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三解連環

    前兩個故事,我已看到了我的結局。明知不可為之而為之,我隻是在經曆一個注定失敗的輪迴。別問後悔與否,值得與否,因為,千萬年來,凡人總是在不斷地重複著相同的錯誤,這不是巧合,是人性。

    第一章北有佳人

    北方的冬天,朔風凜冽。

    下了一整夜的大雪,地上早已積了厚厚的一層,一眼望去,白茫茫的沒有盡頭,偶爾一陣風刮過,掀起漫天的雪沫,打在臉上,冰冷刺痛,真是既蕭索又無趣。

    這種見鬼的天氣,本來應該抱著暖爐窩在床上不起來。可惜我沒有那麽好的命,在深山老林裏埋伏了一天,幹掉一窩蜘蛛精,才敢用所剩無幾的靈力暖暖身體。

    不知在雪地裏走了多久,我一腳踹開一戶人家的門,長驅直入。

    暖洋洋的氣息撲麵而來,我禁不住熱淚盈眶。

    感謝天,感謝地,感謝燒得通紅的炭火,當然更要感謝那張看上去又軟又可愛的大床,誰也不能阻止我們相愛!

    顧不得一旁目瞪口呆的主人,我解開鞋襪,飛撲上床,歡唿著打了個滾。

    不錯,確實很軟,還有一股清爽的香氣。

    “好香!”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姑……姑娘……”一個聲音怯怯地叫道。

    在我心目中,男人的臉大致分四種,一種是我二師兄和六師兄那樣的,我謂之為美人;一種是五官端正,相貌還過得去的,我謂之為普通人;一種是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實在是抱歉得很的,我謂之為“不看也罷”;還有一種是白夜,我謂之為:禍水。

    眼前這個目光遊移,舌頭打結的男人,顯然達到了美人的級別。我相信,無論多麽挑剔的人,都會覺得他長得不錯,而且是那種一眼看過去就覺得心情不錯的不錯。床好人也不錯,我嘿嘿嘿地起了壞心。

    “姑娘,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我眨了眨眼,淡然道:“我沒有走錯。”

    “可這是我的床!”美人急了。

    這句話聽起來耳熟,我對白夜說過無數次,怎麽會不知道應對的方法。

    “你的床不就是我的床嗎?”我抽開耳畔的絲帶,任由頭發披散肩頭,衝著他甜甜地笑,“還是說……你覺得我不漂亮?”如果他敢點頭說是,我就一把火燒了他的屋子。

    美人先是一

    呆,而後喃喃:“書裏麵說,會在風雪之夜求宿於山中人家的年輕女子,多半是妖怪……”

    “那你覺得我是嗎?”

    他後退一步,打翻了幾個瓶瓶罐罐。

    我脫去了厚重的外衣,煞有介事地去解中衣,他的眼睛直直地落在我身上,看了一會兒,又慌忙把頭轉過去。

    “姑娘,請自重!”

    我愣了一下,不禁對著床頭的銅鏡歎了口氣:“他果然沒有騙我。我就是死在外麵,也沒有男人願意看我一眼。”我許久沒有照鏡子,乍一看,心情有些微妙。淡淡的眉毛,清透明亮的眼睛,小巧的鼻尖,不薄不厚的嘴唇,尖尖的下巴……鏡子裏的臉像極了記憶中的母親,可我的母後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就已經是傾倒眾生的絕色美女,白令姝之前,專寵七年,羨煞了一眾宮妃。隻是,為什麽同樣一張臉,放到我身上,就沒有這個效果呢?非但沒有驚心動魄的美麗,還顯得格外的……格外的衰。

    “唉!”我再次歎氣。

    白夜你到底看上我什麽啊!

    “姑娘天仙化人,芙蓉出水,何必自輕自賤,說出這樣的話。”美人不再推諉,而是偷偷瞄了我一眼。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生平第一次被人用“天仙化人,芙蓉出水”八個字形容,我差點激動得跳了起來,這年頭都喜歡睜眼說瞎話的嗎?可是這種瞎話,從美人嘴裏說出來,我願意再聽十遍絕不嫌多……

    豈料美人不再說話了,我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失態,皺眉道:“我就知道你是安慰我,你們這些男人,從來都沒有一句真心話。如果我真的是天仙化人,你為什麽站在那裏,不敢過來?”

    這一次他倒是迴答得流利:“姑娘天仙化人,為什麽非自甘墮落不可?”

    “你不但是個呆子,還是塊不可救藥的木頭!”

    我不相信他是塊木頭,他隻是戒備心太重。你看,我走上前去抱住他,他一點也沒有不樂意。我親了親他的嘴巴,他也沒有不樂意。於是我放心大膽地去脫他的衣服,脫到一半,他握住了我的手,把我抱上了床。

    他用被子蓋住了我的身體,然後,一臉憐憫地看著我。

    我心裏咯噔一下,覺得不妙。

    “你不想要我?”

    美人搖頭道:“我不能這麽做。”

    “你一點也不喜歡我?”

    “這和喜不喜歡沒有關

    係,你看起來不像壞女人,我不能這麽對你。”他鬆開我的手,柔聲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有難言之隱,你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幫你。”我抬頭細細地看他的眼睛,那是一雙多情而絢爛的桃花眼,難得的是,美麗卻不輕浮,純粹到近乎真誠。我心中一動,緩緩道:“你真的願意幫我?”

    “隻要我能辦到。”

    “那你剛才就不應該拒絕我,我會好好地服侍你。”我話音剛落,他就露出了訝然的表情:“為什麽?”

    “……因為我沒有家了,我要找一個人收留我。”

    “那你之前……”

    編一個什麽樣的故事好呢?半真半假才能讓人深信不疑,我淒楚地笑了笑,開始講屬於我的故事。

    “我叫紀小七,京城人士,十二年前父母死在了戰亂中,我師父見我可憐,把我養在身邊,教我讀書習字。我出身大戶人家,一朝淪落,寄人籬下,落差來得太大,我一時難以接受,脾氣也就越來越刁鑽,久而久之,師兄師姐都不大喜歡我。由於師父的縱容,我張牙舞爪,橫行霸道多年,總覺得自己了不起,全天下的人都該順著我,包括我喜歡了很久的六師兄。可是我錯了。我得意洋洋地向師兄告白,他無情地拒絕了我,我簡直不敢相信……我傷心絕望,離家出走,走著走著,終於明白了一件事——也許,我並沒有自己想得那麽好。我沒有傾國傾城的容貌,也沒有女人該有的溫柔,我不會女工,不會燒飯,不會討人開心……我什麽都不會,所以,活該被甩。在心情低落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他風流的名聲在外,喜歡和女孩子開各種莫名其妙的玩笑,對我也不例外。我雖然不願意和他糾纏不清,但始終沒有勇氣和他說重話。他不是什麽壞人,至少對我,一直很好,他不說,我也知道明裏暗裏,他都是護著我的。我就是石頭,也有點動容。後來,他和我把話挑明了,說他真的愛上了我,他一定不會辜負我,和我成親之後,絕不會再和別的女人發生關係……”

    說到這裏,我停了一停,無限酸澀地抹了抹眼睛。

    “有些話,明知道不該相信,我卻還是選擇去相信,結果成了今天的笑話。他憑什麽會愛我呢?他愛我,不過是求而不得,虛榮心作祟,一旦得到了,他就不會再愛了。我們成親不過一個月,他就告訴我,他要納妾,我不準,他就出去鬼混,起初他還會編借口找理由,之後幹脆連謊話都不願意說了,他說他已經受夠我了,見到我就覺得厭煩,比起春波閣的若水,紅袖樓的袖袖

    ,我簡直不算個女人……我不想再和我相公吵架,更不想看著他去尋花問柳,一氣之下,就逃了出來。”我也不知道怎麽的,就把後半段故事編成這樣了,就好像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一樣,我覺得寥寥數語不足以表達一個棄婦的哀怨心情,硬是擠出兩滴眼淚,撲到男人懷裏大哭:“他說過他愛我的,他說他不會辜負我,可他每天都和不同的女人在一起,我的心都碎了!你叫我怎麽迴去麵對他!我不會再迴去的……如果你不收留我,我就死在這裏,嗚嗚嗚……”

    我的心真是要被惡心碎了,拜托你捧個場,有點男人該有的反應吧!

    “小七姑娘,你不要這樣……”他輕輕地拍著我的肩膀,想讓我平靜下來,“你說的這件事,我幫不了你。我可以給你銀子,也可以出手教訓你相公,隻是……”

    “隻是不肯和我好,對嗎?”

    我的眼淚收放自如,說來就來。

    “不是的,不是你想得那樣,我並不是一個能夠托付終身的人!”他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你聽我說,我根本就不是一個人!”說著,原本英俊的臉,瞬間變得陰森可怖,在滿頭銀發的映襯下,他的皮膚泛著淡淡的青色,三瓣雪白的花瓣浮在眉梢,眼中的紫紅色熒光徐徐閃動,逐漸填滿整個眼眶。

    以我閱妖無數的經驗來看,他這青麵紅瞳的模樣,在女妖眼中,定然是很受歡迎的。

    我怔怔地盯著他沒有說話,他以為我嚇呆了,唇角虛虛實實的笑容仿佛一朵飄在水上的花,“你看清楚了嗎?我是妖,四千年梨花妖。”

    “那你吃了我吧。”

    我閉上眼睛等死,想了想,又睜開眼睛,“我不在乎你是人還是妖。我寧可嫁給一個妖怪,也不想走出這個門。”

    梨花妖仲怔地望著我,半晌才冷笑道:“你今天嫁給我,明天就要做寡婦。”

    我眼皮不由得抖了一下,他看出什麽端倪了嗎?不可能。簫子沉死後,我收了他的畫骨玉,我已經用畫骨玉隱藏了我周身的靈氣。

    “為什麽我會做寡婦?”

    他輕聲笑道:“因為我很快就要死了。”

    我攥緊拳頭,以為他勘破了我的身份,豈料他微微地垂下眼去,半邊麵孔都埋藏在陰影之中,有種說不出的寂寥,“你不用害怕,並不是所有的妖都吃人,我不會傷害你。既然你和我說了一個故事,那我也和你說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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