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這個時候,趙徵心裏就不大舒服,他總會想法設法把紀棠喊迴來。


    當她身邊剩下自己,他情緒才會恢複過來。


    這個孤獨又戒備心極強的少年,對他的阿唐產生獨占欲。


    並極強烈。


    紀棠自告奮勇和柴興勾肩搭背出去的時候,他就很礙眼的。


    “稟殿下,州衙門戍衛完成,未見不妥。”


    “池州暗部黃漢封平等人已到,殿下可要親自接見查問?”


    “不見,你去查問。”


    “是!”


    勉強忍下,手裏翻著密州卷宗,注意力卻有一半放在門外,趙徵等啊等,好不容易終於等到紀棠迴來了。


    他卻差點破功。


    ……


    紀棠和柴興是萬萬沒想到,這個士良膽子居然這麽大。


    太守虞盛居然不是被囚禁了,而是死了。


    兩人準備一下,換了身衣服,從側門出了州衙門,不疾不徐,一路逛一路說笑,往太守虞盛休養的城西大宅。


    紀棠柴興帶著兩個人,繞著這宅子走了一圈,一個身穿藍衣的小子竄了出來:“你們是找虞太守的吧?”


    他身邊還有個老仆,老仆憔悴駝背又淒惶,眼底卻隱有帶幾分殷切看著他們。


    紀棠眨眨眼睛,饒有興致看了這小子一眼,抱臂:“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


    他們並沒大咧咧繞著宅子的,這是防止驚動裏頭的人,這小子卻突然竄出來了。


    不過那老仆狀態卻不大好,人好像在崩斷邊緣,紀棠一說話,他直接“噗通”跪下,崩潰哭道:“殿下,殿下,您要給郎主他做主啊!!”


    “求您了!!”


    砰砰砰拚命磕頭,下下見血那種,紀棠唬了一下,還是柴興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拽起來,老仆滿臉鮮血,手腳還激動地掙紮想繼續磕,幸好是柴興,不然這爆發勁估計一般人拽不住。


    柴興聲音低了八個度,甕聲甕氣:“老人家,你放心,要是你家郎主遭了冤屈,殿下肯定給他做主的。”


    這老仆明顯是虞盛的人了,至於這小子吧……柴興皺眉看了他一眼,“紀兄弟?”


    “帶上吧。”


    紀棠笑了笑,招手:“小子,你過來。”


    反正就打探虞盛的現況。


    這人肯定能給他們很大的幫助,好用為什麽不用?至於後麵的,後麵再說。


    “興哥你有點不會拐彎啊!”


    被紀棠拍了拍肩膀調侃的柴興皺了眉頭打量那小子一眼,直接像抓雞崽一樣把人拎起來,留一個人照料這老仆,三人翻牆進了宅子。


    果然,後麵的事情如絲般順滑。


    士家固然是地頭蛇,但遇上如暗部和柴興這類頂階世家培養出來佼佼人才,還是差遠了。梁五逛了一圈,已經選定合適的進入點,三人輕鬆進去,繞了些路,很快按照老仆指點找到囚禁“虞盛”的房間。


    趙徵的就藩真的太突然了,士良驟不及防,這臨時選出來的太守“虞盛”破綻百出,把守衛的人撂倒後,恫嚇幾句,這人就差點尿了,竹筒倒豆子都說完了。


    紀棠戴著手套蒙著麵巾,這是預防真瘧疾的,沒這迴事她把帽子和麵巾都扯下來,笑吟吟看著那個小子:“你還什麽要說的嗎?”


    “……”


    那小子被柴興鉗著,對上紀棠微笑彎彎的一雙晶亮眼眸,噎了一下,硬著頭皮說:“……呃,寥伯說,虞大人遇害前應留有遺書。”


    有這個,就能直接把士良錘死了。


    然後這小子就眼睜睜看著梁五繞著屋子走了一圈,這裏敲敲哪裏挑挑,很快從房梁和屋柱一處接口的縫隙停下來,這處緊窄的縫隙處有陳舊灰油,看著原裝得不能再原裝,但這人一撬,撬開灰泥,然後就把一封信撬了出來。


    紀棠接過信,打開一看,衝小子露齒一笑:“謝謝你啦,你立了大功喔,跟我們一起迴去吧!”


    她湊過來瞅了他一眼,冷不丁:“你主子應該是士家右支的人吧?”


    紀棠笑嘻嘻,也不用他迴答,一跳跳下來:“二哥,走吧!”


    柴興行二,渾厚聲音響亮應一聲:“好!”


    ……


    兩人滿載而歸,迴到州衙門時,趙徵正好在接見士良。


    他垂目摩挲拇指上的扳指,慢慢一頁頁翻著卷宗,士良做賊心虛,迴了兩句押了太守大印的州令,忍不住就開始辯解起來。


    “……太守大人去年病情還沒這嚴重,尚能起身閱看重要公文,這州令是太守批閱後下發的,……”


    紀棠前腳跨進來,聽到的就是這句,忍不住吐槽:“那大概是虞大人的魂魄在批閱吧。”


    人都死了五年了,居然還能起身閱看公文,流弊啊。


    紀棠招招手:“二哥!”


    柴興在紀大佬身邊充當一個合格的打手,紀棠指哪他打哪,聞言冷哼一聲,將手裏提著的守衛俘虜一擲,直接扔在正廳地麵上。


    他兩步走進來,一腳踩在被揍得臉紅鼻青還斷了一條肋骨的守衛胸口,後者殺豬一樣嚎叫起來了,把迴頭一看的士良嚎得臉色鐵青一片。


    柴興捏了捏拳頭,咯咯作響,紀棠挑眉瞄了這老家夥一眼:“怎麽了,士州丞,你臉色怎麽這樣難看呀?可是也病了?難道被傳染了瘧疾?”


    柴興嗬一聲嘲笑。


    這兩人一唱一和,默契非常,爽是爽得不行了,唯獨趙徵不爽。


    趙徵見紀棠迴來,本來是很高興的,他都站起來步下台階了,誰料紀棠喊了柴興一聲二哥。


    他剛好行二,在他心裏,他才該是她口裏的二哥才對。


    柴興紀棠配合默契得不行,他卻無端一股無名火直衝天靈蓋!


    這段日子積攢的不舒服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一刹那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鬱懣,如鯁在喉,不痛快到了極點。


    猶如一頭被侵犯了僅有領土的孤狼,瞬間就憤怒了起來!


    他隻有阿唐。


    危難至今一路,阿唐隻對他好,如今卻生生添上一個默契十分的別人,他有些受不了。


    趙徵臉色一下子就陰了下來。


    那股無名怒火卻不知該從何泄起,正巧士良受驚,倒退幾步,一腳踩在他的靴麵上。


    趙徵沒動。


    士良慌忙迴頭看來,大驚失色,隻不待此人說話,趙徵冷冷問:“你還有什麽話說?”


    聲音陰沉,一雙琉璃褐色的冷冷利眸如同百丈寒冰。


    第29章


    “殿下,殿下,請聽下臣一言!”


    士良急促說著,冷汗瞬間濕透重衫:“此乃汙蔑之言,汙蔑之言呐!下臣與虞太守交往不深,不,不……呃!”


    “錚!”一聲長劍出鞘的銳鳴!


    趙徵完全沒有聽士良辯解的打算,冷冷一句問罷,那雙琉璃冷色的深褐眼珠動也不動,他直接反手一抽腰側佩劍,幹脆利落,一劍送進士良的心窩。


    趙徵直接殺了士良!


    “噗”一聲利刃入肉的悶響,長劍透體而出,士良僵住,瞪大眼睛,趙徵居高臨下,垂眸淡淡,“唰”一抽,長劍拔出。


    士良僵直站立片刻,“嗬嗬”兩聲,栽倒在地。


    鴉雀無聲。


    士家兩個侯在門邊的仆從書佐癱死在地,篩糠般抖著;方才仍隱隱以士良馬首是瞻的州文武官吏麵如土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有膽子小的已跪倒在地。


    人狠話不多,這個下馬威效果好極了!


    趙徵在士良身上抹幹淨劍刃殘血,慢條斯理還劍入鞘,“拖下去,至於州丞一職……”


    他抬目,視線落在那個紀棠帶迴來的小子身上。


    那小子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在接觸到趙徵不帶情感的冰冷目光那一刻,膝蓋一軟,直接就跪倒在地,張口結舌,多少伶牙俐齒一句都說不出來。


    這是降維打擊,任憑事前再多再好的算計才發現全都是無根浮萍。


    紀棠把前後事情簡單說了說,趙徵掃了眼那老仆廖伯,淡淡道:“這人你們養了五年,對嗎?”


    梁五上前:“稟殿下,此子乃士家右支嫡主士虔所遣,士虔十年前爭奪家主之位落敗,與士良素有齟齬。”


    時間雖短,但暗部效率很高,很快就把這小子的來曆查出來了,還附帶士良和士虔的基本情況。


    那小子登時麵如土色,梁五越說,他臉色越難看。


    趙徵輕哼一聲,視線卻投向門外,看的是漫無邊際的天幕,他勾唇露出一抹冷笑。


    這冷笑,卻不知是對誰的。


    這士虔推波助瀾,對上位家主的族中兄弟暗下狠手置其於死地,這行為可謂捅正了趙徵死穴,他必深痛極惡極。


    那他必會舍棄這個人,要麽從士家左支再挑一個出來當這家主和州丞。


    甚至趙徵是一個眼睛難揉沙子的人,這士家犯了他忌諱,他更有可能直接棄了士家。


    棄了士家行不行?


    那肯定是行的,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那隻是相對而言的,趙徵太強,要硬碾當然是行的。


    隻是這麽一來,勢必要耗費時間。士家到底植根密州多代,樹茂根深,勢力盤錯。而同時其他本地閥族必會兔死狐悲,靖王心狠強權之名隻怕也跑不掉了。


    可這密州日後將會是趙徵的基本盤。


    且時間是最寶貴的,盡快掌控密州是他和紀棠一開始就商量好且兩人都毫無異議的策略。


    趙徵冷笑兩聲,他當然不會舍了士家。


    至於誰繼任這州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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