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


    一個無名小鎮。


    鎮上人煙稀少,幹冷幹冷的寒風迎麵唿嘯,吹得人臉生疼。


    一株上了年頭的柳樹,發出喑啞的莎莎聲。


    一間小酒館內。


    四處點著炭盆,屋內溫暖如春,人聲喧鬧。


    陸北坐在靠窗之處的座位,一個人舉杯自斟自飲,耳邊傳來一些酒客的小聲議論,心中不禁感慨世事變幻。


    他倒沒想到,十幾年過去,自己曾經收下的那個記名弟子,楊熙都已經要成親了。


    聯姻對象卻是同為周朝八柱國之一獨孤氏的長女。


    周朝正是外戚宇文氏一族代北魏而建…


    好吧,陸北聽到後,麵色也僅僅稍稍古怪些許,便再也不以為意了。


    “也該去長安看看了。”


    陸北心念及此,取出散碎銀兩,在掌櫃處匯過賬目,便施施然出了這家小酒館。


    不大一會兒,挺拔的身形就消失在了茫茫的雪原中。


    長安。


    由於年前方出鼎革之事,所以,本該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長安城大街,人煙寥寥。


    隻是偶爾有一輛裝飾華美的馬車,急匆匆地駛過寬敞卻冷清的街道。


    大街上的尺許積雪,早已被城中官衙征發的兵丁清理過,露出來的青石板明光澄澈。


    陸北神情閑適,步履從容地踱步到朱雀大街小和坊。


    在一座高宅大院前停下腳步,淡然的目光停留在門額之上,那懸掛“陸府”二字,微微一笑。


    東勝神洲三年,幽冥界七年,粗略算去,卻已有十餘年矣!


    陸府兩扇朱門大開。


    陸北正待邁步而入,卻碰上一個身穿雲雁細錦衣、外披織錦皮毛鬥篷的少女。


    少女正雙手掐著細腰,指揮著兩個家丁忙碌。


    家丁懷中抱著兩盆精心修剪過的臘梅,小心翼翼地望廊下擺放。


    少女轉過身來,見到陸北,目光怔了怔,繼而麵帶驚喜之色,試探道:“公子?”


    陸北淡淡笑道:“你是素兒吧,一晃眼都長那麽大了。”


    名叫素兒的少女,在十年之前,分明還是一個五六歲的女童。


    一直由著陸北四個劍侍之一的琴劍一手帶大。


    聞言,少女素兒終於確認,便歡喜地向府中跑去,嚷嚷道:“公子迴來了…”


    陸北笑著搖了搖頭,抬腿邁入院中。


    花廳。


    陸北坐在一張梨花木椅上,手中端著一個茶杯,耳邊聽著下首處四個俏婢你一言、我一語,他不時出言或是詢問,或是迴答。


    這時,書劍清咳了一聲,起身走進內室,取出了一個做工精致的木盒,清聲道:“公子,這是天庭雷部一位天君送來的。”


    梅劍淺笑盈盈地接過話頭,“那位神君,似乎是想讓公子去天庭雷部任職呢!”


    “哦,”陸北皺了皺眉頭,伸手接過精巧玲瓏的木盒,打開。


    赫然發現裏麵有著一個天庭符召。


    陸北將其握在掌中,隻覺自身所掌控的雷霆本源,隱約有著一絲異動,他的臉上現出思索之色,在書劍四女的目光注視下,淡淡笑道:“等年後吧。”


    不知不覺間,時光流逝。


    眼看就是臨近年關,長安城方漸漸喧鬧了一些。


    陸北在府中好生歇息了幾天。


    這一日,外麵有人稟報,袁守城來訪。


    陸北忙是出外迎接,將袁守城引入花廳,二人分賓主落座,有婢女奉上兩盞香茗。


    袁守城徐徐打量陸北良久,目露驚異,沉默半晌,這才感慨道:“看來十餘載未見,陸道友已得長生了!”


    陸北笑了笑,灑然道:“在下微末道行,比不過袁道友道行高深。”


    袁守城擺了擺手,良久沒有說話。


    二人輕飄飄地揭過修為之事,又是敘了幾句話。


    隻見袁守城目光湛然地看著陸北,鄭重其事道:“既然陸道友已經擁有這般道行,有一事,貧道也就不隱瞞道友了。”


    “袁道友但言無妨。”


    陸北收斂麵上笑意,正色說道。


    “陸道友可知在下為何要以仙道方外之身,涉足凡俗?”


    袁守城問道。


    陸北目光微動,靜聽袁守城言語。


    “避禍。”


    袁守城神色肅然地吐出了兩個字。


    “以袁道友之道行,尚須如此?”


    陸北抿了一口茶,好整以暇地問道。


    “此事說來話長…”袁守城揮手以法力隔絕周圍空間,緩緩言道:“陸道友得的是人族一脈,火雲洞的傳承,貧道也就不瞞道友了。”


    袁守城說著,便慢條斯理地從頭敘述起來。


    原來,袁守城此人在五帝時代,曾以無支祁之名作亂淮河。


    當時的五帝之一,大禹還在治水,並未成道。


    雖然大禹得一些能人異士之助,但仍然不是無支祁的對手。


    最終驚動了人皇軒轅座下的應龍。


    袁守城麵上露出了欽佩之色,迴憶道:“應龍道行高深,神通卓絕。貧道當年不是應龍的對手,被他生擒。後來卻被應龍義釋。”


    “於是,貧道心中感懷應龍道友恩義,便欣然承諾幫助大禹治水,初始極為順利,不想其後,卻得罪了九位實力不可測的大能。”


    陸北心知下麵定是關鍵,“哪九位大能?”


    “祖龍的九個兒子。”


    袁守城麵帶悵然,連聲音似乎都低沉了一些。


    傳聞,祖龍生九子,這九子是囚牛、睚眥、嘲風、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負屭、螭吻。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祖龍九子性情貪虐殘暴,當時自持道行興風作浪,禍亂洪荒大地…最終因貧道之故,此輩被人皇親手鎮壓了五萬年。此輩不敢怨懟人皇,卻從此怨懟上了貧道…”


    言及此處,袁守城苦笑一聲,“後來貧道心中惶恐,苦求人皇軒轅陛下,受其一番暗示指點,隻要在九子脫困前找到九疑鼎,便能永鎮九子。”


    “可九疑鼎早就不知所蹤!貧道無可奈何,這些年隻得隱姓埋名,暗中查訪九疑鼎所在。”


    陸北聽完這般前因後果,眸光閃爍,恍然道:“原來如此。”


    他終於明白當年袁守城為何要去零陵郡了。


    在未來的大唐,這位西遊第一神棍、赤尻馬猴,之所以要貓在人道重地的長安城,正是為了避禍!


    據西遊記載,袁守城每天要吃一尾含有龍族精血的鯉魚。


    以陸北度之,此舉正是憑借一絲龍族精血,好以血脈秘術去感知祖龍九子蹤跡,提前防備。


    為了防止被九子察覺,這龍族精血當然不能取多。


    念及祖龍九子,陸北放下茶盞,麵色稍稍凝重。


    據上古典籍記載,這祖龍家的九個傻兒子…道行最低者,都是三源金仙。


    說不得,還會有太乙之輩。


    此輩不敢怨懟人皇鎮壓他們,修為低微的袁守城,就成了他們的出氣筒。


    一想想九個道行至少在金仙境界的大能,時刻惦記著如何報複自己,袁守城又豈能不懼?


    “道友,這九子脫困之期?”


    陸北凝聲問道。


    “七百年後!”


    袁守城澀聲道。


    陸北眉頭皺了皺,心道,果然。


    那時,正是西遊量劫剛剛結束,寶蓮燈大劫還未開始。


    陸北念及此處,莫名一笑。


    寶蓮燈大劫…應該不會有了吧。


    陸北深深地看了袁守城一眼,“待到那時,陸某最多也隻能替道友擋住兩到三人…袁道友仍需早作打算。”


    袁守城歎道:“陸道友好意,貧道心領,可惜九子之中,卻有三人在太乙之列。”


    此言一出,陸北心生凜然。


    三尊太乙金仙,確實棘手。


    五帝城中,他可是直麵過太乙金仙之威的。


    見陸北神色微變,袁守城秀麗的儀容上,愁色更鬱,沉聲道:“陸道友若當真有心助我,到時可助貧道去奪九疑鼎。有此寶在,震懾祖龍九子不難。”


    陸北思索片刻,便點了點頭,應允了下來。


    袁守城麵色恢複淡然,道:“盡人事,聽天命吧…當真事機不諧,貧道就躲在長安城不出,此輩難道還敢殺進長安不成?”


    聞言,陸北一時默然。


    驀地,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九疑鼎多半是尋不到的。


    就算有他這個變數存在,九疑鼎也不會稱心如意地落在老袁手裏。


    無他,袁守城正是西遊大劫的拉幕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西遊之問道長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西城冷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西城冷月並收藏西遊之問道長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