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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春雨淅瀝。
月初來到衡山書院時，並未見到李茂然。直至臨近課前，他才急衝衝趕了過來，加之腿傷未好，走路的樣子有些滑稽，月初覺得有趣便多看了兩眼。
李茂然一坐下來，便朝月初那處看去，正好與初月投來的目光相對。不知怎麽的，月初覺得有些異樣的感覺，嚇得急忙將頭撇開，假裝看窗外的雨景。
剛坐穩沒多久，邱夫子便來了，手中也拿著一卷畫作。講了幾段經之後便要眾人將畫作置於書案上，月初長舒了一口氣，幸好她前日沒有偷懶，迴到房內便開始作畫。直至畫畢，已近子時。
眾人將畫將拿出，邱夫子掃了一眼道：“李茂然。“後者依言，將畫作呈上，鋪開後一看。畫上是湖邊一草坡上，有一白衣女子正在看書。月初頓時臉上飄起紅霞，他畫的是自己。盡管前日她穿的是一件淺青的襦裙，但不知怎麽的她就能確定，李茂然畫的是她。
所幸他畫技不好，加之月初自守喪之後就很少著白裙，眾人也沒有往月初身上想。“李茂然，你這是偷看了哪家的姑娘畫的？“課堂上有人調侃道，“畫成這樣，隻怕那姑娘知道了，要打你的。哈哈哈。“
又有人笑道：“李茂然，你公然畫一女子，可是思春？“
月初偷偷掃了一眼李茂然，他隻是坐著沒有開口。邱夫子說道：“所謂畫可窺心並非指所畫之物為所想之事，是指作畫者作畫時的布局、筆觸可看得出其作畫時的心境，而畫作的風格亦可看出此人的性情。“說著，邱夫子又看了一眼畫作道：“茂然畫技不好，卻看得出也是用了心的。“
“夫子，您倒是說說怎麽個看法？“有院生提問到。
邱夫子點點頭，細細說道：“此畫下筆遲鈍，想來作畫時應是心情繁複，布局有意仿照前朝瞿延之的畫作，有心留白，應該是想襯托畫中女子的遺世獨立。不過這筆風狂亂，多處出現錯筆，看來作畫之人性情可能有些魯莽狂悖。“
一段話下來，眾人有些沉默，作畫時的心情他們是不知道的，不過夫子說李茂然的性情倒確實是說準了。
“那夫子可否再說說許月初的？“不知誰提的意，確著實令不少人滿意，此話一出，眾人的目光皆齊齊掃向月初。
月初知道自己也是躲不過的，便乖乖將畫作交給夫子。鋪開一看，是一幅廟會喧鬧圖。畫中是喧鬧的集市，在畫的右側隱約還透出一支粉杏，襯得春意盎然。對比外麵淅瀝的雨，看著此畫不得不讓人心情一暢。
“這才叫畫嘛！“有人喊道。
邱夫子捋須點了點頭道：“月初確實畫得不錯。“
畫作筆觸細膩，略有寫意，用色斑斕，人物生動。“月初前日可去韶宮廟會了？“邱夫子問道。
“正是。“月初不敢隱瞞，如實迴答道。
“前日韶宮廟會，書院沒有放假，原是可惜看不到今年盛況，沒想到看看月初的畫作確有欣慰。“邱夫子嗬嗬笑道。
“毓秀書院竟有放假？“聽夫子一說，眾位院士紛紛捶胸頓足，狠自己不是女子，沒能在毓秀書院上學。
“夫子，可否開始說畫了？“一旁的李茂然開口，臉色卻並不好看。“茂然說的是，我們還是看畫吧。“邱夫子說道。
“月初此作下筆流暢，一氣嗬成。筆觸細膩柔滑。作畫時應是心情喜暢。“邱夫子剛說完，便有院生嚷道：“那是自然，逛廟會能不心情喜暢嘛？“眾人笑作一團。
邱夫子瞪了瞪那院生，繼續道：“畫風雖看似細致卻帶著一絲不羈，哈哈，果然如你字一般。“這話一出聽得眾院生有些發懵，也不知夫子為何如此評價。
看大家一臉茫然，邱夫子便解釋道：“你們有所不知，月初之父原是湖東書院的山長，她自小長於書院，隨院生一起讀書習字，要論才學，隻怕在座沒有幾人能及得上她。“承州尚文，眾人一聽，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敬意，難怪夫子能讓一女子到書院來旁聽，原來是書院山長之女。
“不過也因自小與男兒習讀，你爹雖有意將你養得溫婉，到底還是沾染了些男子之氣。“邱夫子最後評價道。
“夫子，夫子。您這話說得可不對了，我怎麽沒看出來許月初有男兒之氣了？“有院生一開口，便有人跟著附和道。說著還不由多看了月初幾眼，見她溫溫婉婉怎麽也看不出來有男子之氣。
夫子搖搖頭道：“世人有多麵，凡事都需細看、多看才可判斷，我說她有男子之氣也並非表現在舉止上，而是說的心性。心性這東西，平日裏也未必能看清；再說男子之氣亦有多種，或剛毅，或張狂，或果敢，若是將來時機事宜，才可能顯現。眼下事事順平，怎麽會看得出呢？“
眾人被夫子繞得雲裏霧裏，當下也不再開口反駁什麽，沒想到老先生卻又陷入思考。“不過能不能顯現也要看因緣造化，有的人一生平順，心性唯一也不是不可能的……“邱夫子自言自語道。
“夫子？“這時有人叫道，邱夫子這才迴過神來，又點評了幾人的畫作之後，邱夫子神秘一笑道：“今日，我也帶了一幅畫作。你們也看看。“說著便將剛剛帶來的畫作展開，掛起。
是一幅日出山間圖。
畫作一出，皆是驚豔四座。
畫作僅用墨色入畫，筆觸肆意張狂，布局獨特大膽。且不知為何看著，有著異樣的美感。
看了看眾生的表情，邱夫子笑言道：“這是我一得意弟子之作，你們且說說作畫之人因是何心性？“
“此畫畫風獨特，筆觸張揚。此畫作者應該是個兀傲之人“有人說道，邱夫子點點頭，說：“說得不錯，還有嗎？“
“夫子，這作畫之人應該是個誌向高遠卻處境落魄之人吧？“一旁的月初開口道。
邱夫子挑眉說道：“月初何出此言？“
“畫中的樹林裏，鳥獸相聚，唯獨一隻孤鷹飛向日出。想來是否是那作畫之人自喻？“月初說道。“隻是鳥獸麵左，獨獨那鷹是右飛的，除了代表他胸有大誌外，應該也代表著他不為世人所容。“
“月初說的不錯，確是如此。“邱夫子讚道。“可惜才高且傲，這樣的人往往也容易被人打壓。“
“那夫子，這作畫之人現下何處？處境如何？“院生們聽後，不禁有些好奇。
聽院生如此問，邱夫子的眼神忽然暗了下來，臉色有些嚴肅道：“不知。“而後便將畫作收起，置於一旁不再談畫，轉而命院生們開始默經。眾院生不知是何故，不敢多問。
月初看著那卷起的畫作，若有所思。忽見畫軸一側寫著一個小小的“澍“字。頓時一怔，難道這畫是徐澍畫的？夫子說這畫是他得意弟子所畫，那日聽夫子談起父親和徐澍的神情甚是得意，看來極有可能是，想此，當下心生一計。
下課後，邱夫子便要離開，卻聽背後有人喚他，迴頭看去是月初。
“丫頭找我何事啊？“邱夫子問道。月初恭恭敬敬道：“夫子，那作畫之人可是家父舊友——徐澍？“
邱夫子一怔，歎了口氣：“子玉的孩子也是聰慧啊，確實是他，你問此何事？“
月初笑了笑說道：“夫子有那父親舊友的畫作，月初想來必也有父親的畫作，不知當年父親畫的是何物？月初有些好奇想看看？“
“原是如此，那你隨我來吧。“邱夫子聽後笑道。
與毓秀書院不同，因地方寬敞，衡山書院的夫子先生們都有屬於自己的書房。眼下月初便跟著邱夫子到了他的書房。
邱夫子在幾個畫缸裏找了又找，才拿出一卷畫。“喏，這便是你爹的畫。“說著便將畫軸展開，月初上前一看，畫的是一座涼亭，亭內坐著一名女子。
“這……是我娘？“月初一愣，沒想到爹當年畫的是娘親的畫像。
邱夫子點了點頭，“是啊。“
撫了撫畫作，月初突然覺得眼眶有些濕潤。畫中女子正在賞花，嘴角微揚，眼眸含笑，畫得栩栩如生，可見作畫之人必是觀察得十分細致。看來爹是很愛娘的，月初心想。
“你若是喜歡便拿去吧。“邱夫子見她看了又看，想來是極愛，於是說道，“這畫放在我這也是無用。“
月初一聽，心喜當下便道謝將畫卷收起轉而看了看置於一側的畫卷道：“夫子，那****收拾東西，又發現了一塊玉佩，似乎也是那徐澍留下的，畢竟也是不菲之物，我想怎麽也該還給他……不知夫子可知他現在何處？“
邱夫子皺了皺眉：“玉佩？“
月初點頭，“是呀，是一塊玉佩。“
卻見邱夫子思忖片刻道：“子澍家境貧寒，若那玉佩真是他的，想必是意義非凡之物，隻可惜我確實不知道他現在何處。“
“那夫子可知他是為何走的？可還有其它相熟之人？我可以再托人問問。“月初急忙道，生怕晚了一點，夫子又不肯說了。
邱夫子看了一眼月初，默了許久才緩緩道：“也罷，這事確也不是什麽秘密……“便娓娓道出當時之事。
當年徐澍與許玉一起就讀於衡山書院，徐父早亡，又有一病重老母。平日裏隻能靠徐妻做些雜役補貼家用，雖然家境貧寒但他卻十分刻苦，不過因心性桀驁，所以少有人與他來往。唯獨許玉一人與他交往甚密，據說私下還常常接濟他。因性情過傲，在書院裏有不少人對其十分厭惡，常常找他麻煩，若是讓許玉撞見了，便會替其解圍，不過也是次次都能讓許玉碰見。
直至一日，許玉有事外出，而又恰逢當時縣令家的公子有塊寒山硯丟了，寒山硯價值不菲，當即便命人四處尋找，卻仍未找到。後來有人指控說是看見徐澍偷了寒山硯拿去賣了。恰恰又在徐澍的書袋裏搜到了一筆銀兩，無論徐澍如何辯解那是許玉借與他給母親的買藥錢，都沒有人信。就這樣，當時的山長把他趕出了書院，而那縣令的兒子也使了些手段，將他關入牢房。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大了起來，雨聲嘩嘩，聽聞往事的月初一時不知作何反應，隻覺得氣悶。
半響，她才低喃道：“難道就沒有一人質疑過嗎？隻要等到我爹迴來向他求證此事真假便可......“
邱夫子擺了擺手，歎道：“他們要的不是事情真相，他們要的隻是一個能趕他離開書院的理由.....”
月初一怔，“為什麽？就因為他心傲？可他也有傲氣的的資本啊......”
夫子搖頭，“不是因為他心傲，而是因為他家貧且心傲。人心至惡，善妒又欺弱懼強。若無權勢地位，就是再才華橫溢，亦會被欺淩。”
聽罷，月初抿唇不語。忽然傳來一陣響雷，抬眼看了看窗外，天已是陰到不行，“那後來呢？”她又問道。
“後來你爹趕迴來時，已是三日後。而他的母親也因未能及時得藥醫治而病故。自那之後徐澍便攜帶妻兒不見了，有人說應該是遠走他鄉了。”邱夫子撫著額，似是有些疲累。
“因關係到書院名聲，所以此事也就那時的院生知道，再無外人可知。“邱夫子說道，“你爹也曾抗爭過幾次，不過都不了了之，後來他一氣之下才離開衡山書院，也是那時，你爹自立了湖東書院。“
“好了，今日且這樣吧。“邱夫子擺了擺手，神色有些惆悵。“我累了。”
月初低首，心裏有些悶，不知是憤怒，是遺憾還是頹喪，至於自己是什麽時候離開書房的，也已經不得而知了。
如此，那紙婚約怕是有可能空了。
翌日，春雨淅瀝。
月初來到衡山書院時，並未見到李茂然。直至臨近課前，他才急衝衝趕了過來，加之腿傷未好，走路的樣子有些滑稽，月初覺得有趣便多看了兩眼。
李茂然一坐下來，便朝月初那處看去，正好與初月投來的目光相對。不知怎麽的，月初覺得有些異樣的感覺，嚇得急忙將頭撇開，假裝看窗外的雨景。
剛坐穩沒多久，邱夫子便來了，手中也拿著一卷畫作。講了幾段經之後便要眾人將畫作置於書案上，月初長舒了一口氣，幸好她前日沒有偷懶，迴到房內便開始作畫。直至畫畢，已近子時。
眾人將畫將拿出，邱夫子掃了一眼道：“李茂然。“後者依言，將畫作呈上，鋪開後一看。畫上是湖邊一草坡上，有一白衣女子正在看書。月初頓時臉上飄起紅霞，他畫的是自己。盡管前日她穿的是一件淺青的襦裙，但不知怎麽的她就能確定，李茂然畫的是她。
所幸他畫技不好，加之月初自守喪之後就很少著白裙，眾人也沒有往月初身上想。“李茂然，你這是偷看了哪家的姑娘畫的？“課堂上有人調侃道，“畫成這樣，隻怕那姑娘知道了，要打你的。哈哈哈。“
又有人笑道：“李茂然，你公然畫一女子，可是思春？“
月初偷偷掃了一眼李茂然，他隻是坐著沒有開口。邱夫子說道：“所謂畫可窺心並非指所畫之物為所想之事，是指作畫者作畫時的布局、筆觸可看得出其作畫時的心境，而畫作的風格亦可看出此人的性情。“說著，邱夫子又看了一眼畫作道：“茂然畫技不好，卻看得出也是用了心的。“
“夫子，您倒是說說怎麽個看法？“有院生提問到。
邱夫子點點頭，細細說道：“此畫下筆遲鈍，想來作畫時應是心情繁複，布局有意仿照前朝瞿延之的畫作，有心留白，應該是想襯托畫中女子的遺世獨立。不過這筆風狂亂，多處出現錯筆，看來作畫之人性情可能有些魯莽狂悖。“
一段話下來，眾人有些沉默，作畫時的心情他們是不知道的，不過夫子說李茂然的性情倒確實是說準了。
“那夫子可否再說說許月初的？“不知誰提的意，確著實令不少人滿意，此話一出，眾人的目光皆齊齊掃向月初。
月初知道自己也是躲不過的，便乖乖將畫作交給夫子。鋪開一看，是一幅廟會喧鬧圖。畫中是喧鬧的集市，在畫的右側隱約還透出一支粉杏，襯得春意盎然。對比外麵淅瀝的雨，看著此畫不得不讓人心情一暢。
“這才叫畫嘛！“有人喊道。
邱夫子捋須點了點頭道：“月初確實畫得不錯。“
畫作筆觸細膩，略有寫意，用色斑斕，人物生動。“月初前日可去韶宮廟會了？“邱夫子問道。
“正是。“月初不敢隱瞞，如實迴答道。
“前日韶宮廟會，書院沒有放假，原是可惜看不到今年盛況，沒想到看看月初的畫作確有欣慰。“邱夫子嗬嗬笑道。
“毓秀書院竟有放假？“聽夫子一說，眾位院士紛紛捶胸頓足，狠自己不是女子，沒能在毓秀書院上學。
“夫子，可否開始說畫了？“一旁的李茂然開口，臉色卻並不好看。“茂然說的是，我們還是看畫吧。“邱夫子說道。
“月初此作下筆流暢，一氣嗬成。筆觸細膩柔滑。作畫時應是心情喜暢。“邱夫子剛說完，便有院生嚷道：“那是自然，逛廟會能不心情喜暢嘛？“眾人笑作一團。
邱夫子瞪了瞪那院生，繼續道：“畫風雖看似細致卻帶著一絲不羈，哈哈，果然如你字一般。“這話一出聽得眾院生有些發懵，也不知夫子為何如此評價。
看大家一臉茫然，邱夫子便解釋道：“你們有所不知，月初之父原是湖東書院的山長，她自小長於書院，隨院生一起讀書習字，要論才學，隻怕在座沒有幾人能及得上她。“承州尚文，眾人一聽，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敬意，難怪夫子能讓一女子到書院來旁聽，原來是書院山長之女。
“不過也因自小與男兒習讀，你爹雖有意將你養得溫婉，到底還是沾染了些男子之氣。“邱夫子最後評價道。
“夫子，夫子。您這話說得可不對了，我怎麽沒看出來許月初有男兒之氣了？“有院生一開口，便有人跟著附和道。說著還不由多看了月初幾眼，見她溫溫婉婉怎麽也看不出來有男子之氣。
夫子搖搖頭道：“世人有多麵，凡事都需細看、多看才可判斷，我說她有男子之氣也並非表現在舉止上，而是說的心性。心性這東西，平日裏也未必能看清；再說男子之氣亦有多種，或剛毅，或張狂，或果敢，若是將來時機事宜，才可能顯現。眼下事事順平，怎麽會看得出呢？“
眾人被夫子繞得雲裏霧裏，當下也不再開口反駁什麽，沒想到老先生卻又陷入思考。“不過能不能顯現也要看因緣造化，有的人一生平順，心性唯一也不是不可能的……“邱夫子自言自語道。
“夫子？“這時有人叫道，邱夫子這才迴過神來，又點評了幾人的畫作之後，邱夫子神秘一笑道：“今日，我也帶了一幅畫作。你們也看看。“說著便將剛剛帶來的畫作展開，掛起。
是一幅日出山間圖。
畫作一出，皆是驚豔四座。
畫作僅用墨色入畫，筆觸肆意張狂，布局獨特大膽。且不知為何看著，有著異樣的美感。
看了看眾生的表情，邱夫子笑言道：“這是我一得意弟子之作，你們且說說作畫之人因是何心性？“
“此畫畫風獨特，筆觸張揚。此畫作者應該是個兀傲之人“有人說道，邱夫子點點頭，說：“說得不錯，還有嗎？“
“夫子，這作畫之人應該是個誌向高遠卻處境落魄之人吧？“一旁的月初開口道。
邱夫子挑眉說道：“月初何出此言？“
“畫中的樹林裏，鳥獸相聚，唯獨一隻孤鷹飛向日出。想來是否是那作畫之人自喻？“月初說道。“隻是鳥獸麵左，獨獨那鷹是右飛的，除了代表他胸有大誌外，應該也代表著他不為世人所容。“
“月初說的不錯，確是如此。“邱夫子讚道。“可惜才高且傲，這樣的人往往也容易被人打壓。“
“那夫子，這作畫之人現下何處？處境如何？“院生們聽後，不禁有些好奇。
聽院生如此問，邱夫子的眼神忽然暗了下來，臉色有些嚴肅道：“不知。“而後便將畫作收起，置於一旁不再談畫，轉而命院生們開始默經。眾院生不知是何故，不敢多問。
月初看著那卷起的畫作，若有所思。忽見畫軸一側寫著一個小小的“澍“字。頓時一怔，難道這畫是徐澍畫的？夫子說這畫是他得意弟子所畫，那日聽夫子談起父親和徐澍的神情甚是得意，看來極有可能是，想此，當下心生一計。
下課後，邱夫子便要離開，卻聽背後有人喚他，迴頭看去是月初。
“丫頭找我何事啊？“邱夫子問道。月初恭恭敬敬道：“夫子，那作畫之人可是家父舊友——徐澍？“
邱夫子一怔，歎了口氣：“子玉的孩子也是聰慧啊，確實是他，你問此何事？“
月初笑了笑說道：“夫子有那父親舊友的畫作，月初想來必也有父親的畫作，不知當年父親畫的是何物？月初有些好奇想看看？“
“原是如此，那你隨我來吧。“邱夫子聽後笑道。
與毓秀書院不同，因地方寬敞，衡山書院的夫子先生們都有屬於自己的書房。眼下月初便跟著邱夫子到了他的書房。
邱夫子在幾個畫缸裏找了又找，才拿出一卷畫。“喏，這便是你爹的畫。“說著便將畫軸展開，月初上前一看，畫的是一座涼亭，亭內坐著一名女子。
“這……是我娘？“月初一愣，沒想到爹當年畫的是娘親的畫像。
邱夫子點了點頭，“是啊。“
撫了撫畫作，月初突然覺得眼眶有些濕潤。畫中女子正在賞花，嘴角微揚，眼眸含笑，畫得栩栩如生，可見作畫之人必是觀察得十分細致。看來爹是很愛娘的，月初心想。
“你若是喜歡便拿去吧。“邱夫子見她看了又看，想來是極愛，於是說道，“這畫放在我這也是無用。“
月初一聽，心喜當下便道謝將畫卷收起轉而看了看置於一側的畫卷道：“夫子，那****收拾東西，又發現了一塊玉佩，似乎也是那徐澍留下的，畢竟也是不菲之物，我想怎麽也該還給他……不知夫子可知他現在何處？“
邱夫子皺了皺眉：“玉佩？“
月初點頭，“是呀，是一塊玉佩。“
卻見邱夫子思忖片刻道：“子澍家境貧寒，若那玉佩真是他的，想必是意義非凡之物，隻可惜我確實不知道他現在何處。“
“那夫子可知他是為何走的？可還有其它相熟之人？我可以再托人問問。“月初急忙道，生怕晚了一點，夫子又不肯說了。
邱夫子看了一眼月初，默了許久才緩緩道：“也罷，這事確也不是什麽秘密……“便娓娓道出當時之事。
當年徐澍與許玉一起就讀於衡山書院，徐父早亡，又有一病重老母。平日裏隻能靠徐妻做些雜役補貼家用，雖然家境貧寒但他卻十分刻苦，不過因心性桀驁，所以少有人與他來往。唯獨許玉一人與他交往甚密，據說私下還常常接濟他。因性情過傲，在書院裏有不少人對其十分厭惡，常常找他麻煩，若是讓許玉撞見了，便會替其解圍，不過也是次次都能讓許玉碰見。
直至一日，許玉有事外出，而又恰逢當時縣令家的公子有塊寒山硯丟了，寒山硯價值不菲，當即便命人四處尋找，卻仍未找到。後來有人指控說是看見徐澍偷了寒山硯拿去賣了。恰恰又在徐澍的書袋裏搜到了一筆銀兩，無論徐澍如何辯解那是許玉借與他給母親的買藥錢，都沒有人信。就這樣，當時的山長把他趕出了書院，而那縣令的兒子也使了些手段，將他關入牢房。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大了起來，雨聲嘩嘩，聽聞往事的月初一時不知作何反應，隻覺得氣悶。
半響，她才低喃道：“難道就沒有一人質疑過嗎？隻要等到我爹迴來向他求證此事真假便可......“
邱夫子擺了擺手，歎道：“他們要的不是事情真相，他們要的隻是一個能趕他離開書院的理由.....”
月初一怔，“為什麽？就因為他心傲？可他也有傲氣的的資本啊......”
夫子搖頭，“不是因為他心傲，而是因為他家貧且心傲。人心至惡，善妒又欺弱懼強。若無權勢地位，就是再才華橫溢，亦會被欺淩。”
聽罷，月初抿唇不語。忽然傳來一陣響雷，抬眼看了看窗外，天已是陰到不行，“那後來呢？”她又問道。
“後來你爹趕迴來時，已是三日後。而他的母親也因未能及時得藥醫治而病故。自那之後徐澍便攜帶妻兒不見了，有人說應該是遠走他鄉了。”邱夫子撫著額，似是有些疲累。
“因關係到書院名聲，所以此事也就那時的院生知道，再無外人可知。“邱夫子說道，“你爹也曾抗爭過幾次，不過都不了了之，後來他一氣之下才離開衡山書院，也是那時，你爹自立了湖東書院。“
“好了，今日且這樣吧。“邱夫子擺了擺手，神色有些惆悵。“我累了。”
月初低首，心裏有些悶，不知是憤怒，是遺憾還是頹喪，至於自己是什麽時候離開書房的，也已經不得而知了。
如此，那紙婚約怕是有可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