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市曼哈頓區,一座豪華的酒店式公寓內,三十六層,宴會廳。


    電梯門開,一大群黑衣人陸續走出來,皮鞋咯噔咯噔地踩在大理石地麵上,墨鏡後的眼神分毫不露。其中一個麵色平靜的黃種人男子走到前台,說道:“我們來見梅若寶基恩。”


    前台的男子是一個留著小胡子,額頭方方的人,他看了一眼來人,說道:“他等你們好久了,跟我來。”


    進入宴會廳的大門時,門口的保鏢忽然一伸手,攔住了其中一個背著個頭較高的黃種人男子,隻是看著他,什麽也沒說,但是男子知道這個保鏢什麽意思,他看向汪川,汪川輕聲說道:“槍是他的性命,其他人可以不帶槍進去,他不行。”


    兩名保鏢對視一眼,看向了前方帶路的小胡子,小胡子點了點頭,兩個保鏢才把攔住那名黑衣男子的手放下來。


    宴會廳中央,一條巨大的長桌後方,優雅做作的梅若寶基恩先生正晃動著一杯紅酒,微笑地看著正向他走來的那群黑衣人。


    “啊哈,尼歐,救世主本人,見到你真是令人興奮。”


    尼歐站在這群黑衣人中不太顯眼的位置,看了梅若寶基恩一眼,沒有說話。最前方,那名黃種人男子說道:“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嗯哼,先不談公事,為什麽不坐下來喝一杯呢?”梅若寶基恩做了個請的手勢。


    黑衣人沒有一個人動作,那人冷淡地說道:“我們趕時間。”


    梅若寶基恩顯得有些尷尬,他屈起一根手指撓了撓鼻頭,無所謂地說道:“好吧,為什麽我要幫助你們?你知道……汪川……最近可是太出名了……”


    “梅若寶基恩也一樣大名鼎鼎。”汪川說道。


    “我和你們不同。”梅若寶基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掛上了一絲冷笑:“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是什麽時候被驅逐的,也不知道你們到底在母體裏隱藏了多久,但今天你們既然出現在我麵前,從今往後你們的一切,都瞞不過我的眼睛,我大可慢慢戲弄你們,直到你求我放過你。”


    出乎意料的,對麵這些黑衣人居然忍不住發出了幾聲悶笑,雖然很快就收聲,但依然讓梅若寶基恩臉色鐵青。


    “相信我,梅若寶基恩先生,你永遠無法探查到我們的來曆。你有你的好奇心,我們有我們要去的地方,合則兩利,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我們屬於母體,某種程度上,我們也不屬於母體。”汪川一點也不客氣地說。梅若寶基恩就那麽盯著他,嘴裏似乎喃喃地咒罵著什麽,也許是他最愛的法語髒話?但汪川並不理會那些。


    “我要你們殺了先知。”梅若寶基恩突然說道。


    “這不可能,你追殺了她這麽多年都殺不掉她,我們也不行。換個實際點的要求吧。我們可以加入你的陣營,也可以提供源代碼絕給你。”汪川坦言道。


    梅若寶基恩不知道汪川說的是真是假,作為一段程序,怎麽可能輕易交出自己的源代碼?然而他本來就是商人——和地痞,漫天要價落地還錢,他本就沒打算汪川能答應他,至於提出送給他源代碼,根本就是意外之喜,便宜不占白不占。


    “可以,而且你們不能再插手救世主的事情。”梅若寶基恩說道。


    汪川迴頭看了尼歐一眼,笑著對梅若寶基恩說道:“他是不是救世主還不一定呢。”


    梅若寶基恩沉默了一會,臉上終於又出現了那種輕鬆玩味的笑容,他重新端起桌上的紅酒,也不在意對麵的人根本不落座,笑道:“很好,汪川,你成功打動了我。那現在,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我們要去硬盤。”


    “咳,咳咳——”剛剛小啜一口美酒的梅若寶基恩頓時毫無形象地把嘴裏的酒液噴了出來,不停地咳嗽著。他的妻子在旁邊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他擺了擺手示意她沒事,然後有些憤怒地看著汪川,好像汪川在戲弄他一樣:“不可能。”


    “有可能。”汪川一邊說著,一邊隱隱看向長桌後方,一個坐在另一張桌子跟前的邋遢老頭:“是你的話,就一定有可能。否則我們大可一直躲在母體的某個角落,你這麽多年都找不到我們,再找這麽多年也一樣。”


    梅若寶基恩似乎有些咬牙切齒,他沉默地迴頭看了看某個方向,然後轉身,壓低了聲音對汪川說道:“我隻能送你們到入口,剩下的事就與我無關。”


    “當然。”汪川微笑道:“我們隻是路過。”


    路過整個世界。


    “哐哧哐哧哐哧哐哧——”


    火車的咆哮聲根本穿不出多遠,因為四周沒有“遠方”這個概念,火車行駛在一片漆黑的隧道中,似乎根本沒有盡頭。


    說是火車,倒不如說像一列地鐵,兩邊簡陋的座椅,沒有車頭,反而有很多供站立的人保持平衡的吊環。汪川一行人就坐在這列地鐵某節車廂的兩邊座位上,彼此沉默著。


    忽然,車廂一邊的門被推開,一個邋裏邋遢的老頭,留著長長的枯黃的頭發,他看了一眼這些一身黑衣的人,沙啞地說道:“快到了。”


    汪川點了點頭,說道:“檢查裝備,我們可能隨時麵臨戰鬥。”他看向沉默不語的鍾寧,輕聲說道:“鍾寧,別想那些事了……等他們迴來,你總會想通的,現在我們沒時間顧及那邊發生的事情。”


    鍾寧有些勉強地笑了笑,看了看汪川,又看了看旁邊隱隱投來關切的目光的中洲隊眾人,說道:“我沒事,讓大家擔心了……”說完,他解下背上的緋紅女皇,放在膝頭,又從腰後拿出一把造型獨特的轉輪手槍,細細地檢查調試起這兩把武器來。


    看到鍾寧終於把心神放迴到戰鬥中,眾人無不鬆了口氣,畢竟鍾寧可是現在的強力輸出兼坦克,雖然陳國生的實力實際上沒比鍾寧差多少,但眾人總是下意識地覺得鍾寧才是中洲隊的主心骨,隻有當他拿起大劍的時候,人們才覺得整個中洲隊開啟了戰鬥模式,才有信心麵對那些恐怖的ai。


    誰也數不清在母體裏的這些天,鍾寧打退了多少次特警的進攻,以至於到後來,特警已經不再拉風地開著一輛路虎就向眾人衝來,而是無所不用其極地利用母體的地理優勢對眾人進行暗殺。有時候可能突然從窗**進一發狙擊子彈,有時候路邊的汽車會突然向他們衝來,中洲隊的眾人下意識地想起了死神來了這部恐怖片……甚至有時候,他們身邊隻要存在著陌生人,就有可能突然變成一個特警向他們開槍。


    在這樣艱難的局勢下,鍾寧已經不知道拯救了所有人多少次了,不知擋了多少子彈,砍死多少特警,雖然對他自己而言——用汪川的話來說——鍾寧擋子彈是一件非常劃算的事情,反正惡魔血統的生命力是用魔力來衡量的,隻要魔力不衰竭或者不封印,他肉體再怎麽受傷都無所謂,隻要不是一下子壓成肉沫,都會在極短時間內複原。但對於被鍾寧救過的隊友們來說,那份果斷,那份情誼,卻是無法用劃不劃算衡量的。


    話說迴來,鍾寧之所以情緒這麽消沉,不是因為別的,正是因為在硬盤中,另一個鍾寧的遭遇和想法。


    雖然鍾寧不知道第二母體裏的鍾寧腦海裏在想什麽,但第二母體中的晨宇陽對鍾寧說的那句“你很可能連肉體都沒有,完全是一個虛假的人”,卻是被鍾寧聽見了的。


    於是他開始有些耿耿於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耿耿於懷,因為同情?不忍?嫉妒?恐懼?還是別的什麽……


    有些事就是這樣,明明知道不應該,卻依舊忍不住去想。世界上最強大的力,想必就是人大腦的慣性力了吧……


    列車明顯在減速,所有人都從座位上站起來,此間不屬於中洲隊的,隻有尼歐一個人,雖然他現在也算是身手不俗,但跟輪迴小隊這幫家夥比起來,他現在就是“被護送目標”,根本輪不到他出手,他也不能決定自己該去哪兒。


    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現在的尼歐還沒有成為後來那個有主見、有魅力、有理想的三有救世主,隻是一個懵懂地被人牽著鼻子走的“小黑客”。


    列車不斷地減速,眾人也隻能感覺到減速,窗外是一片黑暗,沒有參照物,就無法感知列車具體的速度。


    忽然間,窗外的黑暗猛地一變,就像是從隧道裏突然衝出來一樣,看著眼前的景象,所有人都是心頭一震。


    這是一片廣袤的荒野,隻有稀疏的草甸,沒有樹,也沒有水,灰綠色的草甸一直蔓延到天的盡頭,天空中盡是翻滾著的烏雲,不劇烈,也不靜止,不時有一些陽光從烏雲的縫隙中衝出,但沒等落到地麵,就又被遮擋。


    荒野上有一條筆直的公路,那樣的直,像是用直尺在地上畫出來的一條線,同樣一直延伸到天邊,公路上不疾不徐地刻畫著一道道白色的分割線,這就是一條非常典型的荒野公路。


    列車緩緩停下,最終不動,旁邊沒有站台,沒有小路,隻能踩著灰綠色的草甸到公路那邊去,列車的前方也沒有鐵路——列車就停在鐵軌的盡頭,鐵軌戛然而止。汪川走下車門,踩在那有些枯黃又堅韌的草甸上,迴頭向列車的尾部看去。


    那是一條延伸到天邊的鐵軌,沒有隧道,也沒有盡頭。


    所有人都下車站定,邋遢老頭在列車上說道:“這裏是係統總線,順著那條公路一直走,你們就懂了。硬盤、內存、處理器,都在這裏,但很多地方都設有關卡,那些人比特警要強大多了……我明天這個時候迴來接你們,如果你們不在這,那就永遠別想出去了。”


    說完,老頭就迴到了列車裏,車門關上,向著後方緩緩加速駛去。


    汪川看著那列火車走遠,轉頭平靜地說道:“我們走吧。”


    踏上公路,才真的有一種天地蒼茫的遼闊之感,這片巨大的荒野無遮無攔,一眼便可望至天邊,環視一周,便有一種世界中心的感覺,順著這條筆直的公路看去,更覺天高地遠,世間有無窮事,無窮盡。


    “那是什麽?”尼歐突然說道。他指了指左側的天邊,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卻什麽都沒有。


    “你看到什麽了?”汪川問。


    “巨大的罐子……我不知道,像是罐子一樣,在很遠的地方,很高,很大……還有那裏,那裏也有那種罐子……”尼歐一邊說著,一邊似乎又陸續看見了更多奇怪的景象,然而不論他怎麽形容,怎麽指引方向,周圍人依舊什麽都看不見。


    汪川看了看尼歐腳下的路,突然說道:“尼歐,到我這邊來。”


    尼歐走到汪川站著的位置上,突然一皺眉:“消失了。”


    汪川走到尼歐站著的位置上,眼前的景色卻忽然變化起來,尼歐之前形容的巨大罐子,矗立在道路兩側的天邊,很遠很遠,但看起來依然很高,可想而知站在其腳下看,那必然是高聳入雲的。這種罐子在天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一排排和腳下這條公路平行著,一直排到天邊。


    汪川看了看腳下,他踩在公路上那條白色的分割線上,線很平滑,很筆直,白色的塗料很均勻,很細致,他看了看,踩在這條白線上,向前走了一小步。


    下一秒,他眼前的場景再次一變,天邊那些巨大的罐子——不,應該說是巨塔,仿佛瞬移一樣,瞬間出現在距離公路很近的地方。


    那些巨塔,高聳入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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