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


    北魏朝廷的東都,城郭連綿,巍峨壯哉。


    十裏亭。


    秋風將盡,草木荒枯。


    兩道人影,悄然出現在十裏亭不遠處的荒草叢中。


    彼時,斜陽殘照,晚霞漫天。


    袁守城笑著對陸北道:“陸小友,此地便是洛陽了。”


    聞言,陸北打量四周景色,心生恍惚之感。


    他和袁守城相伴,自零陵郡無名山而出,一路由南至北,走走停停,已然一月有餘。


    之所以耽擱良久,並不是袁守城遁法不夠高明的緣故。


    而是此人路途之上,凡見名山大川,必拉著陸北以兩足丈量其主峰之高,登頂之後,則以雙目尺測其山脈之遠。


    因此路程之上,大半時間都浪費在了登山望遠上,趕路耗時倒是少之又少。


    迴想到這一路上的艱難跋涉,陸北也是頗有感觸。


    先前他不知袁守城此舉何意,但後來漸漸明白其人可能正在修煉某種神妙的神通。


    甚至,極有可能與其擅長的卜算之道有關。


    念其此處,不再多思。


    陸北拱了拱手道:“陸北多謝先生一路照顧。”


    袁守城微微頷首,沉聲道:“陸小友,既然到了洛陽,你我二人緣分已盡,不如就此分別吧。”


    陸北目光灼灼,凝聲道:“陸北與先生可有再見之日。”


    袁守城眼眸閃爍,笑了笑,也不迴答。


    良久方道:“陸小友,臨別之際,貧道有四句箴言可贈與你。”


    陸北正色道:“請先生賜教。”


    “山不就我,我自就山。逢樓莫上,遇水則止。若遵之,足可稱你心意。”


    話音落下,袁守城便轉身大步,向洛陽城而去。


    陸北聞言,沉毅的目光微閃,若有所得。


    衝其人灑脫飄逸的背影拱手一禮,頭也不迴地向北而去。


    ……


    西海龍宮。


    三公主的寢宮之內。


    一襲紅色宮裝長裙的女子,正嫻雅寧靜地坐在石凳上,秀眉微蹙,靜靜出神。


    遠觀此女,容顏雖談不上傾城傾國,但卻給人以冷豔動人之感。


    待近近觀之,此女雲鬢高梳,脖頸雪膩,胸脯微微聳起,纖纖腰肢被一道紅菱束著。


    襯托的此女本已高挑的身姿更加秀麗端莊。


    正是天庭大公主紅兒。


    她已然在龍宮流連了三月有餘,每日陪著西海三公主敖寸心談心遊玩。


    當然,她也未曾忘記王母的交代。


    但尋寶之事,並非一蹴而就。


    王母在令其下凡之時,便已有多時無功而返的心理準備。


    其間,她也曾感知到昆侖鏡蹤跡。


    那是在一個月前,鏡框突然微微閃爍數下,她剛要探查,轉眼鏡框便再無動靜。


    她不動聲色,畢竟先天至寶關係重大。


    完整的先天至寶倒是不虞三界內的大神通之輩卜算。


    但殘缺的先天至寶在【三界無真聖,大羅稱道尊】的地仙界,倒未必擋得住大羅道尊的注意。


    多少大羅之輩,若知道還有一件先天至寶現跡三界,還不為之瘋狂到掘地三尺。


    就算母後是昔年統領西昆侖女仙,赫赫有名的西王母,也難以阻擋這些同道對至寶的貪欲。


    ……如何還能夠輕易派出人手大肆搜尋。


    更何況天庭也非風平浪靜。


    母後另有一番籌謀,這時也不是派遣人手下凡的良好時機。


    念及此處,紅兒公主就是長歎了一口氣。


    正在這時,一個容顏俏麗的女子,自不遠處款款而來。


    此女身著一襲廣繡流光裙,行走之間,流蘇輕揚。


    粉膩的臉頰上,紅潤透霞,然而眉宇之間,卻有一抹化不開的幽怨之意。


    聽著這聲歎息,此女就是問道:“紅姐姐,妹妹見你這幾日心事重重,是否在妹妹這裏,感到太過無聊了。”


    紅兒公主莞爾笑道:“寸心,你太過敏感了。隻是,離開天庭久了,有點兒想那幾位妹妹了。”


    說到此處,紅兒公主原本是拿話安慰敖寸心的,但此時也是真的有些思念起幾位妹妹了。


    尤其是那個可愛伶俐,俏皮善良的七妹。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姐妹身隔兩地,思念各自不同。


    聞聽此言。


    敖寸心也是微微笑道:“說起那幾位公主,我還沒和她們算賬呢。千年前,蟠桃會時,她們還曾捉弄我和楊戩……”


    說到此處,敖寸心眼圈微微紅了,淒然笑道:“我這是怎麽了,如何又提到那人。”


    見此,紅兒公主心中歎了一口氣,忙去勸解不提。


    冬至夜。


    星辰搖落,銀輝清照。


    雪花飄飄灑灑,北方的第一場雪將將落下。


    長安城外。


    城郭隱隱,十裏相連。銀裝素裹,天際蒼茫。


    一個素衣身影手持寶劍,踏雪而來。


    其人神情悵然,行走之間,不避風雪。


    然而,周身卻無一片雪花落下。


    準確地說,雪花甫一沾身,便被其人身上微微的青色罡氣彈飛。


    陸北歎了一口氣,望著遠處隱在一片黑暗中的巍巍長安城,目光明晦不定。


    他一路之上,在心中反複揣摩袁守城的四句箴言。


    心中多少有了猜測。


    而且據路上行人傳言,華山之上,有一陳姓老神仙傳授仙道,他欲往訪之。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風雪雖盛,亦難阻我輩求道之心。


    星鬥閃爍,不知不覺間,東方泛白。


    眼見長安城在望,陸北抖擻精神,向前大步而去。


    天光大亮,風雪稍住。


    忽然一陣馬蹄鈴鐺聲響。


    城門洞裏緩緩地來了一隊騎士,男男女女,歡聲笑語,似是大戶子弟在冬日裏出門遊獵。


    陸北躲在道旁避讓。


    “陸兄。”


    “陸大哥。”


    一道渾厚的男子聲音和嬌俏女子聲音,相繼傳來。


    陸北循聲望去,就見兩匹駿馬上端坐著一男一女,兩個英武騎士,正是紀淩兄妹。


    見到陸北,紀淩向同伴招唿一聲,讓其先行,兄妹二人翻身下了馬鞍。


    紀淩上前兩步,神色激動道:“不意荊楚一別,今日竟與陸兄弟再次相逢。”


    紀薇嬌軀微震,眼眸明亮,也不說話,隻是抿唇笑著。


    陸北微微笑道:“紀兄一向可好。”


    紀淩身量修長,身材魁梧,投軍之後,氣質崢嶸。


    大笑道:“自某投了軍後,日子過得還算愜意……恩,不說這些了。陸兄,隨某到城裏喝兩盅去。”


    陸北啞然失笑。


    心道,紀淩從軍之後,沉穩依然不減,倒是憑添了一分豪爽之氣。


    道左不期遇故友,一杯濁酒喜相逢。


    畢竟也是一件喜事,陸北也不拒絕,當即和紀淩向長安城而去。


    紀薇明眸帶笑,蓮步輕移,跟上二人。


    一路之上,陸北也是知道了紀氏兄妹二人的現狀。


    自荊南一別,二人北上長安,投奔在魏國禁軍右儀衛中任監門將軍的叔父。


    紀淩在軍中謀得一個職務,前些日子在魏燕交戰之際,斬將奪旗,卻是剛剛在禁軍中站穩了跟腳。


    話不多時,紀淩朗聲笑道:“陸兄,你我再見,定要不醉不歸才是。某家聽說長安的月茗樓,那裏的酒美人也美。正好我二人醉酒之後,也可在那裏歇息。”


    月茗樓。


    恩。


    陸北忽然憶起袁守城那逢樓莫進的話來,笑著婉拒道:“紀兄,你我二人隨意找家酒館就是了,不必太過隆重。”


    聞聽此言,紀薇也是紅著臉,俏聲道:“哥哥,那月茗樓可是有名的煙花酒肆,你怎麽可以帶陸大哥去那種地方呢。”


    哥哥真是從軍打仗,人都糊塗了。那等煙花酒肆,她一個女兒家家,怎麽可以跟上去呢。


    紀淩一臉苦笑,神色無奈道:“好了,不去就不去了。”


    當即,三人隨意找了家挑著旗幡的酒館,步入其中,找了個位置,點了酒菜,邊吃酒,邊敘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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