,去找她出來說清楚。可是當他下定決心去找的時候,小丫頭已經在家鄉找了工作,離開了學校,沒有留下任何聯絡方式。得知這一情況的時候,趙啟銘心被掏空了似的難過,也不得不向自己承認,他愛上那丫頭了。


    以後的時光裏,他收斂了很多,再也沒有做過任何一件荒唐事,可是這些都沒用了。幾年後再次見到小丫頭,他欣喜地以為這是命運的安排,他在高級西餐廳訂了位子,然後準備了嬌豔欲滴的玫瑰讓侍者在飯後把花送上來。那個時候的蕭穎已經出落得楚楚動人了,在商場曆練了幾年看起來幹練了幾分,但還是他印象裏麵的那個小丫頭,笑起來嘴角有酒窩。


    席間蕭穎和他聊人生聊理想,最後居然聊到了家庭。原來她畢業一年後,在一次商業合作中遇見了王氏集團的太子王祉,王祉對她有意思,而她亦是欣賞他的,於是她索性嫁給了他。聽到蕭穎說她已經結婚的那一刻,趙啟銘的心猶如當空穿過一陣冷風。那時候正值北京奧運會開幕,當晚他們坐在餐廳頂樓,窗外忽然次第升起絢爛的煙花,蕭穎將額頭輕輕抵在玻璃上,看到漂亮的煙花會轉頭給他興奮地比劃著。那些色彩斑斕的煙花絕美而冷酷地綻放,可是多奇怪,他一點也感覺不到它們的溫度。


    那晚他始終沒有示意侍者送上玫瑰,他心如刀割但嘴角掛著笑意,那晚的他喝了許多酒。


    多年以後,王氏集團的事業漸漸擴展到了g市,她也跟著王祉迴來了。再次見到她,趙啟銘如鯁在喉,但也隻能笑著說好久不見。那一次他做東再次請她吃飯,她心裏坦蕩自然就爽快地答允。那晚他多麽想聽到她說她過得不幸福,他甚至在想,隻要她說想離婚他一定會全力幫她,也可以什麽都不計較排除萬難跟她在一起,哪怕是一個三歲孩子的父親他也擔當得起。可是,她的臉上沒有生活不如意的痛楚,她過得比他好。她還笑著說讓他別太花心了,趕緊找個好姑娘結婚吧。可是她都不知道,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跟女孩子交往了,現在人人都說他是正人君子,多麽可笑!


    那一天他目送她離開,白色細跟涼鞋在餐廳白色地磚上空空作響,她每走一步他的眼睛就酸澀一分,他眼裏起了一層薄霧而她也向著此生的歸宿直走下去直到消失不見了。


    見麵不到半年的時間,就聽聞她自殺的消息。


    她將永遠不知道他是多麽慚愧而卑微地愛著她,超過了朋友的界限。這就是趙啟銘與蕭穎之間特別不甘而又無奈的一段,這些東西趙啟銘經常會在腦海裏裏過一遍,每天每夜隻要想起來,他都會痛徹心扉。


    秦以洵看趙啟銘漸漸冷掉的臉色,自己自嘲地笑了笑,說,“你可以不用說。”


    趙啟銘被她的話驚醒,眼睛慢慢清明起來,從包裏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支,“可以嗎?”


    秦以洵把煙灰缸推過去給他,“你隨意。”


    趙啟銘點了煙,徐徐地吐納著煙霧,慢慢地將有關蕭穎的故事娓娓道來,講到好笑的地方,他會停下來微微笑著,然後補充一句,“她有時候就是這樣的。”講到最痛苦的地方,他會閉眼緩一分鍾,然後語氣疏淡地說下去。他不想欺騙秦以洵,她正直善良,而且還那麽全心全意地愛著他,不不能欺騙她,因為她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那麽多年的故事講了將近兩個小時,期間趙啟銘抽了半包煙。說完,他似乎被抽空了一樣,嘴角掛著苦澀地笑意,“這就是與蕭穎有關的所有故事。”


    秦以洵紅了眼眶,誠然他們的故事很感人,但是她會哭泣是因為她從他口裏聽出了他不愛她的信息。他那麽深刻地愛著蕭穎,甚至為了她整天惦記著翻案。


    “那麽在你心裏,我是怎樣的一個存在?”明明知道問這樣的問題傻到了極點,明明知道有時候對人對事不必太較真,可是她忍不住要問出口,她就這這麽自虐的一個人。


    趙啟銘滅了煙,眼睛定定地看著秦以洵,“以洵,如果我說愛你,那是自欺。”


    明明已經預知了答案,明明已經做好了接受打擊的準備,可是真正親耳聽到,秦以洵還是哭紅了雙眼,情緒慢慢失控,“那你為什麽要跟我在一起?”


    “你很可愛,跟從前的蕭穎一樣,總是笑眯眯地跟在我的身後。你那樣傻乎乎地喜歡著我,關心著我,我又不是不解風情,怎麽可能不感動,怎麽忍心不迴應你?我想過了,我這輩子大概很難再愛上什麽人,但至少我可以成全你的喜歡,給你一段你向往的愛情。可是以洵,現在看到你哭,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錯了?”


    秦以洵抹了一把眼淚,咬著唇看著趙啟銘,對他愛也不能恨也不能,她該怎樣做?


    他有什麽錯?他不過是更深情地愛著另一個人罷了。她怎麽怪他?一切不都是她咎由自取嗎?明明知道不可能,明明知道他不愛他,可是她偏偏要滿心歡喜地貼上去,結果,她不過是那個人的替身而已,他不過是看她可憐勉強接受她而已。


    秦以洵,你真的足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表示無話可說,你們慢慢看吧,我先去哭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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