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


    大勢至菩薩枯黃燙金的麵容之上,有著毫不掩飾的驚異神色流露。


    於這麽一個見慣世情、佛法精通的老僧而言,卻是十分難得的一件事情。


    “楊道友果然名不虛傳。”


    大勢至雙手合十,目光灼灼地看著楊戩,讚歎道。


    盡管對於清源妙道真君的絕倫天資,他已早有耳聞。


    但其實這也是大勢至本人,第一次近距離地打量楊戩。


    金仙巔峰修為、九轉玄功第五轉、法體雙修、武藝精妙、變化無雙……真正動起手來,他單憑金仙巔峰道行,佛陀金身。


    以攻伐鬥戰而論,是隱隱弱上一線的。


    而且,若他沒有看錯,楊戩其實離太乙金仙道行也不遠了。


    不過,道途之上的第一個圓滿,楊戩多半就要長久困厄於此了。


    因為,他圓滿不了。


    念及此處,大勢至心中浮起一種複雜的情緒。


    “其實,本真君不是太想來靈山。”


    麵對大勢至的恭維之言,楊戩神色顯得頗為冷淡。


    見此,大勢至就是苦笑一聲。


    觀音尊者清咳一聲,打了個圓場道:“好了,師兄,既然楊師侄也在這裏,可否將你見過那人的所有細節說出了。”


    楊戩目光疑惑地看了觀音尊者一眼,心道,這又和大勢至菩薩有什麽關係。


    隻聽大勢至菩薩歎了一聲,便將幽冥界中的經曆,從頭到尾地說出。


    當說到陸北二字之時,觀音尊者目光冷冽,暗暗咬了咬牙,清寧的禪心,微微起了一層波瀾。


    從東勝神洲再到西海,此人一次又一次地壞她行事,端是可惡。


    楊戩神色倒是毫無異樣,在一旁靜靜聽著。


    “斬殺天庭之人?斬殺真仙?”


    當大勢至菩薩說到陸北悍然斬殺天庭之人時,楊戩麵上再難保持平靜,冷峻神色微微有一些動容。


    “貧僧初次見那位陸道人時,此人明明連仙道都未成,當時好像仗著一種秘術,先後擊殺了天庭的天罡星君,而後又擊殺了兩位真仙大能。”


    “連仙道都未成?”


    觀音尊者神色大變,繼而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念了一句佛號,心緒再次波瀾無驚。


    這時,楊戩冷峻目光在觀音尊者和大勢至菩薩二人臉上一一掃過,凜聲道:“仙道未成,未必沒有弑仙之力。”


    聞聽此言,大勢至大有深意地看了楊戩一眼。


    心道,也是。


    大勢至菩薩,又是繼續緩緩說道:“那陸北,後來不僅將天庭一方的天罡星官斬殺,更是擊殺了兩位真仙。當時,貧僧判斷他用了什麽星辰秘術,不能持久。因此便去追趕,但不想碰到了……”


    說到此處,大勢至菩薩語氣微頓,麵色忽而有些尷尬。


    “師兄碰到了誰?”


    觀音尊者目光好奇,輕聲道。


    自大勢至菩薩迴轉西方,除卻燃燈古佛和地藏王菩薩之外,卻是沒有人知道他在幽冥界的完整經曆。


    這時,楊戩也是將探尋目光投在大勢至身上。


    “酆都。”


    大勢至滄桑麵容流露出複雜的情緒,長歎一口氣道:“若非地藏出手,貧僧……”


    “酆都大帝為何會出手救下陸道人?”


    楊戩眼中爆射出兩團精光,沉聲說道。


    “這……”觀音尊者思索了一下道:“酆都大帝此人,行事全憑好惡,未必與那陸道人有什麽牽連。”


    這句話卻是否定了陸北跟腳與幽冥界有所關聯的猜測。


    大勢至也是微微笑道:“那陸北應和陰司沒有太多關聯,貧僧可以作證。”


    楊戩神情不置可否。


    然後,觀音尊者又是將自己和陸北的交集說出。


    觀音尊者聲音清脆悅耳,若大珠小珠落玉盤般,卻是與大勢至菩薩‘說三句就要賣一次關子’不同。


    觀音尊者仿若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神色冷清地將她從東勝神洲第一次遇到陸北,再到西海之上被陸北先滅化身、再殺韋陀、攜逃楊嬋……揚長而去的事情,一一講述。


    如果說大勢至菩薩是通過自身的情緒,時不時地去感染和調動聽者的情緒話。


    那麽觀音尊者就是以冷靜的視角,三言兩語之間,就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


    由於太過客觀,沒有太多主觀的傾向性,甚至於惠岸行者心中急切,就是插言道:“那位陸道人,言語煌煌,實則……”


    “惠岸。”


    觀音尊者低聲訓斥了一句。


    惠岸行者自知失言,雙手合十,行了一禮,不再出言。


    當說到觀音尊者在東勝神洲遭遇之時,楊戩神色微動,心下不由得暗暗鬆了一口氣。


    若依著慈航師叔之言,那位太微道人應是有著一些風骨的,當不至於做出一些不齒之事。


    而聽到自家三妹自願和那位陸道人一起離開之際,心下就是一緊。


    一股說不出的酸楚之感,在心頭湧起。


    三妹長大了。


    大勢至菩薩朗聲說道:“若依著菩薩之言,此人也算資質不俗了。當年貧僧初見此人,此人未成仙道,而今卻是天仙……唉,中土九州實在人傑地靈,鍾靈毓秀。”


    楊戩冷笑一聲,心道,中土九州人傑地靈,所以你佛門就三番五次來打秋風?


    不過,這些話也不好說出口。


    就在這時,大勢至菩薩歎道:“貧僧當年也想招攬那位陸道人來著,若非如此,摩妙和歡喜二人也不會遭此劫難,聽說連護法韋陀也是遭劫,幾位佛祖很是震怒。若非正值佛法東傳的關鍵時刻,燃燈佛祖都要親自下靈鷲山了。”


    “恩,還有此事?”


    楊戩目光冷閃,頓聲說道。


    “楊道友有所不知。”大勢至眉頭一皺,心中仍未對自己當年不能渡化陸北而感到耿耿於懷。


    蓋因,若非如此,摩妙、歡喜、韋陀三人也不至於此。


    念及此處,大勢至倍感自責,不由得長籲短歎道:“隕落於陸道人手中的摩妙和歡喜,好像早和那位陸道人結仇,貧僧當年若渡化此人,也不至於有著這些事情發生。貧僧偶然聽摩妙和歡喜談起,那位陸道友和天庭大公主也是糾纏不清……”


    “夠了。”


    楊戩神色陰沉,出言打斷道。


    心中怒火沸騰,已至極致。


    原本對於那位陸道人磊落舉止,稍稍生出的一絲欣賞之意,全數消失不見。


    不為其他,紅兒表妹竟然也和這位陸道人有所糾纏。


    又想起自家三妹麵對慈航師叔,對那位陸道人的百般維護……


    ……


    ……


    且不說,在過去的兩個月裏,楊戩如何心急如焚,如何在茫茫四大部洲搜尋陸北蹤跡。


    翌日。


    清晨。


    陸北早早用過由著先天養神靈藥迴靈紫煙草,熬製而成的藥粥。


    就在屋簷之上打坐半晌,經過半個時辰的調息,但覺靈光通透,真靈所受的最後一絲傷勢,也被驅逐一空。


    這時,陸北方長出了一口氣,注視著東邊天際的朝霞浮雲出神。


    心中不由想起昨夜的旖旎,尤其手指之間尚殘留的那一絲滑膩,便是搖頭一笑。


    三聖公主終究太過羞澀,他僅僅淺嚐輒止,並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


    這時,陸北從屋簷之上站起身來,落在院中,靜靜望著院中一樹火紅似霞的桃花,神思悠遠。


    陸北輕輕折下一小枝,待感知到身後的腳步聲,便是轉過身來。


    楊嬋一襲素色宮裝長裙,亭亭玉立,眉似遠黛,眸若星辰,正梨渦淺笑地看著他。


    陸北走上前前去,將桃花拂去露水,一邊端詳著含羞帶怯的少女,一邊將桃花別在少女的秀發間,輕輕撫順微亂青絲。


    “嬋兒,青丘狐國的小公主當年於我有些恩惠,我打算去一趟青丘狐國。”


    “現在就走嗎?”楊嬋感受到麵前一生良人的溫柔寵溺舉動,雙頰飛暈,軟聲說道:“那我和你一起去啊。”


    少女空氣劉海兒之下,一雙恍若寶石澄澈明瑩的眼眸,晶光閃閃,有著一些不同尋常的意味。


    “好。”


    陸北眸光微動,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道。


    端莊妍麗的少女,忽而明媚一笑,人比花嬌,心下實則卻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陸北神情沉寂,抬頭看了看天色,目光不由得黯然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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