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人現在在建州,奉皇帝之命來對付阿徵的。”


    “唔,另外有一事鑒雲兄不知,阿徵麾下有些暗中人手,裏頭……有些人涉及了皇太子的事故。”


    紀棠說最後一句之前,先屏退了隨侍在廳內的人,她剛開口,柴興和陳達也立即起身出去了。


    柴興自覺不聽暗部的事,而陳達則出去把守著。


    紀棠大致把這裏頭的瓜葛說了一下,包括懷疑對象不止一個,裏麵深知很可能還有一個池州大將級的人物。


    還有,就是最近期的西嶺前後事宜,他們已經通過趙宸的出現鎖定暗部五個嫌疑人。


    她和趙徵對馮塬的了解還是不夠深入,這是不利的,如果沈鑒雲認識馮塬的話,那再好不過。


    另外,有關這個暗部內鬼,紀棠也很想聽聽對方的建議,對於沈鑒雲的智商她還是很信任的。


    “馮塬我認識。”


    果然!她就說這個圈子很小。


    紀棠和趙徵對視一眼,聽沈鑒雲說,沈鑒雲沉吟片刻:“此人狂傲自負,卻確有詭才,極擅連環計。”


    馮塬師從邗州蒼垣子,鬆鶴先生早年遊學至邗州曾於蒼垣子之師獨孤先生座下聽過五年書,算是門徒。不過獨孤先生去世後,鬆鶴先生和蒼垣子理念很不合,關係隻算泛泛。


    但正如紀棠想的,這個圈子很小,不深交,對方事跡和來路卻是很清楚。


    沈鑒雲道:“你們知道十年前河北大戰的坑殺二陳之事嗎?”


    趙徵怎可能不知?他父皇正是戰死在這次大戰的!這場戰事的每一次大小交戰,他都有反複研究過。


    他立馬坐直了:“陳氏兄弟內訌,被趙元泰趁虛而入,分而大破,最後二陳力竭落馬,被趙元泰坑殺!”


    這是一場時間非常緊湊的大戰,前連寥蓯之弟寥芳,後連河北名將楊時薙,但凡時間差錯一分,趙元泰就非但沒法獲取勝利,反而會大敗殞命。


    直到現在提起這場戰事,還有人說趙元泰占足天時,太幸運了。


    趙徵眸光瞬間變得鋒銳:“鑒雲是說……”


    沈鑒雲微笑點頭:“沒錯,此非天時,實乃人謀。”


    從寥芳到二陳到楊時薙,正是馮塬的連環計,陰毒狠辣,詭謀百出,毫厘不差,也毫厘都不差,從上至下,一環扣一環,坑死了二十萬大軍!


    這是他的代表作,當然,僅在小圈子裏傳播。


    由於不大偉光正,趙元泰正值初初登基極重名聲之時,不好對外宣揚,但其實馮塬在皇帝麾下的位置並不亞於其兄馮增的。


    “連環計?”


    “是。”


    沈鑒雲對紀棠開口問這事的意圖了然於心,細細給說了一下他對馮塬了解後,思索片刻:“馮塬此人膽子狂傲,隻怕皇子他也不曾放在眼中。”


    該利用就利用,想利用就利用,不帶客氣的。


    “隻怕寧王這陂州一行,馮塬目的並不止於此。”


    紀棠點點頭,發現趙宸,對他們有影響嗎?有的!他們這會正搶著往牟縣趕去,連甘州城都不打算進了,就生怕被趙宸那家夥搶在前麵。


    “你是說,馮塬利用趙宸引我們倉促過去,而後伺機而動?”


    自己安排人手,或者通知劉黑思?


    要知道,這劉黑思可不是段天佑。


    而一個趙徵意義可太大了,連皇帝都得顧忌。


    沈鑒雲點頭:“或許如此,或許不止如此,隻引誘之意必有!”


    至於具體馮塬的目的是什麽,這是否就是最後一環,目前線索太少,難以分析。


    不過沈鑒雲卻對擒拿內鬼給出了一個很好的建議。


    他微微一笑:“若殿下仍成此行,不妨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


    ……


    紀棠沒有再多說,沈鑒雲也沒有多問,暗部和明麵軍政是兩個體係,就算親如柴興,趙徵的親表哥,也不會去打探分毫。


    沈鑒雲自然是有分寸的,和紀棠趙徵就“將計就計”討論了幾句,他就起身告退,施施然出去了。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累啊。


    “阿徵?”


    她詢問看趙徵,趙徵點點頭。


    兩人詳細商量了小半個時辰,船就進入甘州地界,然後柴義就到了。


    “主子!”


    柴義一身深藍色紮袖便裝,單膝跪地見禮。


    他接到趙徵的飛鴿傳書後,連夜出甘州城往這邊趕。


    趙徵問:“如何?”


    柴義搖頭:“五人並無異動。”


    “卑職無能,請殿下恕罪!”


    這五人,自然是黃漢、封平、李賢、荷尚豐及孫承玹,這五名嫌疑人。


    這五人初到密州拜見趙徵,經過查問“沒問題”之後,趙徵就將他們召了迴來,沒有再放往池州。


    這個調動也算正常,畢竟皇太子已經不在了。黃漢五人在暗部位置也不低的,次於柴義張惟世陳達,和劉元他們同級,不過劉元等常年在暗部總部,而黃漢五人則會跟隨主子,監控和負責主子所在區域的暗中事務。


    皇太子去池州,他們也跟去池州;現在皇太子沒了,趙徵在密州,那他們召迴密州很正常。


    趙徵把他們召迴來,放在密州,和後來的上雒甘州。表麵和從前一樣,但實際他命柴義安排人手監視。


    現在看來,這個內鬼熟知暗部運作,是自有一套避開監視傳遞消息的法子了。


    “無異動?”


    趙徵冷冷一笑:“那就讓他異動起來。”


    ……


    當天,紀棠就開始準備了,而要開始動作之前,她還見了李賢、荷尚豐和孫承玹一麵。


    趙徵召來的,這三人跟著趙徵一起去的陂州,嫌疑其實比黃漢封平更大一些。


    如今順利迴來,又去牟縣,召他們前來吩咐一番,是正常事。


    趙徵把五個人分成兩撥,屆時看馮塬的消息靈通程度至少可以鎖定一撥。


    “卑職見過殿下!”


    跪地“啪”一聲脆響,聲音鏗鏘有力,紀棠望過去,是三個矯健青年,李賢瘦些內斂,生得不算英俊,但一臉正氣,是個很精神的小夥子。


    而荷尚豐濃眉大眼,三人中最俊,也最高大,身姿很挺拔,神態極恭敬。


    孫承玹矮一些,臉偏瘦,精瘦靈活,看外表就是個暗探好手,但眼神不見飄忽,畢恭畢敬。


    是三個看著很不錯的年輕人,年紀最大的估計也就二十六七,隻可惜,這三人之中,很可能有個背叛者。


    趙徵叫起三人,勉勵幾句,然後告訴他們,接下來不迴甘州,先趕往牟縣,三人工作照舊。


    三人齊聲應下,恭敬告退。


    這三人將繼續在大船所在之地前後策應,卻不在船上,而趙徵的臉,剛才已讓三人近距離看清楚了。


    當夜,半新不舊的商船沿著雒水逆流而上,離開了甘州,進入茂州。


    順利的話,將會在五天後抵達牟縣。


    然就在次日黎明前,趙徵紀棠在船上留了替身,然後悄然離去。


    柴義裝的趙徵,趙徵經過一年,長高了很多肩膀也寬了很多,身量已經和柴義差不多了。


    至於裝紀棠的,則是六子。


    紀棠親自給畫的妝,柴義本來就很有功底,她再演示幾遍修容的竅門,對方很快就掌握了。


    後麵兩人若有需要補妝的,他自行就能解決。


    ……


    清晨,短暫補給米糧的半舊商船離開碼頭,在晨光下的粼粼河麵上越去越遠。


    趙徵紀棠沈鑒雲站在碼頭外麵的人群之後,靜靜看商船漸漸遠去。


    “先投個客棧吧。”


    紀棠迴頭左右看看,選了一家,他們得等一等,等劉元他們到了再出發。


    穿過熙熙攘攘的人車,就近選了客棧要了三間房。


    趙徵心情並不好,見過孫承玹三人後情緒更差,紀棠開門進來時,他正立在大開窗戶前,冷冷看著有些渾濁的江水。


    “你起來幹什麽?趕緊去躺著!”


    趙徵當初那傷太重了,尤其後背,差點把整個人劈成兩半。現在雖然傷愈,但每逢換季或天氣驟變的時候,經常會疼痛難忍。


    他前日舊傷複發,喝了藥好了些,但昨夜又開始發起低燒。


    紀棠要客棧開房,除了等人,更重要是想讓他休息一下的。


    紀棠趕緊把他拽迴來,把窗扇合攏,讓他躺床上去,她探了探他額頭,比昨晚還要燙一點。


    “快把粥吃了,緩緩就喝藥。”


    粥和藥都是紀棠去廚房盯著人弄的,否則有點不放心,不然也不會讓他吹這麽久冷風。


    七月末的清晨,江畔的風已有些微涼了。


    趙徵頭有些昏沉,靠在床頭把粥喝了,他情緒明顯有些低迷,歇歇等吃藥的時候,他喃喃:“阿棠,我這兩日都夢見了阿兄和父親了……”


    紀棠默了半晌,柔聲安慰:“咱們肯定能替他們複仇的,他們在天之靈,見你好好的,才能安心。”


    趙徵側頭看她,沒有點燈的小客房有些昏暗,她目光溫柔似水。


    他心裏一酸,差點落淚,無限陰鬱壓抑在這一刻盡數化作委屈,他慢慢靠過去:“阿棠……”


    誒,他壓力實在有點太大了,紀棠拍拍他的背,溫聲說:“這次咱們不是設計得很好麽?肯定能把暗部這人揪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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