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淮頻頻迴頭,柴義沒找到,卻先等來了紀棠。


    在看見紀先生倆身影在月洞門外閃過那一刻,他險些高唿喊人出聲!


    高淮生生忍住了。


    萬幸,紀先生進來了。


    高淮叫去找人的人沒找到柴義,見紀棠院子還亮著燈,於是進去說了。


    紀棠被趙徵嚇了一跳:“怎麽了?”


    趙徵平時練武很拚的,他武力值也超高,但煉超過兩個時辰就過了,這才剛迴來也沒戰事呀?好端端的做什麽這是?


    她忙喊他:“夠了夠了,快停了去睡吧!”


    她一來,趙徵就收了刀勢,兩人麵對麵站著,她瞪了他一眼,之前紀棠給他規定過一次練武不能超過兩個時辰的。


    趙徵情緒本來就不對,再加上才剛從戰場上歸來,那一身帶著殺氣的血腥味被淋漓的汗水催動的淋漓盡致,他眼神陰鬱帶戾,對紀棠尚勉力收斂不肯讓她察覺,但紅豆就沒這個待遇了,被那泛著血絲的視線掃過的時候,仿霎時被猩紅的大型野獸盯住一般,紅豆汗毛瞬間就立起來了。


    她嚇壞了:“主,主子……”


    紀棠已經說好,改天擺上酒宴,告訴大家以後紅豆就是她的義妹妹了。


    紅豆在她的堅持下應承下來,也肯改口喊她阿姐了,這會被趙徵這麽盯了一下,她直接嚇得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紀棠趕緊低聲安撫:“沒事沒事,別怕,他人很好的。”


    她佯怒瞅了他一眼,側頭溫聲細語安慰紅豆,紅豆不敢吱聲,偷偷瞄了他一眼,縮在紀棠身後不敢說話。


    趙徵垂眸。


    “快去擦擦。”


    紀棠一手牽著紅豆,一手拉著趙徵,往演武場一側的屋舍去了,吩咐調溫水給他擦身,才三月份就別急著用涼水。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輕快帶這笑,但因為有紅豆在,她沒進屋子幫他和他聊天,也沒有倚在廊下哼那熟悉的輕快小調,而是竊竊私語和紅豆在說話。


    她聲音有點小,聽不大真,隻隱隱約約聽那清越的聲線隱約說著,咭咭輕笑,似琵琶輕鳴,距他又近又遠。


    他伸手不會夠到。


    趙徵一下子攥緊手上的寢衣,手背青筋暴突。


    夜涼如水,幾點黯淡的星子懸於天際,厚重的烏雲把明月遮蔽住了,隻剩下孤零零的星星。


    夜深了,四下寂靜,隻聽見巡邏衛隊軍靴落地的聲音和遠處更夫的梆子聲。


    “篤篤篤——”


    與紀棠並肩而行,她溫熱的氣息和偶偶私語的笑聲,多深的夜都不會孤單,隻是今日她把他送到主院門外就揮手告別了,笑嘻嘻拉著紅豆往另一邊院子去了。


    輕快帶著雀躍感的步伐,輕輕一躍輕盈的快走,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牆角的芭蕉樹後。


    笑聲已杳,四周空蕩蕩的,黑沉如墨的夜色將他吞沒。


    ……


    趙徵掩上門,背靠著門板,他劇烈喘息著。


    他不笨,相反他極聰慧敏銳。


    柴義言下之意,他一下子就敏銳地察覺了。


    隻是兩人的重點有差別,柴義的重點是趙徵,而趙徵從一開始的刹那,他全部注意力唯獨鎖定了那句“……您不想想自己,總要為紀先生想一想?”


    您總是為她好的……吧?


    他痛苦極了,無法抑製深入他骨髓的渴望和獨占欲比任何一個時候都要強烈,從院門至房門這短短的一段路,他就花費了全身上下所有的自製力。


    “……阿唐。”


    他知道自己狀態不對,他是無比地希望阿唐好的,這個堅定的信念是他所有自製力的來源。


    這讓他陷入了痛苦的掙紮之中的。


    虎口崩裂的痛,掌心磨損火辣辣的,他捂住眼睛,慢慢滑坐下去。


    趙徵整整枯坐一夜。


    可他終於還是沒法抵擋住心中渴望,一宿無眠,翌日的深夜,“哐當”一聲屋門霍地打開,趙徵狂奔衝到紀棠的房前,“阿唐,阿唐!!”


    他用力拍打房門!


    他煎熬著,可他不想讓紀棠察覺,從昨夜到現在他都沒有和紀棠見過麵,就在剛才,腦海那根弦“繃”地斷開了,他不顧一切跑了過來。


    “嘭嘭嘭”的擂門又急又重,把紀棠嚇了一大跳,她驚醒翻身坐起差點滾下床,趕緊衝出來打開門一看,風平浪靜。


    聞聲而來的衛隊見是趙徵和紀棠,不明所以,但還是拱拱手無聲退下了繼續巡邏。


    紀棠驚魂未定:“怎麽迴事,嚇死我了?!”


    人嚇人,嚇死人啊大哥,剛才驚醒一瞬還以為老巢被人端了,趙徵急著喊她跑路呢!


    趙徵背著光,並看不清他泛紅的眼和臉上的表情,她拍拍心口抱埋怨道。


    她是真被嚇到了,月光下素來泛著健康粉色的臉有點點白。


    趙徵急忙說:“沒事,別怕沒事。”


    嚇到她,他瞬間慌了,偃旗息鼓,一疊聲解釋先安撫她。


    “下迴可不許這麽嚇人了哈!”


    紀棠叉腰瞪了他一眼,她膽子大,嚇了一跳馬上又好了,側頭湊近瞅了瞅趙徵的臉色,“怎麽這麽憔悴啊?”


    “幹嘛去了你,白日不是去大營麽?”


    她沒穿鞋子,赤腳踩在地麵上,關心摸摸他的手和額,卻發現觸手冰冰涼一片,她蹙起眉頭:“你怎麽啦?可是生病了?”


    她一下子變得憂心忡忡,極關切地說著,又踮起腳摸他的耳後和後頸。


    他怔怔看著她,感受那雙柔軟溫暖的手一一摸過他的手、腕脈、額頭、臉頰,還有耳後和頸脖,他唇動了動,忽道:“阿唐……能給我做一碗牛肉麵嗎?”


    “當然可以啦!”


    紀棠有些詫異,抬頭看了他一眼,卻見他神色看著正常,也沒什麽生病不適的表症。


    難道是餓的?


    紀棠打定主意明天喊府醫來給他診個脈,順便調個換季用的藥膏給他後背用,不過這會他說餓,麵肯定要先給他做的。


    紀棠沒好氣瞪了他一眼後,卻跑迴去趿迴鞋子披上外衣,他一直站在門邊等著,迴頭看那道拉得長長的影子,心就軟了,剛才是有點氣的,現在全沒有了。


    她跑迴去,衝趙徵一笑,眉眼彎彎,拉著他的手:“走咯!”


    主院就有小廚房,兩人的院子之間開了一個小門,他倆共用這個小廚房,也就不用跑出去了。


    把燈火挑亮,紀棠挽了挽袖子,開始加水加蛋和麵,麵和好了放邊上醒一醒,她吹燃火折子點火,往鍋裏加水燒著。


    不大的廚房,咕嘟嘟鍋裏的水燒開冒著白色蒸汽,麵被擀開切成一條條,她哼著小調子,撈起鹵牛肉厚厚切塊,趙徵喜歡吃厚的,有嚼勁。


    她掀開鍋蓋,水蒸氣氤氳整個小廚房,橘黃燈光映在她的側臉上,側顏線條纖巧柔和。


    趙徵站在門檻外,手扶著門框,一眨不眨看著。


    麵做好了,熱氣騰騰的手擀麵,上麵淋了鹵汁兒的厚厚牛肉片,還臥了兩個荷包蛋,幾點蔥花灑在上麵,味濃又湯清。


    兩人沒有去別的地方,就在廚房的小桌子上吃,把麵端過來,他低頭吃,她托腮看著,微笑盈盈。


    這個恬靜得像首詩的夜晚,就著昏黃的燈火,一口滾燙的麵含在嘴裏,趙徵忽然想起了從前那個夜晚。


    那艘小小漁船上,隻撈到一條魚,她把魚身魚肉都給了傷重的他,她蹲在那啃烤焦的魚頭魚尾巴。


    遠處漁火隱隱照在她的臉上,她卻是笑盈盈的,和今天一模一樣。


    他一慟。


    可能連紀棠都不知道,他曾起過誓,隻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讓任何人傷害她!


    可如今,他怎能?


    趙徵斂目,他低頭吃麵,把那海碗的連麵帶湯都吃幹淨了,紀棠要給他再做,他搖頭說不用了。


    他把她送迴房裏,看她掩上了門,他一個人迴到黑暗的房間中,站了很久很久,眼眶有些潮熱,但最終,他還是下定了決心。


    做出了一個極其艱難又痛苦的決定。


    第34章


    紅豆遠道而來,紀棠安置好她後,又專門抽時間一起熟悉環境陪伴了好幾天,這才重新投入工作迴到原來軌道上。


    她就發現了,她都好幾天沒見趙徵了。


    這家夥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早出晚歸的,連府裏的演武場都沒去過了,有這麽忙嗎?


    紀棠也趁著這個機會給自己小小放了一個假,帶著紅豆府裏府外逛了一下,擺了酒宴,該認識的人也順道一起認識了,第四天一大早,她穿著紅豆給準備好的衣裳,攬著她兩人在鏡子前照,春陽斜斜射在黃銅鏡麵上,兩張大大的笑臉在發亮,“好了,這些活兒以後就別搶著幹啦!”


    她掐了掐紅豆的腮幫子,笑著囑咐幾句,邁著輕快的腳步穿過和主院連同那扇小門,往趙徵那邊去了。


    這時天還沒亮,她特地起了個大早想和他一起出門的,誰想這家夥居然已經走了。


    這麽快?!


    但好在沒走遠,紀棠是掐時間起身的,這會趙徵才剛出了院門,她趕緊喊:“喂喂,走那麽快幹嘛呀?”


    紀棠清脆聲音帶著笑意,蹬蹬蹬追了上來,一拍趙徵的肩:“等等我啊!”


    趙徵頓住腳步,他垂了垂眸,“嗯”了一聲。


    他有點怪怪的。


    紀棠打了個哈欠,沒辦法起太早了,要是平時的話,趙徵肯定會和她說些“晚些起無妨”“反正沒大事”之類的話,不過他今天沒說。


    “你怎麽啦?”


    紀棠湊過來瞅了他兩眼,抱怨:“這幾天都沒見你人,有這麽忙嗎?”


    趙徵挺直脊梁,慢慢往後挪一步,和她並肩往前走,耳邊是她熟悉那語調輕快的說話聲音,他勉力控製著自己,沒有側頭去看她。


    “快的話,近日就會對平陰山南用兵,營裏需早些做準備。”


    這些日子,趙徵都在大營操演兵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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