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將營,他眉心蹙起就沒鬆開過,心腹近衛低聲:“主子,不如去信問一問?”


    這軍中,有一條專門為他而設的傳信渠道,沒有任何泄露的風險。


    那大將站了片刻,最終還是提筆寫了一封短信。


    馮塬接信時,才剛剛在山中出來,他提筆親自迴信,言語很客氣,道:請他不用擔心,事情已經解決了,暫不動即可。


    這封信,很快迴到那大將手裏。


    偌大的將帳,猛虎下山青鬆屏風後,這人靜靜坐在書案前,麵前攤著那封短短的迴信。


    他盯著燭火,有些怔忪。


    這麽些年,他很多時候會想,如果當初沒有……那是不是就不會這樣?


    不必飽受煎熬,無需品嚐情感和理智時刻在拉鋸,午夜無眠獨自品嚐悔恨。


    自可如少年時一般意氣風發,一往無前,雖死無悔。


    半晌,他目露黯然,自嘲嗤了一聲。


    大錯已鑄成。


    現今再想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


    他低頭,以手撐額,久久,才慢慢抬頭,將那將薄薄的紙箋伸到燈火上燒了去。


    ……


    距池州大營四十餘裏,一個叫良鄉的小地方裏頭,一家不起眼的一進小院。


    紀棠也在挑燈火,“不知這個是什麽人?”


    隻要傳信,就必出!


    呂祖拚盡一口氣,說得可夠斬釘截鐵的。


    她很好奇,究竟是怎麽一個人,能這麽有力。


    屋裏就紀棠和趙徵,小院裏還有陳達領著三四個人,就這麽多,其餘人已經被趙徵盡數安排出去了。


    明麵上,由於即將開春,他不得不返迴新昌備戰了。


    但其實他們悄悄留下來了。


    他們判斷,最近應該會有收獲了。


    這一個多月時間來,趙徵這邊一直在準備著,密鑼緊鼓在布置,所有通往池州大營的必經之道上的驛站客店都安排了人手。


    花費了巨大的人手量,篩選過後,把能調的都調往這邊來了,以至於連趙徵本人身邊都隻剩下寥寥幾個護衛。


    廢了這麽大的功夫,就是為了攔截這個“卑鄉”來信。


    要從輿圖上大海撈針這麽一個小地方太難,嚐試幾次無果後,趙徵索性舍棄這個方法,而是將人手投入到會更有效果的前者。


    他和紀棠一致判斷,年前年後,這“卑鄉”肯定會給此人來信。


    若不是,呂祖不會這麽說的。


    呂祖說那兩句話雖極短,但透露出來的意思可不少。他把“卑縣”放在前麵了,放在了主動位置上。“卑縣”隻要一傳訊,他就必會出。


    是不是品出那麽一點非公事的味道來?


    既然不是公事,那就是肯定平時就有聯絡的。


    年節,不管在今人還是後人心中,都占據著極其重要的意義,這個就不用說的了,尤其現今!若是平時都有著這種千絲萬縷的私下聯係,年下少不得去信一封的。


    大將和呂祖不同,他這個身份地位,哪怕是皇帝,都必然視其極珍貴的。


    呂祖不知道有什麽把柄落在馮塬手裏,被他這麽操縱控製又追殺又逃亡的。


    但這一套換到大將身上,是肯定不適用的。


    馮塬肯定不能操控對方,對方必然是有著極大的自由度的。


    卑縣和大將的通信,必然不會通過馮塬。


    趙徵網已經布好了,又適時“離開”了池州,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果然,在正月初三,池州大營往東九十裏的驛道小店,成功截獲了這封等待已久的卑縣來信!


    ……


    夜半收到的消息,趙徵紀棠立即動身。


    風挺冷的,趙徵特地翻出了紀棠最厚的鬥篷,她衝他一笑,接過披上,“走吧!”


    趙徵點點頭,信步出門,兩人翻身上馬。


    半夜疾行,至一半路程,他們棄馬飛掠,以防驚動馮塬。


    雖然據信報,他們已經由明轉暗成功了,無人知悉他們最後見過呂祖一麵,但還是以防萬一。


    越近地方,趙徵脊背繃得越緊,那雙斜挑的利眸帶著一種陰沉沉又極淩厲的鋒芒,整個人像一張挺直的標槍一樣。


    他們終於來到這家小店。


    趕了近百裏的路,現在已經天色大亮了。


    那個家仆打扮的人洗漱穿衣完畢,打了個哈欠,在大堂吃早飯。


    紀棠看了一眼,這人有些功夫底子,但總體打扮和氣質更像富貴人家的看門護院。


    她和趙徵對視一眼。


    劉元低聲道:“此人戶籍和路引,正正是卑縣流雲莊!”


    現在的住店需要戶籍路引登記的,查這個不難。


    劉元正好是管這一片的,昨夜他就到了,觀察試探過後,他道:“這人懷裏有一封信。”


    那仆役吃飽之後,歇了歇,才跨上駑馬拉著的小車,不緊不慢前行。


    按他這個速度,一天大概走三五十裏。


    趙徵就沒動。


    果然,當天入夜仆役也沒到,而是繼續投了一家客店。


    夜深了,風聲嗚嗚。


    這正是個酣睡的好時刻,夜半,偌大的客店內外都沉浸中好眠當中。


    後院的廿二號廂房,窗紗被輕輕戳開,一支竹管伸進來,吹進一縷青煙。


    不多時,窗格無聲推開,跳進幾個人。


    趙徵行至床前,紀棠一矮身,正要伸手進這人枕下摸,被趙徵攔住,“我來。”


    他總怕有陷阱會傷到她。


    趙徵長劍一伸,連劍鞘探進枕下,片刻勾了一封信出來。


    他伸出二指撚起,端詳兩眼,紀棠忙扶著他的手臂湊過去一起看。


    沒有署名,空白的信封。


    抽出裏頭,薄薄一張紙箋,內容也極簡短,隻有一句話——


    “二郎生辰,可歸否?”


    很娟秀的字跡,柔和婉轉,清雋淡香微微浮動,隨這張普普通通的白箋流瀉而出。


    第一眼看望這句話,一種感覺油然而生,仿佛一個溫婉美麗的聲音,在輕輕問出這句話。


    紀棠一愣:“不會是個女人吧?”


    她不禁和劉元對視一眼,兩人麵麵相覷。


    陳達也咽了咽。


    實在是這一句話,和這話的內容,真的很有內眷詢問家中孩子生日男人迴不迴家的那種感覺。


    紀棠不由得就是這個想法。


    這真是一個俗而老套的猜測。


    但……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這橋段之所以能這麽俗這麽老套,根本在於經久不衰,就是因為始終有人受,所以才屢見不鮮啊。


    英雄難過美人關。


    這招使了也好幾千年了,後世不一樣還有各種各樣或黑或白的大小人物栽在這上頭!


    紅顏劫?


    隻是吧,紀棠瞠目結舌:“什麽女人才能有這麽大的魅力呀?”


    最重要的是,什麽女人才能這麽牢牢地將這人捆綁在皇帝的戰車上?!連解脫都不能?


    畢竟,鸕勰芙ㄏ掄庋的功勳,創下這樣的基業,他的眼光毋庸置疑是值得肯定的。


    一個可能會走眼,畢竟趙元泰這樣的影帝,實在也防不勝防。


    隻是話又說迴來,趙元泰是西州趙氏的家主,他帶著兵馬和勢力過來的,和呂衍三人的起點是完全不一樣的。


    呂衍三人一開始的忠心應是無虞的。


    最起碼直到托孤的時候也是。


    假設鸕壅剿勒娌皇親勻灰饌猓那麽有趙元泰這麽一個前車之鑒在,鸕哿僦兆詈笳庖豢諂的托孤,他怎麽也不可能再找有疑慮的人。


    必然是非鐵杆忠耿的心腹不可的。


    這三人,作為其中的一員,基本可能斷定當時是沒問題的。


    在這種前提下,皇帝還能使出美人計撬動他,並讓對方無法反悔,之後牢牢捆在自己的戰車上,紀棠就真的很好奇,這究竟是一個什麽女人?


    這麽流弊嗎?


    ……


    趙徵麵龐隱沒在窗欞投下的陰影中,隻看見他一動不動,紀棠輕喚了他一聲,他將手上的信箋遞給陳達。


    陳達取出一些瓶罐,很小心地試探這張信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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