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帝都最大的象征。聖擇帝一統天下,將皇權集中在他一個人的手中。可是他也沒想到,他是神而他的後人們卻不是。沒人有他那樣充沛的精力跟體力。繁重的國事幾乎葬送了後代的帝王們。聖成帝登基之時已然五十歲,沒到五年就不堪重負,聖孝帝十六歲即位,如今正當壯年,卻已經積勞成疾,身患重症。


    甚至無法端坐龍椅。


    漠北雄兵破關的消息馬上傳進了京畿,一幹朝臣們議論紛紛,卻又拿不出什麽像樣的主意。


    階下的群臣議目目相覷。他們早就知道年輕的帝王已然不堪重負,而漠北軍叩關攻打甚急,若不早作決斷,連帝都怕也要遭受侵襲。


    “金雄關本有幾萬騎兵駐紮,令蠻族幾十年不敢來犯。今日邊關加急奏報,漠北軍已破關入駐,且大肆屠殺百姓。請陛下早作定奪,保我大龍朝平安。”有臣子奏報。


    年老的侍臣一邊輕輕拍打著病重的帝王,一邊偷瞄著殿下的群臣,他的心裏滿是歎息。他甚至想,這些人,哪一個將來會坐在這把龍椅上?他正兀自思索著,卻被一聲渾厚的嗓音打斷了思緒。


    “陛下!”出列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身著武官朝服,體型寬厚,眼神淩厲。“下臣認為,應立即派遣銘門出兵,朝廷供給帝都八門那麽高的俸祿,值此危難時刻,應是為朝廷效力的時候了!”男人的話語洪亮無比,絲毫不顧及病弱的皇帝。


    “南虛將軍……所……所言甚是……”皇帝斷斷續續地說著,聲音弱得幾乎聽不到。可是這幾乎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不停地喘著粗氣。


    “陛下,陛下……”老侍臣忙扶起他。


    朝堂開始騷動起來。


    “南虛乾,你是在命令皇上麽?”大殿靜了下來。聲音來自一個端坐在一旁的人。


    皇宮金殿之上,除了帝王,隻有一個人能夠坐著。手裏還捧著茶。他飲下一口,閉眼似乎在迴味著茶葉的餘香。


    “大都護,下臣不敢。”南虛乾跪倒在地,聲音明顯輕了很多,接著轉向皇帝,拜道:“下臣冒犯皇威,求皇上責罰!”


    大都護放下茶盞,看了看幾乎躺倒在龍椅上的人,道:“銘門自然有職責護衛龍都,可是南虛將軍,一旦城破,你的羽林天軍可有能力保護陛下?”他一邊說一邊飲茶,話語清淡,卻讓南虛乾汗如雨下。他統領龍都羽林天軍,手下有萬餘人,隻可惜近年來招收的都是富家子弟,貴族王室的公子哥兒。這些人遊手好閑,不思訓練,整日花街柳巷,導致羽林天軍的實力大幅下降。南虛乾靠著招募貴族,財源不斷,今番被大都護兩句話,直說得啞口無言。


    大都護緩緩起身,向著帝王微微探了探身,道:“今日陛下龍體欠安。改日大都護府議政吧。”


    眾人正要跪拜退朝,卻聽得一聲響亮的聲音。


    “朝堂之上,難道不是商議的地方嗎!”


    眾人正要跪拜退退朝,卻見銘天翔大踏步走了進來。


    “銘門銘天翔拜見陛下。”


    “既是神武侯,免禮平身。”皇帝稍微坐正,語氣微弱地說道。


    “謝陛下。”銘天翔起身,拜奏道:“銘門飽受皇恩久矣,今番有敵侵犯我大龍領地,銘門自當挺身而出。請陛下擬出詔令,天翔願親赴邊關,退敵擒賊!”


    聖仁帝麵有難色,咳嗽兩聲,道:“我知卿家忠義,隻是……漠北軍來勢洶洶,八萬貪狼忌傾巢而出,銘門向來以騎兵立威,而那貪狼忌正是騎兵的克星。寡人如何忍心……”他斷斷續續說出這番話來,已是耗盡心力.


    銘天翔看在眼裏,痛在心上。他正色說道:“帝都八門,僅餘銘門而已。而今朝廷危難,銘門若不傾盡全力,愧對先帝與陛下。就算我銘門因此潰敗,天翔無悔,銘門無憾!”


    他這番話,鏗鏘有力,言簡意賅,在場臣子有不少深受感動。紛紛出列,齊聲道:“臣等願傾盡全力,護衛龍都,至死無憾!”


    大都護看了銘天翔一眼,微微一笑,奏道:“既然神武侯親自請命,臣必當支持。陛下宜早擬奏章,調撥軍士。”


    聖仁帝六年十一月。漠北大軍攻下金雄關,鋒芒直指帝都。銘門領聖仁帝旨意,率兵保衛帝都的最後一道屏障,銀峰關。除了一幹女眷,銘門幾乎傾巢而出。他們知道,這場戰役對於他們是何等的重要。出發的前夜,淩翼城加入銘門,司職前鋒營統領。帝都的雪,一夜未停。


    銀峰關距離龍都不過百裏,銘門的大軍駐紮至此,早早做好了防禦準備。銘天翔好歌賦,所以每每領兵出戰,必攜帶古琴在身旁。他安排好軍務,便於城中亭內坐下,撫琴而唱。


    “蕭瑟蘭成看老去。為怕多情,不做憐花句。閣淚倚花愁不語,暗香飄盡知何處。


    重到舊時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蓮苦。休說生生花裏住,惜花人去花無主。”


    淩翼城端了酒壺,在旁聽他唱完一陣,方才開口說道:“你這一介武夫,還附庸風雅,學什麽兒女情長。剛離開她多久,這會兒便開始想念了?”


    銘天翔淡淡一笑。“我與她分別,已三年有餘。”


    “哦?”淩翼城來了興致。“難道這琴,不是彈給雨兒姑娘的?”


    “淩兄有聖擇帝托付的玲瓏真脈一事,可還知道先帝另有一物,托給他人?”銘天翔反問道。


    “紫玉玲瓏槍。”淩翼城豁然道,“你跟葉心蓉她?你們……”


    “你這個八卦的家夥。”銘天翔笑了起來。“當年我與公孫遼在此決戰,結識了她。那時她仍在朝。”


    “現在她在哪兒?”


    “你可知道追殺你的人是誰了?”


    “天機閣。此生不忘。有什麽相關?”


    “還有一個組織,也得到了擊殺你的命令。叫做千羽樓。”銘天翔按住琴弦,緩緩起身。


    淩翼城想起了那個酒館裏少年跟他說的話。“她跟千羽樓什麽關係?”


    “她是千羽樓的主人。”


    “所以在得知要殺之人是我時,才沒有動手的麽?”


    “也許。”銘天翔說道,“這樣卻惹惱了幕後的那個人,滅了天機閣。不過他奈何不了千羽樓。”


    “是礙於紫玉玲瓏的威力吧。”淩翼城歎了口氣。“既然是這樣,那我與千羽樓,也沒什麽仇恨了。你這人,現在才跟我說。若是我滅了千羽樓,你後悔都來不及。”說罷爽朗一笑。


    “我與她幾年不聯係,這些事,我也是最近才理清。”


    “七星之亂時,你也是在此地作戰麽?勝負如何?”那段時日,淩翼城已經隱退,雖然知道七星之亂這件事,卻並不清楚其中的詳細經過。


    “我戰敗了。”銘天翔望向遠方的天空。“公孫遼這個人,隱忍的能力無人可及。‘大虛無境’一旦施展,許多攻擊對他都不奏效。我的銘門訣,也傷不到他。”


    “銘門也沒擋住他們?”


    “當年是合帝都八門之力,卻沒擋下他潮水般的進攻。不過現在的銘門,也比以前壯大了許多。那時他沒有貪狼忌,我也沒有銘門鐵騎。”


    “難怪你這麽急著來這兒。一是為了想念情人,二是做好了準備,為了複仇。”淩翼城遞給他一杯酒。


    “你可了解貪狼忌麽?”銘天翔接過酒杯。


    “淩某入靈族前,曾踏遍漠北。對那玩意兒,深惡痛絕。”淩翼城飲完一杯,繼續說道,“貪狼忌的戰馬極其矮小,外表醜陋。四蹄卻是粗壯的多。奔跑起來,速度和力量都是普通戰馬所不能及。它們的叫聲……如同狼嚎一般那,恐怖而且驚悚。想必由此得名。別說是戰馬,我聽了都難受。”


    “怪不得陛下說貪狼忌是騎兵的克星。”


    “那你還帶這麽多騎兵來?”淩翼城頗具諷刺地說道。


    銘天翔淡淡一笑。“騎兵是銘門的根本。況且,說不定有克製他們的辦法呢。”


    “你這個人。”淩翼城想他必是想出了克敵的辦法。“賣關子賣到什麽時候?”


    “你可有什麽對策麽?”


    “對策?淩某一人一槍。便是對策。”淩翼城不屑地說道。


    “持槍的武神,確實是少見。天翔這次可是要開眼了。”說罷哈哈大笑,二人同時舉杯,飲下這激戰前夜的烈酒。


    連續幾日的降雪使得銀峰關白衣素裹,像是憑空鋪上了一層白色的大氈。關隘的兩側峰巒高聳,僅有一條小路可行,使得這裏成為龍都最後也是最堅固的一座屏障。少年將軍望向遠方的城池,上麵高聳的插著一杆大旗,純紫色的旗麵,燙金的“銘”字迎風招搖。他突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欲望,若是能將自己的旗幟插入這座久負盛名的關口,該是何等的驕傲。


    “看見上麵的大旗了麽。”少年以馬鞭指到:“若是有人能將他砍倒,我賞他五千金!”


    身後的將士們發出陣陣呐喊,座下的馬匹也跟著嘶鳴起來,久久在山穀迴蕩。等待主將發令攻城。


    “少將軍。”孟先生策馬趕上,說道:“皇帝派銘天翔駐守此關,可見其重視程度。我軍初到此地,應先探明情況,再攻打不遲。”


    “哼哼。孟先生想是被迂腐的兵法所蒙蔽了。”他用馬鞭輕輕拍了老人幾下,笑著說道,“正因為初至,所以士氣最盛。至於銘天翔。”他高聲道,“若能砍下銘天翔的人頭,我賞金五萬!銘天翔,你可敢應戰!”


    銀峰關下,銘天翔引兵出戰。他不穿甲胄,仍是一襲黑袍。胯下的坐騎是他的愛馬,名為“白墨”,渾身漆黑,四肢雪白。是匹難得的神駿。他手裏持著尖槍,目視前方。身後的步卒們挺起圓盾,長劍,擺起了防禦的陣勢。最後方是大隊的騎兵,蓄勢待發。


    兩軍中間的地麵被積雪覆蓋,一片空白。


    對麵的公孫克冷笑一聲,拔劍出鞘,高高揚起,做了一個下揮的動作。“群狼,出!”


    身後的貪狼忌齊齊發出了嘶鳴。武士們揮舞起他們慣用的戰斧和巨鉞,貪狼忌發起了第一輪衝鋒。然而他們低估了地麵上厚厚的積雪,貪狼忌本來就矮小,馬蹄一旦踏入,便沒入雪中一半,力量和速度的優勢卻施展不開。這樣一來大大影響了騎兵們的奔襲。銘天翔命令步兵將圓盾頂在陣前,自己則一躍下馬,放白墨入城,一人一槍立於陣中,等著貪狼忌的到來。


    沒有速度優勢的騎兵,其衝殺的能力大大減小。銘天翔挺搶出戰,大發神威,將最先趕到的騎兵刺穿。盾劍兵身後的槍兵應聲出戰,他們得了命令,專刺敵人的坐騎。


    “少將軍,如此下去,貪狼忌將損失慘重!”孟先生再次勸說道。


    公孫克毫不理會,高聲下令道:“擺狼鋒,破!”


    更多的貪狼忌嘶吼著,發力奔襲而出。銘天翔身後的騎兵還沒來得及出動,便被這叫聲驚倒,發狂不已。地麵上積雪已被踏平,使得此次衝鋒威力凸顯。槍兵們想要後撤,卻被飛速而至的戰馬撞到在地。騎兵掄起他們沉重的戰刀,扔向前方大陣。圓盾擋不住潮水般的進攻,被迅速撕開了一個缺口。貪狼忌麵貌醜陋,令人生怖,軍士們隻感覺倒一陣惡心。它們的鳴叫,如惡狼哀嚎,原本貌似堅固的陣型,瞬間被洞穿。地麵上血流成河。


    “這就發起總攻了麽。”銘天翔原本以為,這次隻是敵人試探性的進攻,卻沒想到對麵的少年將軍根本是下了重注。他用尖槍刺翻了一個騎兵,卻看見更多的敵人迎麵撲來,黑壓壓的一片,如眼紅的群狼發現了獵物一般。他策動“銘門訣”,身周十步之內,敵人不能近。


    銘天翔目睹了貪狼忌霸道的衝鋒,卻想不出什麽對策。銘門的戰馬根本受不了貪狼忌的嚎叫。而步兵隊更是擋不住騎兵的衝撞。他的心裏突然感到一絲的絕望。身邊的人,已經所剩不多了。


    公孫克嘴角上揚,這樣下去,城內的援兵根本來不及解救,銘天翔就會被撕成碎片。若是殺掉他,看父親會怎麽說?


    然而身後卻突然出現了幾聲慘叫!


    淩翼城在他們身後,隻憑一人一槍,便從整個騎兵隊打開了一道缺口,而他銳利的槍鋒,已經指向公孫克的麵門。


    原來他們隻顧觀看前方的戰事,卻不料淩翼城從天而降。他置身敵人大軍之中,衝殺橫行,全無顧慮。而貪狼忌人挨著人,若要揮刀,難免卻要傷到同伴。公孫克怒吼一聲,持劍對了上去。


    可惜他並不知道,對手是名滿天下的武神。有騎兵搶先一步用戰刀企圖封鎖住武神的攻擊。卻不料他左手持槍,擋住敵人們的戰刀,右手卻凝聚真力,化為利刃,一道銳利光劍脫手而出。


    天賜之刃!


    少年被這迎麵而來的巨光閃得睜不開眼睛,他哪裏抵得住武神最得意的一擊,胸甲護心鏡早被擊成碎片,他隻感覺到胸腔裏湧出一股濃熱的鮮血,整個身子似乎都要飛了出去。淩翼城見已得手,也不敢久留,他身形飛快,大陣之中,已然混亂不堪,無人能留得住他。


    孟先生卻顯得頗為冷靜,他一麵吩咐士兵救下受傷的公孫克,一麵接過令箭,號令前方的貪狼忌撤退。


    本已對銘天翔形成合圍之勢的騎兵迅速地散開了。銘天翔喘著粗氣,望著敵人們撤去。


    這一戰,雖然傷到敵軍主帥,但銘門也傷亡慘重。而給貪狼忌造成的損失,卻是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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