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櫻趕緊隨著福晉入宮,給太後吃了藥。


    太後病情有所好轉,然而即便沒了病痛折磨,她仍舊很快又陷入了昏睡之中,一天十二個時辰,清醒的時間全加起來,甚至不足半個時辰。


    所有人都像是意識到了什麽。


    康熙膝蓋突然疼得厲害,又感染了風寒,擔心傳染給太後,忙搬去了湯泉養病。


    所有皇子都跟著康熙前往湯泉,福晉與側福晉則留在京城為太後侍疾。


    病人本就容易多思,康熙不但自己生病,尊敬的太後也時日無多,他越想越難受,幹脆頒布一道詔書迴顧自己的一生,大致說了為帝之難,同時再次提及了秘密立儲一事。


    有些像是在交代後事。


    沒多久,康熙病情愈發嚴重,太後每日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突然有一天,太後早上太陽剛升起就睜開了眼睛。


    她看起來非常清醒,麵對每一個人都樂嗬嗬的,還拉著福晉與張櫻,以及五福晉、十福晉等人絮絮叨叨地說著自己的生平,迴顧了自己一生最最在意的科爾沁,談起了最怨恨的順治帝與董鄂妃……


    佟貴妃大驚失色,忙讓人去湯泉叫人!


    第102章


    太後與其他人都沒什麽交情, 意識到情況不妙後,也沒了與人寒暄的想法,直接將張櫻、四福晉、五福晉、十福晉依次叫到麵前。


    她與五福晉說話最少, 隻交代了幾句要與五皇子胤祺好好過日子,就看著五福晉那張波瀾不驚的臉沒了說話的興致。但太後也知道五福晉這般的態度實屬正常,誰讓五福晉嫁給五皇子多年, 五皇子一心寵愛妾室,連個孩子都沒給她?


    九皇子十皇子與自己的福晉好歹還有幾分麵子情, 五皇子與五福晉之間別說是麵子情了,彼此早已分居, 二人即便一同出現也根本不給彼此麵子。


    某種程度而言,五福晉與太後也算同病相憐。


    若非因為五皇子在後宅之事上太荒唐, 太後在發現自己時日無多後,也不會不主動告知胤祺。


    人之將死, 其言也善。


    太後歎了口氣,還是拉著五福晉囑咐了幾句:“你不要管胤祺了,人這一輩子也不是沒有男人就不能活了,好好養一個孩子, 以後自己過就行了。”


    五福晉不懂蒙語, 太後勉強囑咐幾句後便讓她退下了。


    而後看向十福晉:“你是個強脾氣, 像我。但一直強著難受的也是你自己, 你與其他人不同,嫁的是皇子, 在京城卻沒有娘家可以依靠。我在的時候,老十還能看在我的麵子上不與你計較,以後我走了,你可怎麽辦啊?以後脾氣放軟一點兒, 看開一點兒,別去糾結那些情情愛愛,與老十處成關係不錯的朋友也就夠了。”


    “以後有機會迴蒙古看看,陪陪家人,專注孩子。”


    十福晉滿眼心慌,拉著太後的手一直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太後見狀不免憐愛,隻得又說了一句:“你四嫂與小四嫂都是腦子清醒的,知道怎麽才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你以後多與她們兩個來往,既然都與老十處成那樣了,就不用再看他心情行事了,自己多交朋友,不要隻與蒙古福晉們來往……”


    安撫完十福晉,太後轉頭看向了四福晉與張櫻二人。


    在太後心裏,這兩個都是皇家難得的清醒人,各自也都有


    著各自的底牌與本事,想必不管在什麽境況下都過得很好。


    太後實在沒什麽需要交代二人的,隻是想起康熙,不免提醒兩句:“皇帝是與天下所有人都不一樣的存在,若是老四無緣那個位置,你們倒還可以繼續這般過;可若是他……捧著敬著,順著遠著……一旦他成了,你們之間除了君臣,再無其他關係。”


    此話一出,不論張櫻四福晉,還是十福晉都瞬間抬頭。


    張櫻倒是還好,接觸過也看過無數分析帝王的娛樂作品與論文等,雖然震驚卻還是接受良好。


    四福晉卻似乎有些接受不了,聽完太後發言後雖然很快斂下神色,可張櫻能看出來她心裏存了事兒,即便還在太後麵前變得有些心不在焉起來。


    十福晉則是為太後透露出來的四皇子可能登上大位的話,而感到震驚。


    太後摸了摸十福晉的手:“多為自己打算。”


    十福晉又是一陣淚崩。


    ……


    皇帝很快帶人迴來。


    胤祺也在其中,能看得出他非常想要盡快趕迴皇宮,又礙於康熙的身體狀況而隻能慢慢磨蹭。


    但好在,胤祺趕迴皇宮的時候,太後尚且清醒。


    康熙不顧病痛走到太後床前,所有人都退後一步,等著康熙與太後說話。


    其實要張櫻說,這對“母子”之間其實更多還是公事公辦,真沒多少貼心話、臨終遺言要說的,而此時此刻,想必不論是太後本人,還是被太後養育長大的胤祺都更想要與對方說話。


    但一個即便馬上就要死了,也還要顧慮自己的身後事,放不下對科爾沁的擔心;一個則還有額娘兄弟、福晉孩子要顧,都隻能看著康熙上前與太後說話。


    好在康熙與太後談話不久,他自己的身體就受不住了。


    太監們趕緊上前將康熙攙扶著進了太後旁邊的偏殿休息,胤祺這才上前,一下就跪在了太後麵前。


    太後看著胤祺,伸手摸了摸他的臉:“你這段時間的關心我都看在眼裏,我走了也不要傷心,這一輩子……我值了。”


    胤祺泣不成聲。


    太後又拉著胤祺的手,似乎想要說什麽,卻在看到五福


    晉毫無波動的臉後閉了嘴。老五福晉已經被這孩子傷得死了心,她說再多,也不過是讓這對夫妻更添幾次爭吵而已,索性不說了。


    她拉著胤祺問了一些家中雜事,就跟尋常人家的長輩一般,關注的都是些家長裏短。


    胤祺故作興奮地與太後說起那些小事兒,知道不知道的,聽說的瞎編的全都一股腦地告訴了太後,太後聽得高興了,胤祺卻在感覺到太後抓著自己的手越來越無力後越發難受。


    直到夕陽西下,月上柳梢,太後在胤祺的絮叨聲中,終於閉上了眼睛。


    就好像,她隻是聽得累了,所以不小心睡著了一樣。


    酉時三刻,太後薨逝。


    舉國哀悼,國孝三月。


    從十二月到來年一二月,舉國上下,不得進行一切慶賀宴飲之事。


    今年的年,似乎過得格外漫長。


    而對張櫻而言,還有一件雪上加霜的事——


    太後薨逝不久,康熙重病。


    “康熙帝足背浮腫,周身沉重,中心煩躁,不能成寐,稍寢即醒,醒時頭暈,至五鼓始寢半刻。康熙帝亦病七十餘日。”【引用】


    在這種人人自危,唯恐惹怒了康熙皇帝的情況下,那些個海外傳教士卻鬧出了幺蛾子。


    海外傳教多是以免費醫療與教育吸引百姓產生信仰,再將神淩駕於皇權之上,讓所有信教的百姓向主奉獻自己的一切。


    這樣做自然有好處,傳教士們可以在段時間內收攏大量的信徒;可也有著非常大的弊端,那就是底層百姓受教育水平不高,一旦信了他們的言論,稍微受到挑撥,就極可能引發動亂。


    而這次激怒康熙的,正是因為傳教士與天主教信徒們極為重視的聖誕節,正好在太後薨逝之後,在康熙禁止一切慶祝活動後,傳教士們還在努力想辦法,那些滿腦子要為主奉獻一切的百姓卻鬧了起來。


    更讓康熙生氣的是,他在下令徹查之後,竟發現這些百姓每年嚷嚷著沒糧食交稅,卻拿出了相當多的糧食奉獻給牧師。


    稅收是一個國家最重要的東西,這些百姓的舉動無疑是在動搖國本。


    即便這些傳教士自己很可能都不知道百


    姓的所作所為,康熙卻已經不願再讓這些傳教士繼續在大清的國土上傳教。


    康熙下令“嚴禁天主教”,驅逐傳教士,同時頒布禁止奔赴南洋貿易的聖旨。


    張櫻:“……”


    我有一句髒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去年新疆棉花大豐收,大清根本就吃不下,若是不能運到海外,張櫻今年怕不是要直接虧本兒。


    這些年她做生意無往不利,雖有小虧,卻還從未遇到這麽大的虧損危機。


    不隻是張櫻,胤禛也在得知此事後頗為頭疼。


    雖然他不知道張櫻也有海運生意,但張櫻與胤禟達成合作,想要到海外傾銷便宜棉布的事兒他還是知道的。


    張櫻還特意與胤禛算過,若是這筆生意能成,他們一年至少能增加二十萬銀子的收入。而且不僅僅是他們自己有銀子的收入,這些棉花一旦有了銷路,新疆的經濟才能發展起來,經濟發展起來了新疆那邊的百姓才能打心眼兒裏服從大清的統治,不再如之前一般多次叛亂。


    經濟的重要性,胤禛在蒙古各部落身上看得清清楚楚。


    就連準噶爾,也就是新疆與部分蒙古地區,不也是因為覺得跟著大清可以生活得更好,才會在之前策妄阿拉布坦試圖再次引發叛亂的時候,給人以可趁之機,最後將一場叛亂消弭於無形?


    若是好好的一門生意,最後卻因為康熙禁止往南洋貿易而破產,也不知道新疆那些嚐到了甜頭的百姓會不會鬧起來。


    但沉浸在悲傷與憤怒之中的康熙是完全聽不進去話的,胤禛也隻能給張櫻出主意:“既然棉花已經種在了新疆,不妨直接在新疆將棉布紡織出來,然後從陸地上運到其他國家售賣?汗阿瑪隻是禁止了海運,卻並未禁止從陸地行商。”


    “我記得以前的絲綢之路就是從新疆穿過?你也算天時地利人和,完全可以想辦法將以前的絲綢之路撿起來。”


    張櫻看著胤禛,有些無語。


    那絲綢之路都荒廢多少年了?當年的樓蘭等古國都已經掩埋在了沙塵暴裏麵,想要將絲綢之路撿起來哪兒那麽容易?


    但她又不得不承認,這確


    實也是一種辦法。


    胤禛自己似乎也知道這辦法不簡單,於是又給出了第二個建議:“汗阿瑪雖然禁止了前往南洋貿易,卻並未禁止前往東洋。雖然東洋那邊人口不算很多,周邊海況也複雜,但你們若想繼續海運,未必不能從將船隻開往東洋,在附近繞一圈兒後偽裝成東洋船隻前往南洋。”


    汗阿瑪禁止大清商人前往南洋貿易,難道還能禁止東洋人前往南洋貿易?


    管天管地也沒有管這麽寬的。


    張櫻鬆了口氣:“多謝四爺出主意,我會好好考慮兩種辦法的優劣。”


    總之,放棄是不可能放棄的。


    最多在新疆多建幾個倉庫,將今年的棉花紡織成棉布後儲存起來,等胤禛登基之後再開啟這門生意。翻了年就是康熙五十七年,康熙在六十一年就會去世,也沒幾年時間了。


    暫時虧損就虧損唄,反正遲早賺迴來。


    更何況,她還不一定會虧損。


    她最擔心的還是之前的海運生意,尤其是瓷器、茶葉、絲綢等賺錢的大頭,這些生意賺來的可是張櫻的私房錢,除了錢億與老獒沒人知道的,由不得她不在意。


    但,這不是還有陸地絲綢之路與東洋海運之路兩條線嗎?


    張櫻暫時放心了。


    與張櫻一般擔心的,還有剛在新疆購置了大量土地、且已經籌備好人手與金錢,就等著天氣轉暖後動工修路的九皇子胤禟。


    他甚至不能放棄修路。


    因為胤禟提前與康熙報備過,若是突然說不修路,以後他再想求康熙做什麽可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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