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之上。


    韋陀微微一笑,手持金剛寶杵,“陸道友,這是想通了?”


    “韋陀道友既然執意挽留,那麽陸某也不好太過不近人情不是。”


    陸北輕輕放開紅兒公主的纖纖柔夷,於縹緲虛空之上,兀自盤膝坐下。


    紅兒公主和韋陀皆是神情訝異地望向陸北,不知道陸北打算做些什麽。


    陸北目光閃爍,淡淡一笑。


    揮手一招,一張瑤琴突然出現在麵前。


    正是錦瑟靈寶。


    陸北輕輕撫弄著這張瑤琴,望向韋陀,粲然一笑,凝聲道:“陸某有一曲,還望菩薩品鑒。”


    韋陀剛毅的眉宇之下,眼眸中露出訝異之色。


    “陸道友竟然也通琴藝?”韋陀朗聲一笑,道:“既然陸道友願意以琴論道,貧僧便奉陪一二。”


    若不能在道行上折服此人,縱然渡化到西方,也不過一行屍走肉的傀儡而已。


    韋陀目光閃爍,並不急著動手,心中暗暗定下計來。


    紅兒公主則是靜靜站在一旁,瑩潤明澈的眸子望向陸北,也不出言打擾。


    “此曲名流雲”


    陸北此言一出,麵容籠上了一層朦朧玄妙的光華,幽深的眼眸之中,兩道光漩無聲流轉。


    手指輕輕撥動瑤琴靈寶。


    小橋流水,古藤老樹;雲林鬆花,鶯啼草發……


    天地萬物,道法自然。


    越是道行高深者,越是不可自拔。


    韋陀神情恍惚,心神漸漸沉浸在這悠然閑適的畫麵之中。


    三生神意融入琴音,一股紫色的夢幻波動,在一刹那間便席卷了方圓數十裏的上下虛空。


    “三生浮屠意。”韋陀羅漢麵上迷茫消散,目光震驚,脫口而出道。


    其人周身剛毅威嚴的氣度都是微微一滯,眸光幾下流轉,方神色如常。


    顯然,脫得心神幻境,並非像韋陀麵上表現的那般輕描淡寫。


    韋陀目光微凜,不過卻是爽朗笑道:“貧僧倒沒想到,陸道友還是個癡情的種子。”


    方才的泠泠琴音之中,隱隱有著對於女子的思念。


    韋陀眼眸微不可察地恍惚一瞬,心中就是歎了一口氣。


    這陸北方才竟然以琴音悄融三生意境,引得他沉淪心神幻境,差一點兒就沉淪三生了。


    此子想法不錯,可惜境界不夠。


    韋陀啞然失笑,且不提他作為真仙強者,早已真仙神意加身,真靈仿若琉璃通明透徹,萬邪不侵。


    單說他一身佛法禪理,明心見性……一顆百折不撓的道心更是堅若磐石,不可動搖。


    豈是這區區邪魔外道的神通可以蠱惑的?


    若言洗煉道心之能,佛門才是這左道旁門神通的集大成者。


    心念及此,韋陀會心一笑道:“陸道友所奏曲子頗為動聽,但卻無有晨鍾暮鼓,令人不由心生無限欣然之意。”


    紅兒公主明眸光芒也是漸漸黯淡,晶瑩如玉的麵容上,不禁有些失望之色流露。


    心道,果是不能對付韋陀嗎?


    就在這時。


    曲音再變。


    陸北麵容慘白,撥弄琴弦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琴音仿若流水一般,無聲流淌在虛空之間。


    “哢嚓。”


    以天界的虛空強度都仿佛承受不住這股強大力量,隱隱有些碎裂之聲響起。


    韋陀神情大變,倒不是為這神通的威力感到恐懼,而是這種力量……


    正待出言詢問,沉毅的麵容陷入迷茫之中。


    一萬三千年前。


    西方須彌山下的某處小千世界之內。


    一座起伏連綿的山巒上,青石鋪就的台階延展而上。


    於枝葉婆娑的金色菩提樹之間,有著一處金光萬道,檀香繚繞的佛門聖地靜靜坐落。


    華美的宮殿、碧綠的湖泊、蒼鬱的鬆柏、精致的花圃,在一眾身穿月白僧袍的沙彌眼前,有著別樣的禪韻。


    韋陀麵容肅穆,小心翼翼地踩著澄明的玉階,在幾位比丘尼的迎接下,向一座宮殿恭謹行去。


    世尊投影三千界,將要在殿中說法,韋陀和此地行色匆匆,一臉虔誠的眾僧一般,心中不勝歡喜。


    韋陀在殿中聽世尊說法七天七夜,不眠不休,不見疲態,反而神采熠熠。


    心思通透明悟……靈台金光煙柱直直升起,足下五彩蓮台幽幽閃爍,心懷大暢,步步出得殿外。


    忽然途徑一處花圃,韋陀視野之中,發現一株通體枯萎焦黃的花樹。


    無精打采,奄奄一息。


    韋陀靜靜佇立半晌,眼眸微動,以手掌輕輕撫過花樹枝葉。


    花樹頃刻之間,青蔥一片,通體流光澄瑩,仿若碧玉生煙,餘流翠微。


    彼時,西方天空突然彩霞漫天,燦然似錦。


    韋陀心有所感,忽而抬頭望去。


    剛毅果敢的麵容上,就是露出由衷的欣然之色,淡淡一笑,徑直緩緩離去。


    如此百年一次、七日七夜的世尊說法,韋陀皆是在花圃旁的花樹旁佇立停留片刻。


    直到某一日傍晚,韋陀臨近成就長生真仙,望著身旁突然在風中搖曳不止的花樹,歎道:“貧僧已知你開了靈智,心中可有何言?”


    這時,花樹颯颯作響,韋陀搖了搖頭,正待轉身離去。


    花樹突然劇烈晃動,撲簌之聲在漸漸晦暗寂靜的山林古寺中,遙遙傳去,寧靜悠遠。


    韋陀停下腳步,迴頭笑了一笑,頓聲道:“你這是讓貧僧在這裏等上片刻嗎?”


    韋陀索性不再離去,靜靜站在那裏,望著斑駁一地月影的花樹,眼眸深沉,默然不語。


    月上中天,弦月如鉤。


    倏然,暗香浮動,沁人心脾。


    本自抬頭望月的韋陀緩緩轉過頭去,目露驚異。


    隻見清瑩花樹之上,遍布其大如盤的黑色花朵,在如水月光之下,美得驚心動魄。


    韋陀笑了起來,恍若星辰明亮的眼眸之中依稀有著玄妙光暈無聲流轉。


    一身氣息倏然上揚,虛空之中,有天花亂墜,異香撲鼻,佛音光暈,煞是瑰麗。


    “曇花一現為韋陀,情深不悔是婆娑。”


    一個身穿月白色僧袍,麵容俊秀,眉目疏朗的青年和尚,遠遠走來,嘴角尚帶著一絲笑意。


    “韋陀,你可悟了?”月光之下,金蟬子白皙如玉的麵容,聖潔莊嚴。


    “貧僧……唉。”韋陀輕輕歎了一口氣,眼角有著一滴晶瑩悄悄落下。


    “吧嗒……”


    晶瑩淚珠落在仿若清水流動的澄明玉階之上,韋陀神色複雜地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而在朦朧月光之下,韋陀身後那株曇花花樹已然枯萎一片,片片樹葉撲簌而落。


    金蟬子輕輕彎下腰來,捧起一把焦黃烏黑樹葉的同時,揮手將落在地上的晶瑩淚珠攝來,喃喃道:“值得嗎?”


    月暈淡去,天際越發漆黑;風聲唿嘯,花樹搖曳更甚。


    離恨天。


    韋陀緩緩睜開眼眸,眼前虛空除卻幾朵悠然的祥雲之外,再無一個人影。


    長歎了一口氣,目光幽幽閃爍,“陸北,貧僧不知是該感激你,還是該怨恨你。”


    就在這時,遠處一道紅色流光閃爍而來。


    歡喜羅漢神色驚異地來到韋陀麵前,好奇問道:“菩薩,那二人呢?”


    “走了,貧僧也先迴去了。”


    韋陀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歡喜羅漢,微微頷首,再不多言,踩起腳下五彩蓮台,向遠處遁去。


    從其方向來看,竟然是往須彌山而去了。


    他要拿迴那滴眼淚!


    韋陀心中如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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