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一片死寂的幽冥大街,連青石磚都散發著死一樣的冷寂。


    “這個地方曾是鬼市,有著幽冥最熱鬧的集市。如今,什麽都沒有了。”我輕聲道。


    曾幾何時,我隻是一個膽小怯懦的鬼使,跟在幽冥公主涓離的屁股後麵,被她唿來喝去,日子過得拘謹,卻也不覺得煩惱。


    有了愛恨嗔癡,就有了煩惱。我的五識,是因為宗荀才失落的,也是他幫我找迴來的。


    我明明該恨他,卻愛他無可自拔。我明明該遠離他,心中卻時時刻刻想見到他。


    因愛生怨,便是如此。


    “慕湖公子,你有沒有深愛之人?”我問。


    慕湖悵然一笑,“深愛之人,自然是有的。不過,已經死了。”


    我看向他,他那一雙淡色的眸中不見悲傷,隻是淡淡的失落。


    我抿唇不言,我愛的那個人,生於鴻蒙,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歸於太虛,再也見不到了。


    慕湖道:“世人羨慕你我得長生,我卻覺得,長生,是對你我最大的懲罰。”


    他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一個近乎透明的紫玉葫蘆,裏麵裝著清冽的酒,“請。”


    我接過葫蘆,不客氣地痛飲了一口。那葫蘆看起來不大,卻是個乾坤葫蘆,裏麵的酒水源源不斷,隻要酒源不枯,酒便不會斷。


    我道:“好烈的酒。”


    “此酒名為夕醉,飲後可得一夕沉醉。仙子看起來疲倦了,得一場好眠,睡去吧。”


    我雙眼沉重,身子卻輕了,恍惚間仿若置身雲夢仙境,沉沉睡了過去。


    我做了個好夢,夢見宗荀與我隻是人間平民夫妻,生兒育女,他耕我織,共此一生。


    我知道這並不真實,即使在夢中,我也清楚地知道這隻是一夢,但我沉醉於此,不願離去。


    額上忽然冰涼,有個聲音在我耳邊道:“為何要在夢中沉醉?”


    那聲音溫和低沉,十分熟悉,我握住放在自己額頭上的手,喃喃道:“宗荀,宗荀,是你嗎?”


    他輕輕“嗯”了一聲。


    我笑了,“你來做甚啊?你是堂堂三十三天的魔尊,來找我這小小桃枝做甚?”


    他道:“你醉了。”


    我隻是笑,“是啊,我醉了。隻有醉時,你才會來我夢中。”


    “以後不要喝酒了。”


    我搖頭,“不行,我要天天喝,慕湖公子有好酒,名喚夕醉,喝了可得一夢,哈哈,好夢……”


    宗荀的聲音不見了,我睡到第二日的傍晚,才悠悠醒來。揉著惺忪睡眼,看見慕湖隨意坐在我的身邊,手中還拿著那紫玉葫蘆,兀自飲酒。


    昨夜,當真隻是一夢。宗荀,當真也隻是在我夢中才會出現。


    我斂去失落的情緒,對慕湖道:“公子當真是好酒量。”


    慕湖對我微微一笑,“你有所不知,這酒,越喝越沒意思。一開始,我隻喝一口,便會像你一樣酩酊大醉。可是漸漸的我越喝越多,它就不管用了。現如今,我已是醉不了啦。”


    我喃喃道:“連大醉一場,也不能夠?”


    慕湖歎道:“不能了。”


    我問:“可以和我說說,你心愛之人是為何而死嗎?”


    慕湖伸袖擦去唇邊的酒,輕聲道:“為了仇恨,為了野心,為了虛無縹緲。”


    他歎了一口氣,“仙子,你所經曆的痛苦,慕湖絲毫不差地都體會過。隻是,我甚至比你更慘,你至少得到過真心。我卻從來都是一廂情願,求而不得。”


    我怔怔地看著他,他捂住心口的位置,“你知道嗎,我並非天生的魔,我也曾是輪迴中的普通人,命如草芥。可即便是命如草芥,也比現在要好上千倍萬倍。”


    我問:“你不是三十三天的魔域聖君嗎?”


    他搖頭:“不是,在下從不欺騙仙子,真的隻是三十三天中,籍籍無名之輩。”


    我問:“你氣海強大,超過我所見到過的那三位魔域聖君。”


    他笑道:“仙子,難道籍籍無名之輩,就不能氣海強大了嗎?”


    我點頭,“也是,我先前還一直以為你有所隱瞞,真是不好意思。”


    他以一種探究的目光看向我,道:“你有些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非仙,非魔,非鬼,非妖,非人。”


    我道:“我本就是一截枯桃枝。”


    慕湖眸中的淒涼神色漸漸散去,變迴先前與世無爭的灑然姿態,對我笑道:“世人常說草木無情,如今看來卻並非如此,草木也有至情。”


    我見他又開始對我感興趣,變臉變得如此之快,不由歎道:“世人常說女子變臉快,如今看來公子你變臉也很快。”


    慕湖哈哈大笑,聲音清越,“仙子,我對你越來越感興趣了。”


    我環顧四周,此處竟是幽冥殿。而我正躺在平日涓離躺著的榻上。


    我坐起身,問:“我們怎麽到了這裏?”


    慕湖道:“仙子昨日大醉,在下沒辦法,隻得將你帶來這裏安置。”


    我尷尬地笑了一下,“見笑。”


    慕湖挑了挑眉,指著我的衣裳道:“你這身衣裙可魅惑眾生,慕湖雖經情傷,不敢輕易動情,卻也是正常男子,不敢相伴左右。故而,昨夜是你一人在此,我守在殿外。”


    我更尷尬了,隻好又笑了一下,“這樣啊。”


    慕湖“嗯”了一聲,便不多言了。


    殿外,卻有個清冷的身影走了進來,我立即緊張起來,瞪大了眼睛。卻見一襲黑衣,麵色冷峻的宗荀朝我走來。


    我使勁眨了一下眼睛,看清是宗荀沒錯。


    我有些迷惑,夢中的那個聲音,竟不是夢嗎?


    宗荀道:“閣下既然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就該遠離忘川,何故在此糾纏?”


    這話,是對慕湖說的。


    慕湖“哦?”了一聲,眼中閃過一抹狡黠,笑道:“我不僅知道男女授受不親,還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故而在此糾纏。”


    我心下無語,這慕湖怎的不認識宗荀嗎?竟開這種玩笑。


    宗荀麵無表情,隻是淡淡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非淑女,你非君子。你們不配。”


    慕湖卻偏笑著反問:“我二人年紀相仿,如何不配?倒是閣下你,已近耄耋,垂垂老矣,正該頤養天年。為何出現在此?你與她有何關係?與我有何關係?為何管得這許多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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