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城市邊緣。
汪川輕輕地摟著晨宇陽的肩膀，晨宇陽的臉色微微赧紅，卻沒有拒絕。
“閉上眼。”
晨宇陽輕輕垂下眼簾。汪川向前邁出一步，然後兩人的身體驟然消失在原地，出現在數十公裏外，那片田野的中央。
晨宇陽站在一邊，有些害怕，但又很堅強地看著周圍那些高大的“樹”，一顆顆橘黃色的渾濁果實，像是一個個裝滿了液體的胃袋，掛在這些樹枝上，裏麵隱隱能看到一個個嬰兒的身體……盡管沒有血腥和怨毒，但如此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田野，上億棵掛滿了這些嬰兒的樹環繞在身邊，晨宇陽仍然感覺到身體發冷，好像有陣陣陰風刮過，如同身處死寂的鬼蜮。
汪川站在一顆樹旁，一隻手搭在樹幹上，閉著眼睛不知道在幹什麽。
他已經維持這個姿勢半個多小時了。這期間，晨宇陽已經感受到了數次大地的震動，想來鍾寧那邊，毀滅機器城市的使命已經快要完成了，這個虛擬世界馬上就要崩塌了，而她……不知將去往何方。
盡管有些害怕，但晨宇陽很安靜，沒有打擾汪川正在進行的事情。
“原來如此……”汪川突然喃喃地說道，他的聲音很輕，沒有驚嚇到正有些精神緊張的晨宇陽，他迴頭看了看這個安靜的女孩，露出一個溫暖又有些愧疚的微笑：“把手給我可以嗎？”
晨宇陽點了點頭，伸出一隻手，放在汪川的手心裏，汪川的另一隻手則搭在那顆樹上。
晨宇陽沒有感覺到任何變化，汪川就維持著這個姿勢待了一會，然後他就收迴了手：“走吧，我們去和他談談。”
他拉著晨宇陽的手，沒有鬆開，依舊讓她閉上了眼，然後邁出一步，他們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原地。
“夢境的可視性原理嗎……”
晨宇陽聽到了這個熟悉的聲音，然而這個聲音並不是從她的旁邊傳來，於是她很驚訝地睜開了眼睛。
她站在一個土丘上，離機器城市和田野很遠，而汪川就站在她麵前，看著她身邊，還緊緊地握著她的手的——汪川。
他的目光就落在他們倆還牽著的手上，臉上露出了一種很複雜，很難讀懂的表情。
然而晨宇陽是認識了他十幾年的好友，她不像常人一樣徘徊於生活中，她在無數的經曆中觀察各種人，各種事，她的天賦堪稱心眼通天，她似乎就是這個世上最能看透人心的人——她也許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讀懂汪川現在臉上的表情的人。
那是語言無法形容的東西，但她懂。
所以她心中很複雜，這種複雜讓她整個人有些微微地顫抖，又不想去看那邊汪川的目光——然後她微微用力，很慢，但是很堅定地把手抽了出來。
這邊的汪川心中難免有些失落，但他並不能說什麽，因為他沒有一直牽著她的手的理由。
所以那邊汪川嘴裏剛剛要說出的話，就咽了迴去。
兩人竟然詭異地陷入了沉默。
“如果你是我，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見你嗎？”這邊的汪川終於開口了。
那邊的汪川看了晨宇陽一眼，然後抬頭看著天上的烏雲，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你曾經是我，但那件事之後，我發現自己對自己還不夠了解……所以我變了，所以現在的我不是以前的我，也可能不是現在你……所以不論是我猜的，還是你猜的，都可能令對方吃驚。”
聽了這句話，這邊的汪川微微有些震驚，原本準備好的一些話語頓時被打亂了，良久，他才不得不說道：“那麽……我希望你不要阻我。”
那邊的汪川微微一笑：“看來我猜對了……然而你很重要，比其他我更重要。”
“因為夢境的可視性原理？”這邊的汪川皺了皺眉頭：“我可以告訴你。”
“不隻是這些，況且你告訴我，我也不一定能得到。”
這邊的汪川看了看身邊的人兒，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做，你也知道為了她，你不可能帶我迴去。”
那邊的汪川張了張嘴，目光同樣看向了晨宇陽。晨宇陽低著頭，並不看兩個汪川的目光。
“我可以帶你迴去，自然也可以帶她迴去。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想留在這裏，對你來講缺失的記憶應該不值一提，就算我們已經變得不同，也不會相差這麽多，你到底有什麽苦衷？”那邊的汪川說了長長的一串話，其中的困惑毫不掩飾。
“我不知道……如果這是某種……你明白的，那麽今天，你應該帶不走我。”這邊的汪川語氣有些悵惘，似乎這個決定，真的是他雖然不願相信，卻不得不相信的直覺和命運。
“……我已經算計過自己一次了，失敗了……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嗬嗬……”那邊的汪川自嘲地笑了笑，然後突然輕鬆地攤了攤手：“那麽隻有打一架咯？”
“那就打一架吧。”
兩人同時看向了晨宇陽，晨宇陽抬起頭，勉強笑了笑：“你們去吧，不用管我。”說完，也許是不想搭理二人，她便自顧自走到一旁的土丘上坐了下來，抬頭看著烏雲中不停吞吐的閃電，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那邊的汪川率先出手了。
他知道第二母體中的汪川已經明悟了一部分“夢境的可視性原理”，雖然汪川不知道他是怎麽明悟的，但事實就是——空間距離在他麵前已經無效了。所以汪川隻能先試試保持近戰拖住他，看看能不能阻止他使用那種“縮地成寸”的本領。
然而事實上，所謂“縮地成寸”並不是一種法術，不需要咒語、手印甚至任何念頭。
所以那邊的汪川第一拳就打空了。
然而他並沒有氣餒，融合了上億次計算中，上億個汪川的人格數據，不管是ai思維方式、格鬥技巧還是對主架構的理解，他都和這邊的汪川相差無幾，甚至超越。那邊的汪川唯一的缺陷就是——他不能運用夢境的可視性原理。
這邊的汪川雖然立即消失躲開了那邊的汪川一拳，但他並沒有躲得太遠，身體正好出現在那邊的汪川拳勢盡頭的地方。他們是完全相同的兩個人，任何偷襲、算計都沒有意義，隻有陽謀，隻有硬碰硬，才能決出勝負。
所以他也同樣一拳向那邊的汪川打去。
這一拳速度沒有比那邊的汪川快多少，但他幾乎剛出拳，拳麵就碰到了那邊汪川的胸口，然後一股強橫的力量就爆發出來。
“轟——”
拳頭和身體的撞擊，竟然發出雷鳴般的巨響，那邊的汪川身體頓時拋飛到了半空，然後他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頭，去勢漸止，慢慢懸浮在了空中，又慢慢落到了地麵上。
“沒有遠近嗎……”
那邊的汪川喃喃自語了一聲，然後他突然向著身體的一側奔跑過去，沒有再接近這邊的汪川，而是繞著他跑起了圓圈。他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終於脫離了人類的動態視覺，但還在加快，又過了一會，就聽到一聲“嘭”的爆鳴，他突破了音障，但速度還在加快。這邊的汪川身邊已經出現了一條黑色的環狀帶，隱隱包圍著他。
“你要是能連天空都覆蓋就好了，這畢竟是個三維的空間。”這邊的汪川悠悠地說著，而那條黑色的環狀帶中，突然衝出了無數的拳影，就好像那邊的汪川在這條帶子的所有位置同時向著中心的這個汪川揮出了一拳。
這邊的汪川身影驟然消失，那無數的拳影頓時匯聚到了圓心的那個點，洶湧地碰在了一起！
沒有任何聲響！仿佛所有的拳影都是幻覺。黑色的環狀帶驟然消失，那邊的汪川身影顯露出來，他看著早就躲閃到半空中這邊的汪川，輕歎了一聲：“你果然不想打。”
“你本來就打不過我。”
那邊的汪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把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晨宇陽身上。晨宇陽似乎有些覺察，轉過頭，看向他們兩個，問道：“你們打完了？”
那邊的汪川沒有說話，也沒有繼續看著晨宇陽的眼睛，而是低頭沉默著，雙拳無意識地捏緊，又放鬆，捏緊，又放鬆……良久，他一句話都沒說，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係統總線。
“啊啊啊啊——”鍾寧瘋狂地追逐著史密斯的身影，然而史密斯躲閃得很輕鬆，他甚至沒有去襲擊站在那邊的童芙和尼歐，就這麽戲弄著鍾寧。鍾寧仿佛失去了神誌一樣，瘋狂地追逐著史密斯的身影，劍身的火光，槍口的火光，不斷在這條公路的各個方向爆發、閃爍，然而卻傷不到特警分毫。
童芙正跪坐在地上，陳國生就枕在她的腿上，身上沒有什麽太明顯的傷痕，但身下的一大灘血跡已經清楚地顯出他受了多嚴重的傷。
“陳叔……”童芙有些哽咽，雖然她極力地不想讓自己產生這種除了徒增悲傷，沒有任何意義的消極情緒，但她依然忍不住……呂振生，陳國生，這兩個年紀都比自己大的人，是她進入輪迴世界後遇到的第一批人，他們是輪迴小隊的成員，但他們給了童芙現實世界永遠都無法再得到的……像是父親一樣的感覺。
盡管沒有那麽多奉獻，但足夠善良，盡管沒有那麽多無私，但足夠仗義，盡管沒有那麽多英雄般的品格，但足夠真實……隻此一點，就是大多數人都比不上的了。即便她自己也做不到，她是智者，她隻想成為一個智者，經曆的悲痛越多，看到的深情越多，她就越想擺脫這些注定的痛苦，用無上的“天理”壓製悲喜交加的“人欲”……
所以她努力地忍著淚水，忍著，瞪著眼，瞪得雙眼通紅，血絲繃現，淚水真的開始緩緩收斂。
“小童……”陳國生微微叫了一聲，然而看到童芙那略微有些扭曲的臉龐，他張了張嘴，終究什麽都沒有說。那是她自己的選擇，陳國生沒什麽文化，也沒什麽主見，但他唯一可取的一點——也是唯一可能被主神看中的一點，就是他認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不論是自己，還是自己的親人，朋友，敵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而別人無權去幹涉，更無法斷言什麽好壞。他和童芙一起度過的歲月不多，但經曆卻足夠複雜，足夠精彩，他清楚這個年齡不大的小姑娘到底背負了多少壓力，也大概知道她已經被摧殘成了什麽模樣……他沒有辦法，也不想阻止。
因為這是輪迴世界，這裏本來就不是正常人該待著的地方，如果非要讓一個人迴歸正常，與想要殺死那個人無異。所以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也沒有再說什麽，他就是這樣，沒有那麽多活著的不甘和目標，也沒有那麽多處世的哲學和觀點，甚至說不好聽的，沒有呂振生那檔子事，他也許會加入尋跡者也說不定。
他就是這麽平凡，普通，粗俗，沒心沒肺，渾渾噩噩。他是注定的配角，為這個輪迴世界真正要舞動風雲的主角們做一個陪襯……
“或許是為他們保駕護航呢……”陳國生喃喃地自語著，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混亂，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麽，眼神漸漸渙散開來。童芙看著他，臉色反而平靜下來，雙眼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臉色顯得更加蒼白，甚至連顴骨都輪廓都有些凸起，她看著陳國生，然後，緩緩地伸手……抹闔了他的雙眼。
“陳叔，走好……”
陳國生的死並不意外，史密斯是ai，他可以在計算允許的範圍內戲耍鍾寧——盡管他自己可能也並不知道這種戲耍有什麽意義——但這種程度的玩耍，絕不會影響他殺死這裏所有人的結果的判斷。他可以在戰局最不起眼的一個時刻抓住一個微妙的空檔，秒殺了唯一能用熱武器對他產生威脅的衛期明，所以他也可以在和鍾寧進行狂風驟雨般的激烈戰鬥中，突然假裝偷襲尼歐，實際上對立刻前去救援的陳國生下殺手。
所以衛期明死了，陳國生也死了。
自汪川加入尋真者們以後，尋真者第一次真的，死人了。
汪川輕輕地摟著晨宇陽的肩膀，晨宇陽的臉色微微赧紅，卻沒有拒絕。
“閉上眼。”
晨宇陽輕輕垂下眼簾。汪川向前邁出一步，然後兩人的身體驟然消失在原地，出現在數十公裏外，那片田野的中央。
晨宇陽站在一邊，有些害怕，但又很堅強地看著周圍那些高大的“樹”，一顆顆橘黃色的渾濁果實，像是一個個裝滿了液體的胃袋，掛在這些樹枝上，裏麵隱隱能看到一個個嬰兒的身體……盡管沒有血腥和怨毒，但如此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田野，上億棵掛滿了這些嬰兒的樹環繞在身邊，晨宇陽仍然感覺到身體發冷，好像有陣陣陰風刮過，如同身處死寂的鬼蜮。
汪川站在一顆樹旁，一隻手搭在樹幹上，閉著眼睛不知道在幹什麽。
他已經維持這個姿勢半個多小時了。這期間，晨宇陽已經感受到了數次大地的震動，想來鍾寧那邊，毀滅機器城市的使命已經快要完成了，這個虛擬世界馬上就要崩塌了，而她……不知將去往何方。
盡管有些害怕，但晨宇陽很安靜，沒有打擾汪川正在進行的事情。
“原來如此……”汪川突然喃喃地說道，他的聲音很輕，沒有驚嚇到正有些精神緊張的晨宇陽，他迴頭看了看這個安靜的女孩，露出一個溫暖又有些愧疚的微笑：“把手給我可以嗎？”
晨宇陽點了點頭，伸出一隻手，放在汪川的手心裏，汪川的另一隻手則搭在那顆樹上。
晨宇陽沒有感覺到任何變化，汪川就維持著這個姿勢待了一會，然後他就收迴了手：“走吧，我們去和他談談。”
他拉著晨宇陽的手，沒有鬆開，依舊讓她閉上了眼，然後邁出一步，他們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原地。
“夢境的可視性原理嗎……”
晨宇陽聽到了這個熟悉的聲音，然而這個聲音並不是從她的旁邊傳來，於是她很驚訝地睜開了眼睛。
她站在一個土丘上，離機器城市和田野很遠，而汪川就站在她麵前，看著她身邊，還緊緊地握著她的手的——汪川。
他的目光就落在他們倆還牽著的手上，臉上露出了一種很複雜，很難讀懂的表情。
然而晨宇陽是認識了他十幾年的好友，她不像常人一樣徘徊於生活中，她在無數的經曆中觀察各種人，各種事，她的天賦堪稱心眼通天，她似乎就是這個世上最能看透人心的人——她也許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讀懂汪川現在臉上的表情的人。
那是語言無法形容的東西，但她懂。
所以她心中很複雜，這種複雜讓她整個人有些微微地顫抖，又不想去看那邊汪川的目光——然後她微微用力，很慢，但是很堅定地把手抽了出來。
這邊的汪川心中難免有些失落，但他並不能說什麽，因為他沒有一直牽著她的手的理由。
所以那邊汪川嘴裏剛剛要說出的話，就咽了迴去。
兩人竟然詭異地陷入了沉默。
“如果你是我，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見你嗎？”這邊的汪川終於開口了。
那邊的汪川看了晨宇陽一眼，然後抬頭看著天上的烏雲，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你曾經是我，但那件事之後，我發現自己對自己還不夠了解……所以我變了，所以現在的我不是以前的我，也可能不是現在你……所以不論是我猜的，還是你猜的，都可能令對方吃驚。”
聽了這句話，這邊的汪川微微有些震驚，原本準備好的一些話語頓時被打亂了，良久，他才不得不說道：“那麽……我希望你不要阻我。”
那邊的汪川微微一笑：“看來我猜對了……然而你很重要，比其他我更重要。”
“因為夢境的可視性原理？”這邊的汪川皺了皺眉頭：“我可以告訴你。”
“不隻是這些，況且你告訴我，我也不一定能得到。”
這邊的汪川看了看身邊的人兒，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做，你也知道為了她，你不可能帶我迴去。”
那邊的汪川張了張嘴，目光同樣看向了晨宇陽。晨宇陽低著頭，並不看兩個汪川的目光。
“我可以帶你迴去，自然也可以帶她迴去。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想留在這裏，對你來講缺失的記憶應該不值一提，就算我們已經變得不同，也不會相差這麽多，你到底有什麽苦衷？”那邊的汪川說了長長的一串話，其中的困惑毫不掩飾。
“我不知道……如果這是某種……你明白的，那麽今天，你應該帶不走我。”這邊的汪川語氣有些悵惘，似乎這個決定，真的是他雖然不願相信，卻不得不相信的直覺和命運。
“……我已經算計過自己一次了，失敗了……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嗬嗬……”那邊的汪川自嘲地笑了笑，然後突然輕鬆地攤了攤手：“那麽隻有打一架咯？”
“那就打一架吧。”
兩人同時看向了晨宇陽，晨宇陽抬起頭，勉強笑了笑：“你們去吧，不用管我。”說完，也許是不想搭理二人，她便自顧自走到一旁的土丘上坐了下來，抬頭看著烏雲中不停吞吐的閃電，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那邊的汪川率先出手了。
他知道第二母體中的汪川已經明悟了一部分“夢境的可視性原理”，雖然汪川不知道他是怎麽明悟的，但事實就是——空間距離在他麵前已經無效了。所以汪川隻能先試試保持近戰拖住他，看看能不能阻止他使用那種“縮地成寸”的本領。
然而事實上，所謂“縮地成寸”並不是一種法術，不需要咒語、手印甚至任何念頭。
所以那邊的汪川第一拳就打空了。
然而他並沒有氣餒，融合了上億次計算中，上億個汪川的人格數據，不管是ai思維方式、格鬥技巧還是對主架構的理解，他都和這邊的汪川相差無幾，甚至超越。那邊的汪川唯一的缺陷就是——他不能運用夢境的可視性原理。
這邊的汪川雖然立即消失躲開了那邊的汪川一拳，但他並沒有躲得太遠，身體正好出現在那邊的汪川拳勢盡頭的地方。他們是完全相同的兩個人，任何偷襲、算計都沒有意義，隻有陽謀，隻有硬碰硬，才能決出勝負。
所以他也同樣一拳向那邊的汪川打去。
這一拳速度沒有比那邊的汪川快多少，但他幾乎剛出拳，拳麵就碰到了那邊汪川的胸口，然後一股強橫的力量就爆發出來。
“轟——”
拳頭和身體的撞擊，竟然發出雷鳴般的巨響，那邊的汪川身體頓時拋飛到了半空，然後他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頭，去勢漸止，慢慢懸浮在了空中，又慢慢落到了地麵上。
“沒有遠近嗎……”
那邊的汪川喃喃自語了一聲，然後他突然向著身體的一側奔跑過去，沒有再接近這邊的汪川，而是繞著他跑起了圓圈。他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終於脫離了人類的動態視覺，但還在加快，又過了一會，就聽到一聲“嘭”的爆鳴，他突破了音障，但速度還在加快。這邊的汪川身邊已經出現了一條黑色的環狀帶，隱隱包圍著他。
“你要是能連天空都覆蓋就好了，這畢竟是個三維的空間。”這邊的汪川悠悠地說著，而那條黑色的環狀帶中，突然衝出了無數的拳影，就好像那邊的汪川在這條帶子的所有位置同時向著中心的這個汪川揮出了一拳。
這邊的汪川身影驟然消失，那無數的拳影頓時匯聚到了圓心的那個點，洶湧地碰在了一起！
沒有任何聲響！仿佛所有的拳影都是幻覺。黑色的環狀帶驟然消失，那邊的汪川身影顯露出來，他看著早就躲閃到半空中這邊的汪川，輕歎了一聲：“你果然不想打。”
“你本來就打不過我。”
那邊的汪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把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晨宇陽身上。晨宇陽似乎有些覺察，轉過頭，看向他們兩個，問道：“你們打完了？”
那邊的汪川沒有說話，也沒有繼續看著晨宇陽的眼睛，而是低頭沉默著，雙拳無意識地捏緊，又放鬆，捏緊，又放鬆……良久，他一句話都沒說，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係統總線。
“啊啊啊啊——”鍾寧瘋狂地追逐著史密斯的身影，然而史密斯躲閃得很輕鬆，他甚至沒有去襲擊站在那邊的童芙和尼歐，就這麽戲弄著鍾寧。鍾寧仿佛失去了神誌一樣，瘋狂地追逐著史密斯的身影，劍身的火光，槍口的火光，不斷在這條公路的各個方向爆發、閃爍，然而卻傷不到特警分毫。
童芙正跪坐在地上，陳國生就枕在她的腿上，身上沒有什麽太明顯的傷痕，但身下的一大灘血跡已經清楚地顯出他受了多嚴重的傷。
“陳叔……”童芙有些哽咽，雖然她極力地不想讓自己產生這種除了徒增悲傷，沒有任何意義的消極情緒，但她依然忍不住……呂振生，陳國生，這兩個年紀都比自己大的人，是她進入輪迴世界後遇到的第一批人，他們是輪迴小隊的成員，但他們給了童芙現實世界永遠都無法再得到的……像是父親一樣的感覺。
盡管沒有那麽多奉獻，但足夠善良，盡管沒有那麽多無私，但足夠仗義，盡管沒有那麽多英雄般的品格，但足夠真實……隻此一點，就是大多數人都比不上的了。即便她自己也做不到，她是智者，她隻想成為一個智者，經曆的悲痛越多，看到的深情越多，她就越想擺脫這些注定的痛苦，用無上的“天理”壓製悲喜交加的“人欲”……
所以她努力地忍著淚水，忍著，瞪著眼，瞪得雙眼通紅，血絲繃現，淚水真的開始緩緩收斂。
“小童……”陳國生微微叫了一聲，然而看到童芙那略微有些扭曲的臉龐，他張了張嘴，終究什麽都沒有說。那是她自己的選擇，陳國生沒什麽文化，也沒什麽主見，但他唯一可取的一點——也是唯一可能被主神看中的一點，就是他認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不論是自己，還是自己的親人，朋友，敵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而別人無權去幹涉，更無法斷言什麽好壞。他和童芙一起度過的歲月不多，但經曆卻足夠複雜，足夠精彩，他清楚這個年齡不大的小姑娘到底背負了多少壓力，也大概知道她已經被摧殘成了什麽模樣……他沒有辦法，也不想阻止。
因為這是輪迴世界，這裏本來就不是正常人該待著的地方，如果非要讓一個人迴歸正常，與想要殺死那個人無異。所以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也沒有再說什麽，他就是這樣，沒有那麽多活著的不甘和目標，也沒有那麽多處世的哲學和觀點，甚至說不好聽的，沒有呂振生那檔子事，他也許會加入尋跡者也說不定。
他就是這麽平凡，普通，粗俗，沒心沒肺，渾渾噩噩。他是注定的配角，為這個輪迴世界真正要舞動風雲的主角們做一個陪襯……
“或許是為他們保駕護航呢……”陳國生喃喃地自語著，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混亂，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麽，眼神漸漸渙散開來。童芙看著他，臉色反而平靜下來，雙眼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臉色顯得更加蒼白，甚至連顴骨都輪廓都有些凸起，她看著陳國生，然後，緩緩地伸手……抹闔了他的雙眼。
“陳叔，走好……”
陳國生的死並不意外，史密斯是ai，他可以在計算允許的範圍內戲耍鍾寧——盡管他自己可能也並不知道這種戲耍有什麽意義——但這種程度的玩耍，絕不會影響他殺死這裏所有人的結果的判斷。他可以在戰局最不起眼的一個時刻抓住一個微妙的空檔，秒殺了唯一能用熱武器對他產生威脅的衛期明，所以他也可以在和鍾寧進行狂風驟雨般的激烈戰鬥中，突然假裝偷襲尼歐，實際上對立刻前去救援的陳國生下殺手。
所以衛期明死了，陳國生也死了。
自汪川加入尋真者們以後，尋真者第一次真的，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