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三緊趕慢趕趕迴家的時候,先前讓自家兒子去請的大夫已經在為薄言把脈了。


    楊守忠雖是牛頭山十裏八鄉唯一的大夫,可醫術卻著實不能與縣城裏的大夫比。


    再加上他為人雖寬厚,有時也稍稍聰明一些,卻總是在自家女兒的事兒上犯糊塗,所以在牛頭山一帶,沒少因著芳子得罪人。


    所以,許多時候,牛頭山一帶的百姓,大都寧可多花兩個錢去縣城請大夫,也不願叫他去的。


    也因此,這些年,來找他看病的人越來越少。


    牛頭山一帶最大的縣城,是河源縣。


    河源縣位於西安古道以北,是南下的必經之路。


    此時,鶯歌和澤熙便已經聚集了風閣的人在河源縣縣城之中。


    被請來的大夫,是河源縣百草堂的張大夫。


    張大夫,姓張,名岱。是個頷下長了一撮山羊胡的中年人。


    楊三進來,便徑直走到兒子身邊,問道:“怎麽樣了?”


    楊時搖了搖頭:“還不知道。張大夫剛來。”


    楊三點了點頭,沒有再問。


    又等了片刻,張岱才緩緩地收了手,站起身來,朝鳳楓華恭敬地鞠了一躬:“小姐,公子身上其他地方的傷已無大礙,隻是胸口一劍頗有些兇險,而今雖無性命之憂,卻也還需要些時日調養。”


    鳳楓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開藥吧。”


    “是。”


    見張岱對鳳楓華如此客氣,楊三父子二人並沒有覺得奇怪,反而一臉淡定地接受了。


    張岱拿出藥箱中的筆墨,寫了一張藥方,便起身道:“我這就迴去抓藥。”


    鳳楓華點了點頭:“順帶跟澤熙他們說一聲,不要擔心。”


    “是。”張岱又恭敬應答一聲。


    楊時送著張岱出去了。


    楊三這才過來安慰道:“公子吉人天相,小姐不必擔心。”


    鳳楓華點點頭,在炕沿上坐下,微微笑道:“三叔,這次麻煩您了。”


    “小姐客氣了。”楊三忙道,“小姐是楊三一家的救命恩人,這些不過是舉手之勞,都是楊三該做的。”


    鳳楓華沒有再說話,隻是微微點了點頭,麵上帶了三分微笑。


    楊三識趣地退了出去,將空間留給了鳳楓華和薄言兩人。


    薄言戲謔一笑,道:“沒想到,我家華華竟是遍地是熟人啊!”


    鳳楓華微微一挑眉梢,得意洋洋地道:“那是當然!本小姐可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載的美少女呢!”


    薄言眼中溢出滿滿的縱容和寵溺。


    他微微伸出手來,緊緊地將鳳楓華的手攥在自己的掌心中,拇指輕輕地摩挲著她的手背,一雙黝黑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鳳楓華。


    “華華,分別一月,竟好似已過了一生。”他不由感慨。


    鳳楓華眼眶微微泛紅,卻是揚著嘴角,輕笑著迴握住他的手:“那你這輩子,豈不是已經曆無數次輪迴。”


    “與你的每一次分別,對我來說,都是一次難以割舍的輪迴。”薄言動情地說著。


    鳳楓華微微一愣,眸中淚意到底是無法再壓抑。


    淚水漸漸打濕了她的雙眼,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輕輕地咬著自己的薄唇,道:“薄言,請你,別再受傷了,可好?”


    別再受傷了,也別再玩失蹤了,她真的怕了。


    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驚懼和後怕,薄言的心有些發疼。


    他微微抬起另一隻手來,想要幫她擦掉臉上的淚。


    然而,手才剛剛抬起一點兒,便被鳳楓華發現了。


    她連忙按住他的胳膊,嘟著嘴嗔怪道:“不許亂動!你的傷還沒好呢!”


    “華華,我見不得你臉上的淚。”薄言並不掙紮,隻是無奈地看著她的雙眼。


    那雙一向沉靜如水,偶爾明亮如星的眸子,這一刻卻異常紅腫。


    薄言不由皺了皺眉。


    她的淚,一定是滾燙的。


    因為,他已經覺得自己的心被燙得格外難受了。


    鳳楓華“噗嗤”輕笑一聲,聳了聳鼻子,突然壞心眼地低下頭來,將臉在薄言的臉上蹭了蹭,才調皮地吐了吐舌頭,笑道:“喏,這下就沒有了。”


    感受著臉上的滾燙濕意,薄言一臉無奈寵溺縱容。


    他失笑地搖搖頭:“華華,你變壞了。”


    “不不不,”鳳楓華搖頭否認,“我是一直都這麽壞的。隻是你沒有發現而已。”


    “是嗎?”薄言應答,“那我倒是要好好看看了!”


    他說著,鬆開鳳楓華的手。


    既然左手不能動,右手總是能動的吧。


    不過,這個時候,已經由不得鳳楓華去阻止他的動作了。


    薄言右手快速地攬住鳳楓華微微前傾的身體,將她往下壓了壓,又將自己的唇湊了上去,準確無誤地噙住了鳳楓華柔軟的唇瓣。


    鳳楓華微微一愣,輕哼一聲,抬手捏了捏薄言的胳膊,卻是半點兒沒有掙紮。


    一月未見,他早已對她相思入骨,不知她是否也想念他?


    一吻纏綿,輾轉反側。


    柔情繾綣間,兩人都盡情地用這樣的方式表達著這一月來對對方的思念。


    思念如草,見風就長。


    一吻罷,鳳楓華無力地癱軟在薄言的胸前,手指輕輕地在他胸口受傷的部位周圍畫著圈。


    薄言微微垂眸,看一眼懷中的小人兒。


    凝思片刻,他才忍不住詢問道:“華華,一月未見,你可曾想我?”


    鳳楓華的指尖微微一頓,卻也隻是片刻功夫,便又繼續畫著圈。


    她不答反問:“那你呢?可曾想我?”


    薄言抬手握住她的手指,輕輕放到自己的唇邊,輕吻一下:“華華,你該知道,對我而言,這一月,已是無數次輪迴。”


    “不是每次離別才算輪迴麽?”鳳楓華輕笑。


    薄言動情地道:“沒晚在夢中相聚,日日太陽升起的時候,於我而言,便是一次離別。”


    他說得是實話,是他自己最為切身的感受。


    這一月,對他來說,每一次從睡夢中醒來,都是一種折磨。


    很多時候,他真的情願自己從來都不曾醒過來,甚至希望自己能夠沉醉在夢中,就那樣,一直一直地睡下去。


    鳳楓華的眼眶又一次不由得發起熱來。


    以前,聽薄言說過太多地甜言蜜語。


    可是,直到這一刻,她似乎才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他所說的那種感受。


    她的心,正在隱隱作痛。


    為他心疼,也為自己的遲鈍而自責。


    “薄言,”鳳楓華微微抬起頭來,看向薄言的雙眼,目光堅定,“於我,亦然。”


    對她來說,前些日子的日日夜夜,又何嚐不是與他一樣的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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