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橘清的廂房裏一片黑暗,黑暗中有輕淺的說話聲,風一吹過,那聲音就漸漸消匿不見。


    “丫頭,父親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會忘恩負義。”陸言初聽罷隻是搖了搖頭,直接否定了橘清的想法。


    橘清聞言,輕輕的笑出聲,她抬頭直直的盯著陸言初,“言初,你別傻了,我的身份能成就侯爺的野心,何嚐就不能被其他人利用,以防萬一,他是不可能放我這枚定時炸彈在身邊的。事實如何其實你心裏比我還清楚,隻是你一直不肯信,所以潛意識才會想要當做什麽都不知道,這樣你就不用赤裸裸的去麵對那個殘酷的真相。”


    橘清的話很直接,言初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他頓了頓,悶悶道,“丫頭,你太狠心了。”


    就這樣硬生生的戳破所有的事情,讓他不得不去直視那些早已抹不去的事實。


    橘清抱膝坐在陸言初身側,見他乖乖靠坐在床沿邊上,又聽到那無奈又委屈的話,心裏微微一軟,無可奈何的笑了。


    夜裏寒氣重,橘清在被窩裏倒是不覺得冷,但是她怕陸言初凍著,伸手拉過一旁的棉被替他蓋上,順帶往他身邊靠了過去,兩人肩並肩在床上坐著蓋著同一床棉被,仿若幼時那樣。


    “言初,我知道你事事以我為重,咱們也算是一起長大,我早已把你當成重要的家人,自然不希望你左右為難。”


    本就被橘清剛才的動作暖了心,現在又聽她聲音輕淺的說著他是她最重要的人,陸言初浮躁不安的心就那樣一點一點地被捋平。


    橘清見陸言初沉吟著,目光低垂看不出情緒,不由繼續開口,“你該知道如今南朝發生變數是遲早的事情,若是到時候侯爺的計劃沒有如願成功,一旦南朝皇帝換了其他人那我們豈不是白費了苦心?你知道我對改朝換代一點兒興趣也沒有,我現在過得很好,根本不想去享受那什麽榮華富貴。你飽讀詩書,一定知道戰爭會帶來什麽後果,我相信先帝看到現在百姓們安居樂業,也不會再想著要自家子孫去破壞現在這個平衡的。”


    陸言初低低的歎了一聲,其實橘清說的他何嚐就不知道,隻是想著如果他繼續懵懵懂懂,似乎這所有的一切就還能如當初一樣,他還是他,丫頭還是那個丫頭,這就是所謂的聰明反被聰明誤吧?


    “丫頭,我不會背叛我父親,但是也不會傷害你,你說的道理我都懂,但是你今天也明白了父親對於複興王朝的決心有多大,我勸服不了他。”


    橘清靜了半晌,隨後淡淡的笑了。


    這個迴答,很符合言初。


    算了,多說無益,走一步是一步,在事情沒有結果之前所有都是未知數。


    現在她和容胥是同一戰線上的夥伴,這侯爺的計劃如論如何是不可能成功的,隻是在經曆南朝宮變之後,她和玉凝山莊之間的關係應該就會水火不容了吧?


    那個時候,她和言初或許就很難再迴到今天這樣心平氣和待在一起談天說地的關係了。


    其實她想要的很簡單,不過是能和心愛之人相守相愛共度餘生。


    她隨時可以拋棄手中的一切,可是容胥不行,所以她心甘情願的做這喬木,想要替他分擔一些,哪怕隻是一些。


    她會好好守住自己的心,不讓自己深陷,就保持著這一份喜歡的情誼,待容胥得到他想要的天下,她就功成身退,不打擾不再叨擾。


    “丫頭,你可是在惱我?”見橘清隻是笑笑沒有說話,陸言初心裏多少有些忐忑,一個生他養他將他栽培成才,一個他視若珍寶捧於手心,讓他在這之間作選擇,實在令他左右為難。


    橘清微微搖頭,“我惱你作甚?你能迴答這個問題我已經十分高興了,何況你說的也不是假話,侯爺是鐵了心的要繼續下去,我曾阻止過幾迴都沒有任何效果,既然如此我就不便再多費口舌。”


    陸言初心裏一柔,淡笑著點了點頭,應道,“父親是不撞南牆不迴頭,但是這一次他部署了許久,定是不容許失敗的。”


    “言初,任何事情都存在變數,侯爺一心隻想複興王朝,他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態。可是你不能,你要替他想好退路。如果事情沒有成功,你要保證他們可以全身而退,而不是一頭栽進去,不管不顧。”這是橘清唯一能夠告訴言初的,侯爺和言初待她不薄,她也不忍他們落得不好的下場。


    橘清一番話說的真心實意,陸言初卻聽得直直蹙眉,他側頭看向橘清,沉聲問,“那你呢?你可想好退路了?”


    橘清愣住,嘴邊的笑容漸漸帶了幾分苦澀,“退路?你認為我能有什麽可退路?前朝公主這個身份也不知是福是禍,若是身份曝光,我哪有退路可言?那些君主是巴不得將我處之而後快了。”


    陸言初眸色如晦。


    似乎是陸言初那略顯難看的臉色取悅了橘清,她眉目舒展,輕輕的笑了起來,“騙你的,我可是貪生怕死之徒,怎麽會讓自己任人宰割,放心吧,禍害遺千年,我命長著呢。”


    陸言初靜了一會兒,忽而勾唇一笑,指腹在她的發上撫過,溫聲開口道,“都老大不小了,就知道開玩笑戲弄人。”


    “我哪裏老大不小了!我才十七歲!”橘清抿了抿唇,抬眸瞪了陸言初一眼,十七歲不正值花季嗎?!


    “丫頭,別的姑娘家十七歲已經是孩子他媽了。”陸言初悠悠然的扔出這句話。


    橘清聞言,不以為然的嗤了一聲,“陸言初,本小姐是要成大事的人,怎麽能與尋常姑娘家相比?罷了罷了,你也叨擾我許久了,快點迴你房間睡覺去,我困了。”


    “知道你一向貪睡,明日一大早你要離莊就不打擾你了。不過你迴南朝之後,還是要萬事小心,有事就給我寫信,別不把我的話當一迴事,丫頭,切記。”陸言初淡淡笑了,輕聲再叮囑了橘清幾句之後,才施施然的起身離開。


    橘清笑著點點頭,看著陸言初關門而去,臉上的笑容一直淡淡的,就如那夜空清冷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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