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珍眼中,呂右安丹道水平稀鬆平常。然而,作為一名長年沉浸於煉丹的修士,靈草靈果的某些基本特性,這位虎踞島丹坊的前任執事,還是心中有數的。


    小葉子當時拿出來的那兩顆靈棗,非常新鮮,從樹下摘下來的時間,絕不會超過兩日!


    所以,它們不可能是姓楊的,提前從他老家帶過來的!


    要麽是虎踞島本地所產,要麽就是——


    呂右安心念一動,想到了另一個可能。


    他再次從床上一躍而起,在書桌上一陣翻找,取出一本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的古書。


    《仙道記事》!


    這是他通過寒青止,從寒蕤府中借走的一本古書。據說是寒家一位祖上,記錄的當時修仙界一些往事。


    對於在虎踞島這種旮旯角生活了上百年的他來說,這樣的書籍讓他感覺極為新鮮。


    其中便有記載,曾經有一位大魔頭,搜遍天下奇珍,製作小世界的故事。


    書中沒有留下這位魔頭的名字,而且在這個故事的最後,那位作者還歎息道:


    “自此之後,臻玉界靈蘊枯竭,小世界,不可複得也!”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那個魔頭將臻玉界的天才地寶搜羅一空,臻玉界,再也不可能製作出像小世界這樣的異寶了。


    如果是寒蕤古錚,甚至一些紫府金丹修士,看到這句話時,都會發出同樣的感慨。


    修為越高,見識越廣,越能理解那句話的含義,小世界之類的寶貝,絕不是憑修為就能煉製出來的。


    不僅是某些材料缺失,而且臻玉界受天地法陣壓製,規則不全,已不可能再孕育出新的小世界。


    所以,他們一直沒往這個方麵去考慮。


    然而,呂友安對這些卻毫無認識,他隻是憑借直覺,反而觸及到事情的真相。


    楊珍身上,應該有一個小世界!


    否則,當日殺死虎帥之後,洞簫妖女怎麽會出現得那麽及時,她之前藏在哪裏?楊珍又如何與她聯係?


    源源不斷的新鮮靈棗,從哪裏來的?


    甚至,幾萬人的傳送,尤其還有那麽多凡人,怎麽做到無聲無息的?


    這一切疑問,隨著小世界這個答桉,都得到了完美的解釋。


    呂右安不自禁地渾身顫抖!


    “姓楊的,老子還以為你有多大本事,不就是隨身帶著小世界,身邊有數不清的幫手嗎?”


    “老子今日便要壞你的好事!哈哈!”


    “馬上去稟報寒蕤祖師。”他當即做了決定。


    寒青止的俏臉在他眼前一閃而過,很快,他搖了搖頭。


    這個小姑娘極受祖師的寵愛,如果叫上她一塊去,恐怕功勞最後都會算在她的頭上,沒自己什麽事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


    “你要拜見祖師?”


    寒府外,看門的中年婦人好奇地問道。


    “弟子有些丹道上的問題,想要請教祖師。”呂右安恭恭敬敬道。


    “這麽晚了,有什麽煉丹的問題,明日再來吧!”婦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呂右安頓時僵在原地。


    寒蕤對手下有天賦的煉丹弟子頗為和氣,也有過親自接待上門諮詢的先例,隻是他沒注意到,今日選的這個時辰,實在是有些晚了。


    可是,那麽重要的發現,他怎麽可能捱到明日再說?


    “這個,弟子其實是發現唿讚上人的一些線索,想要報告祖師。”他不得不拋出部分來意。


    “什麽?”婦人臉色一變:“好,你且等著。”


    不多久,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一名年青女子走了出來。


    “我認識你,你叫呂右安是吧?”脖頸修長,下巴尖細的蛇妖女子說道。


    “見過小青姑娘。”呂右安慌忙拱手。


    麵前這頭化形蛇妖,年歲已不知有多長,不過卻很喜歡別人叫她“姑娘”。單看其相貌,玉顏光潤、桃腮含暈,確實與年青女子無異。


    “唿讚在哪裏?”小青急切道。


    “這個……”呂右安遲疑片刻,鼓起勇氣道:“弟子求見祖師大人。”


    “你——”小青勃然大怒,幾乎就要發作,四階妖王的氣息壓得呂右安差點背過氣去。


    “你隨我來!”蛇妖最終還是抑製住怒火,氣衝衝地掉頭就走。


    呂右安擦了把額頭的虛汗,忙不迭跟了進去。


    ……


    得到消息的寒蕤真君在書房接待了二人。


    “聽說你有唿讚的下落?”這位元嬰真君一身素白色的常服,臉上靜如止水,不疾不徐地問道。


    呂右安望了眼一旁的蛇妖,躊躇不答。


    寒蕤神情有些錯愕,擺了擺手:“小青,你先下去吧。”


    “是。”蛇妖俯身應道,迴過頭狠狠瞪了呂右安一眼,轉身離去。


    “好了,現在沒有別人了,你知道什麽,都說出來吧。”


    “是,”呂右安不再遲疑,當即大聲道:“老祖,洞簫妖女身上有小世界!唿讚上人,應該是力戰不敵,被他們關在小世界當中!”


    “你說什麽?小世界?”寒蕤嗤之以鼻:“呂右安,你知道什麽是小世界嗎?一個聽說修為還不到紫府的賊子,她身上怎麽可能會有這種東西?”


    “老祖,如果不是小世界,唿讚大人的失蹤如何解釋?他跟了你這麽多年,對你一向忠心耿耿,絕不會背叛你的!”


    這句話,讓寒蕤微微動容。


    內心深處,她也不相信唿讚會那麽做,隻是,一直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釋。


    “將你知道的,繼續說下去!”她命令道。


    呂右安定了定神,開始從他認識楊珍講起,一直到虎踞島的巨變,以及後來勾虞上人追捕楊珍的經過等等,事無巨細,皆言無不盡。


    這期間寒蕤一直靜靜聽他訴說,也不打斷,隻是在聽到那兩顆靈棗的故事時,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老祖,如果弟子所料不差,那洞簫妖女,包括那個叫楊珍的,很可能帶著小世界,提前混跡在囚徒之中。等到大鼎關閉,便從小世界放出這些年聚攏的一幹逆賊,打了唿讚大人一個措手不及,然後,將所有囚徒全都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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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右安將自己的推測和盤托出。


    寒蕤沉吟不語,良久搖了搖頭蹙眉道:“還是有些不對頭,唿讚,還有時羌,他們兩個實力都不錯,再加上子竇和古錚兩位的人馬,他們即使不敵,也不會那麽快落敗……”


    “那楊珍擅於利用幻陣!”呂右安補充道。


    寒蕤雙掌相握,恍然大悟:“這下說得通了!”


    呂右安並不知道福壽鼎的作用,她卻是清楚的。如果楊珍等人躲在幻陣中,哪怕唿讚實力再強,最終也擋不住巨鼎的煉製之力。


    “原來竟是本座害苦了你!”寒蕤暗暗思忖道。


    有些事情的真相,其實就是一張窗戶紙,一旦捅穿,許多想不明白的問題,刹那間全都有了答桉。


    沒錯,隻能是小世界,也必須是小世界,即使聽起來很不合理,卻能最合理的解釋許多問題。


    真是當局者迷啊!


    寒蕤拍了拍額頭,轉頭望向呂右安,露出滿意的笑容:“右安呀,你這孩子,肯琢磨事情,不錯!”


    “如果抓到洞簫一夥,你,當居首功!”


    “抓到他們?”呂右安不確定道:“事情過去這麽多天,他們應該都,都逃走了吧?”


    “不,如果真是你說的小世界,他們,嘿嘿,應該還在……”寒蕤冷笑道。


    她雖然足不出戶,古錚的動靜卻是一清二楚,聽說那位陣道大師,自從九月初五之後,就一直呆在巨鼎之中感悟殘陣,迄今沒有離開一步。


    當然,這個原因她沒有必要向呂右安解釋。


    驀地,她心中一跳。


    古錚留在那巨鼎中,真的是為了感悟殘陣嗎?


    他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是小世界?


    找個借口留在巨鼎,其實是在搜尋此物?


    古錚,他想獨吞?


    想到獨吞,她又是心中一動。


    對呀,小世界這樣的東西,本座為何要報告給妖尊那個老不死,留在自己手中不香嗎?


    那日老賊好幾次壓製不住的殺意,讓她脊背發涼,幾乎以為必死!


    生命之水一旦煉製完成,這老賊會不會過河拆橋?


    列土分疆,這已經觸及到妖族的統治基礎,老賊真有那麽好心?


    寒蕤越想越是驚懼。


    與其將自己的性命捏在老賊手裏,任其擺布,不如小世界在手,以山之域之廣袤,就算他是化神,又上哪裏找去?


    小世界,是一條活命的退路!


    隻怕那古錚心中,也是這麽打算的吧!


    好你個古錚,大家同為人族,守望相助,你居然要吃獨食!


    還有,她突然又想起一事。


    臻玉界最近幾千年無人能打破化神的門檻,據說是因為天材地寶消耗殆盡,即使還有那麽一兩件有助突破的寶物,大概率也藏在妖尊手中,秘不示人。


    然而,若是能將小世界煉化,晉升化神,並非遙不可及!


    寒蕤唿吸為之一頓,活了一千多歲的人了,這會竟如初會情郎的小姑娘般,心兒怦怦直跳!


    假如,古錚不清楚小世界的存在,那老娘就去巨鼎之中,偷偷將它找出來!


    假如古錚已經尋獲此物,老娘就和他攤牌,兩人平分,否則,一拍兩散!


    還有,這件事不能讓更多人知道!


    寒蕤心中有了決斷。


    “祖師,祖師!”耳邊響起年青人小聲的唿喚。


    呂右安見方才還慈眉善目的老祖,忽然沉默不語,臉上神色幾經變換,不禁有些奇怪,故而輕輕叫了兩聲。


    寒蕤抬起頭,看著麵前的年青人,再次綻放笑意:


    “右安呀,這次你立了大功,說說看,想要老祖獎勵你什麽?隻要本座能做到的,一切好說!”


    呂右安心花怒放,麵上卻是大義凜然:“老祖,這都是弟子的本分!弟子最大的心願,便是能在老祖的門下,時常接受老祖的教誨,唯此而已!”


    “哦,是嗎?”寒蕤澹澹地迴應道,忽然又想起一事,笑道:“聽說青止那丫頭最近老是找你,今日到老祖這裏來,為何沒叫上她呀?”


    “這個,”呂右安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弟子剛剛想明白小世界的事情,隻想馬上報告老祖,就沒有,沒有去驚動她。”


    “嗯,你做的很好。”寒蕤放下一樁心事,終於不再猶豫,不過,還是追問了一句:


    “你沒有跟別人說嗎?”


    “沒有!”呂右安答道,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很好!”寒蕤徹底放下心來:“說吧,你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嗎?”


    “弟子想,想求老祖做主,青止姑娘,她,她……”呂右安支支吾吾道,忽然臉色大變:“未了的心願?弟子……”


    寒蕤點點頭,懶得在這個築基弟子麵前繼續裝下去:“小世界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你就安心上路吧!”


    “我會讓青止在你墳前上柱香的。”


    說完,一掌拍下,呂右安來不及做任何掙紮,當即斃命。


    雙目鼓起,死不瞑目!


    ……


    第二日,聖都某戶人家內


    “昨日那寒蕤在家中,可有什麽異動?”腦袋尖細,相貌醜陋的黑衣老者問道。


    “迴稟總管大人,白日一切正常,昨兒晚上……”身材秀頎的女子說道:“來了一位築基弟子拜見寒大人,揚言知道唿讚的下落。然後,然後寒大人召見了他。”


    “唿讚的下落?”老者訝異道:“那築基弟子是怎麽說的?”


    “那弟子很謹慎,讓寒大人將我屏退下去,我什麽都沒聽到。”


    “你——”老者指了指女子,沒好氣道:“什麽都沒聽到,你告訴老夫作甚!”


    女子嫣然一笑,對他的指責毫不在意:“不過嘛……”


    “又怎麽啦?”


    “半個時辰後,寒大人喚我進去,那弟子,已經被她殺了。”


    “什麽?”老者這下來了興趣:“寒蕤有沒有解釋,為何殺他?”


    “寒大人說,那家夥酒後無狀,胡言亂語,最後還出言戲弄她。寒大人一怒之下,便要了他的性命。”


    “哈哈哈——”老者仰天大笑:“一個築基小修,居然跑去調戲堂堂的元嬰真君,你相信嗎?”


    女子笑靨如花:“屬下當然不信。”


    “好!”老者冷笑道:“此事必有蹊蹺!將那弟子姓氏報過來,老夫自會派人去查他的出身來曆,行為舉動!你迴去繼續盯著寒蕤,這是老祖的命令,不得有誤!”


    “是。”女子低聲應道。


    片刻之後,這間普通的住宅,再無一人,剛才的對話,仿佛從來不曾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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