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間,遠方的城門突然洞開,一隊騎手朝著他們飛馳而來。


    “看,那邊有人來!”伯裳宏文大喊一聲。


    公孫遼聽得聲音,招勢漸漸放緩。蘇、寂二人本已潰敗,隻靠意誌強撐,見對手無意再戰,也隻好悻悻退下。


    “他們的裝束,不像是龍朝的宿衛軍呢?”寂笙瞧見來人,驚疑道。


    蘇臨月調勻氣息,輕聲道:“那不是南侯府的人馬。”


    那隊騎手速度奇快,可是卻並不踏入漠北軍的大陣中,而是停在一處高坡上,他們身著墨綠色的輕甲,而且帶著麵具,隻露出一雙雙詭異的眼睛。


    “銘門?”公孫遼咦了一聲。


    他們的胸前,有一塊紅色的“銘”字印記。


    幾人大喜,以為救兵來到,雖然人數不多,可是從裝扮上看,這幾個人並不是一般的衛兵。


    蘇臨月卻是不憂不喜,遠遠立定,望著他們。


    “王爺,蘇軍師,我家門主有請。”為首的一位騎士高聲道。


    “哈哈哈,”公孫遼背過手去,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好大的麵子,哼哼,連銘天翔都不敢這樣跟我說話。”


    “出了神武侯,蘇某也從來不認其他的門主。”蘇臨月微微一笑,他已經辨別出來人的身份。


    “門主說,如果王爺有興趣,可以不費一兵一卒,拿下這南州城。”為首的騎士仿佛早就知道了他們的迴答,依然高聲說道。


    “哼哼,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狂妄至極。蘇先生,你說我會不會相信他們?”公孫遼笑道。


    “王爺雄才偉略,自己定奪便是,”蘇臨月一怔,道,“臨月學識淺薄,豈敢妄言。”


    “不過這個條件可是足夠吸引人啊。”公孫遼踏上馬匹,“若有銘門的鬼蝠相助,我將不費吹灰之力。”


    蘇臨月心頭一緊,那山坡上的諸多騎士,正是出自銘門的精銳編製,鬼蝠營。可惜前任的門主將他們的兵符交給了南州銘門手中,因此這些人非但不是銘門的助力,而是對手。他正待說話,卻聽得山上一人道:“王爺果然見識非凡,小侄領教了!”眾騎手閃出一個空隙,一個看似年紀不大的孩子站了出來。他也是一身鬼蝠營的打扮,隻是身後多了一件黑色的披風,抱拳說道,“家父一直記掛王爺,隻可惜身子抱恙,終是未能在臨終前見王爺一麵,抱憾不已。”


    卻聽公孫遼笑道:“銘天羽不知好歹,吃裏扒外,濫殺無辜,慘遭天劫,卻又賴得何人?”


    他笑著說出,卻是絲毫不留情麵。


    那少年被對方一席話氣得麵皮發紫,卻又不能發作,隻得苦笑。他將目光轉向蘇臨月,道:“軍師造訪南州,是為了歸鴻世子麽?”


    蘇臨月心裏惱怒,對方提出歸鴻這個名字,明顯是在提醒公孫遼搶奪人質,以為要挾。如此,則銘門甚至皇帝都會受到牽製。他心裏飲恨,並不屑於迴答他的話,卻轉過頭來照看寂笙傷勢。


    那少年兩頭不順,心底不爽。幽幽說道:“既然二位如此不講情麵,那麽也休怪簫兒我無禮了!王爺,城內已然集結三萬鬼蝠勁旅,若要來破城,隨時恭候您的大駕,到時玉石俱焚,王爺可要追悔莫及!”他頓了一頓,又道,“實不相瞞,南侯座下軍士,將近半數已被我買通,如若王爺肯合作,城破隻在旦夕。事成之後,我銘門自在南州立足,王爺自去攻占帝都,稱王稱霸,銘簫決不插手!”


    公孫遼心頭一動,他親自趕來南州,卻留下全數精銳進擊龍都,隻盼著能夠速戰速決,少生是非。如若真的與他們為敵,即便是有把握攻破城池,隻怕也要耗費些時日。隻是他的心中,尚不清楚這少年心中的詭計,因此沉吟許久,猶豫不決。


    少年銘簫見對方動心,心頭大喜。他轉望蘇臨月,又添恨意。按說這南州銘門與帝都銘門本是同氣連枝,可是他心量狹窄,不能容人,卻是一心想著,成為銘門真正的主人。


    “既然王爺有事商議,那麽可否容我等告退?”蘇臨月扶住寂笙,輕聲道。


    公孫遼朗聲道:“既如此,若是見得銘天翔,就說我與他早晚要有一戰!”他無心插手銘門的家事,而且脅迫人質這樣的手段,他並不屑於去做。


    “不可!”銘簫道,“王爺若是放他們迴去,恐怕要徒生事端!”


    “我們自來救人,要生什麽事端?”寂笙插嘴道,自從見了這個少年,他便渾身不爽。


    “如果我沒猜錯,你便是當今聖上的貼身侍衛,黑龍衛指揮使寂笙?”銘簫道。


    公孫遼順著他的話看向寂笙。


    “是又如何?”寂笙道。


    蘇臨月想要替他迴答,卻終是晚了一步。


    “此人身兼重職,乃是控製帝都禁衛的絕對領袖。王爺豈能饒他?”銘簫得意地說道。


    “既然是歐陽賀的奴才,那麽確實沒有活著的必要了。”公孫遼言畢,一掌擊出。二人相距百步之遙,可這一掌餘波卻似有驚天之力。寂笙措不及防,被打得飛了出去,鮮血噴濺。眾人大駭,蘇臨月想要迴擊,可是卻對上公孫遼那炙熱雄渾的目光,身形頓時一挫,無力再戰。


    “寂笙哥哥!”伯裳宏文掙脫了陸文淸的環抱,抱住他的身子,哭喊道。


    “宏文……”寂笙受這一掌,五髒盡碎。他伸出手來,吃力地握住小孩的右手。


    “要不是我喊著出來玩,要不是我帶你們去上山,這些事不會發生的,都不會發生的……都怪我,都怪我啊……”伯裳宏文內心大慟,眼淚似決堤一般湧出。


    蘇臨月的身子不住地顫抖,與寂笙眼神對視,似有無數的話想要說出。二人剛剛重修於好,尚無時間一敘兄弟情誼。


    “師兄……”寂笙望著他,從腰間遞出了自己貼身的銀劍,“我錯怪你那麽久,心裏一直有愧……我也沒能照顧好歸鴻……他是個好孩子……你幫我把這把劍送給他……我也辜負了陛下的囑托……要是沒有陛下……我……我不可能活這麽久……我……師兄……”


    蘇臨月握住他的另一隻手,也滿是淚痕。他一邊安撫,一邊卻要注意對方的異動,這裏隻有他有能力保護這些人了。


    公孫遼一掌擊出,再無後話。策馬慢步而去。銘簫等一眾鬼蝠騎手,也都無聲退去。漠北軍向著對麵齊齊行進,偃旗息鼓,再無聲響。


    萬籟俱寂,隻留下昏鴉的陣陣低鳴,和一陣陣沉痛的啜泣。


    石虎公孫遼走在隊伍的最後麵,他忽然覺得有些惋惜。忽聽得後麵一陣巨大的哀號,他心想,自己也許誤殺了一個亂世中的英雄。


    可是稱霸的道路上,哪一個不是鮮血淋淋呢?


    作為聖昭武王幼年的朋友,寂笙並沒有等到他君臨天下的那一日,可是在後日,卻也是他麾下眾將中的一員。在昭勳祠裏麵,聖昭武王為他留下了一塊牌位,封號龍壁將軍,就在歐陽賀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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