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才是找到謄錄的對應卷子, 由考官綜合考慮字與內容, 來決定出解元與亞元的名次。


    隻要解開糊名條, 上報都城的翰林院,這舉人的功名基本上就是確定了。


    坐在上首的金學士興致缺缺的批閱著底下學政們傳上來的考卷,今年的最後一場考試所出的題目別出心裁, 是他思量許久做的決定。


    哪想,看到現在, 全都是些花團錦簇,華麗辭藻堆砌而成的華而不實的文章,甚至還有些考生明晃晃的都是拍朝廷的馬屁。


    “嘶-”直到底下傳來一聲倒吸氣的聲音,吸引了金學士的目光,他看到角落的馮學政不可置信的把卷子遞給了旁邊的柳學政。


    兩人甚至還交頭接耳的交談了起來,好半晌兩人才在卷上畫上了圈, 接下來傳到下個學政時也重複了之前的動作。


    最後五個學政都猶猶豫豫的畫上了圈,直到卷子遞到他手裏,通篇看下去他才知曉為何。


    這位考生的文章用樸實的句子闡述了自己遊學時的所見,提出了官府做事的效率低下。


    最後竟還提出了解決的方法,直到文章的結尾才用爺爺和自己的生活差別,恭讚朝廷和皇上的英明決斷。


    “這小子,文章都快寫完了,才知曉害怕,補了個不倫不類的結尾。”金學士撫著花白的胡須,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底下坐著的幾位學政。


    幾乎沒有停頓,他拿起朱砂筆,在卷子上畫了個圈,把卷子放在了前十名的那疊裏,他甚至還聽到了底下有人放心的唿出了口氣。


    直到原卷子送到了金學士的手裏,他招唿了一直頻頻張望的幾位學士上來共同閱卷,當李均竹的考卷撕開糊名展露在眾人麵前時。


    不僅金學士滿意的眯了眼睛,連其他的學政們也微微點著頭。


    手指在卷上輕點著,看大家都看向他,金學士伸出手指比了個二。


    “怎麽不是解元,此子的文章可是難得的務實,咱們大乾朝可是正需要這樣的官員。”馮學政不可思議的驚唿。


    其他學政也露出不讚同的目光,紛紛不解的想出聲給李均竹爭取下。


    “怎麽?你們幾位終於忍不住出聲了?本官還以為你們要做縮頭烏龜呢!”金學士滿眼促狹的笑了笑。


    這才知曉自己被捉弄了的幾人不禁麵紅耳熱的互相看著,他們心裏是非常欣賞此子的文章。


    可若強出頭,上麵對這文章不滿意,對他們的仕途也有影響,本想著由金學士頂頭,上麵萬一怪罪下來,也可保住自己的官職。


    “咱們朝廷是需要這樣踏實的官員了,可若是這孩子做了出頭鳥,恐怕也會被這朝中的有心之人盯上。”


    “就是一個小小的舉人,還不至於就被盯上吧。”柳學政不可思議的問道。


    “眾位雖在學政任職,但恐也知曉,最近二皇子到處籠絡人才已經到了連皇上都發現的地步了。”


    “這一個解元不出意外的話都能中會試,你們覺得二皇子派的人會放過這機會?”


    “要想護他,最好的方法就是能平安的到達會試,這解元和亞元雖之相差一個名次,可名頭卻相差甚遠呢,各位說呢!”


    掃視了一圈幾位學政的表情,金學士滿意的看到眾人臉上都流露出讚同的樣子,他拿起朱砂筆在卷子上寫了個貳。


    大乾朝十九年的鄉試在一個豔陽天裏,終於到了揭榜的日子。


    這是李均竹第一次親自來看榜,擁擠的人群比前幾次更甚,他站在人群裏隨著人群晃動。


    周圍許許多多的陌生麵孔,全都是同樣的焦急表情,他想起了家裏的爺奶,想起了肯定還在家裏等待他迴昆山縣的家人。


    他猜徐夫子和何夫子一定也在焦急等待,甚至想到了還在繈褓中的牙子,腦子裏紛紛亂亂的。


    看李均竹應該是思緒複雜,周燁百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由韓放開路,三人拚命的往前擠去。


    剛擠到榜前,韓放就眼尖的看見貼榜的官差正在往上貼著榜,全然顧不上早已經亂七八糟的衣衫,三人睜著眼盯著。


    榜一貼好,李均竹不自覺的從後麵的排名開始往上掃著,經由最後一場考試,他對自己的成績不報什麽希望。


    突然肩膀被拍的生疼,他轉頭看向“兇手”,韓放還在激動的指著榜單,“均竹,你中了,第二名,亞元。”


    心跳漏了一拍,李均竹僵硬著頭看像了韓放指著的地方,果然看見了自己的名字,靜靜的貼在第二的位置。


    考試時的猶豫,考完的失落,對家人的愧疚,此刻都完全釋放,讓他也不自覺的紅了眼眶,隻能跟著韓放重重的點了下頭。


    調整了自己的心緒,李均竹還在榜上找起了周燁百韓放二人的名字,終於在四十七名的位置看到了周燁百,韓放很不幸的墜到了榜尾倒數第三的位置。


    盡管如此,擠出人群的三人還是受到了眾多看榜考生嫉妒的目光,韓放拍著胸口樂的手舞足蹈;“我終於對家裏有個交代了。”


    “你說的是,我第一場坐在臭號旁,出了考棚我就知道考砸了,還好均竹後來給我製的麵罩,這沒落榜我就滿意至極了。”


    好像又想起了自己在臭號的日子,周燁百頭擺的跟撥浪鼓一樣。


    看了看周圍痛哭,咒罵的落榜考生,李均竹覺得自己幾人再留在恐會成為眾矢之的,連忙拉著兩人往府學趕。


    等接待完來報喜的官差,他們幾人就可以離開府學,迴家報喜。


    一般的考生參加完舉人試後,都會沉寂兩年,或到處遊學,或去書院學習。


    傅長卿臨走之時,已經給李均竹留下了傅府的地址,叮囑他考完鄉試,過完年就啟程前往都城,繼續跟著他學習。


    雖不準備參加明年的會試,李均竹也隻能在家呆上幾個月。


    所以匆匆拜別了府學的教習,與楊成泰約好都城再見,李均竹一行人便啟程迴昆山縣去了,而這會李均竹身後還跟著個背著行禮的南北。


    沒經曆過土茶村之事,韓放隻以為南北隻是傅長卿留給李均竹的小廝,就算如此他還是羨慕的眼都紅了。


    為此李均竹也隻是笑笑,人們都常說因果循環,他爺爺中的因,他來嚐的果。


    還沒到家的李均竹當然不知曉,他中舉人的消息,在昆山縣都傳遍了,現在他們昆山縣一下出了三個舉人,其中還有個亞元。


    雖年後就搬進了縣城,李家村的村長,還是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找到了李長河,商議給村裏修舉人牌坊之事。


    等李均竹興衝衝趕到了家,李長河帶著家裏的大人都迴了李家村去了,隻留下一直等著李均竹的李大山。


    無奈撲了個空的李均竹,隻能等明日與李大山再一同迴李家村。


    無處分享喜悅的他,又找去了苗方家,哪知又撲了個空,家裏的仆人告訴李均竹,苗方又帶著尤冰安去都城去了。


    如上次一樣,這次李均竹還是得到一封缺胳膊少腿的信,信裏隻是交代自己要先去都城打探消息,等李均竹到了都城他還有個驚喜給他。


    所以等跟著李大山好不容易迴到了李家村,李均竹連最後一絲絲誌得意滿的情緒也隨著時間的發展都消失了。


    又一次開了祠堂的大門,李均竹這次竟是作為領頭人,領著李家村的李姓村民,給李家的列祖列宗上香。


    這個十五歲的青年,背直挺立,眉目淡然的站在第一排,規規矩矩的帶頭敬香,沒有絲毫的慌亂和青澀。


    老懷甚慰的村長透過縹緲的煙霧,看向供台的李家先祖的排位,心中無比驕傲。


    他相信他們李家村要不了幾年就會再多一座進士的牌匾,也許他還能看到這李家村成為耕讀傳家的村子。


    出了祠堂,村長叫住了正準備迴李家院子的李長河和李均竹,這考中舉人對於一個縣城來說都是大事。


    更何況是出自村裏的舉人,村長與村民們商議之後,由每家每戶湊了些銀子,辦上三天的流水宴,已彰顯他們李家村現如今的地位。


    看一眼一直跟在李均竹身後的南北,村長笑眯眯的開口:“聽你爺說,你翻年就要去都城了。”


    “多謝三叔公關心,老師安排均竹提前去都城讀書,開春就要去了。”李均竹扶著村長,三人慢慢的朝村長家行走著。


    “好好,你這孩子有出息,你爺奶有福,等你考中進士,當了官也把你也奶接進都城享享福。”右手杵著拐杖,左手輕輕拍了拍李均竹的手背,村長欣慰的感歎。


    “均竹一定努力讓爺奶過上好日子,到時三叔公您也來。”才十來年,李均竹感覺三叔公的身體早已經大不如從前。


    行,到時三叔公也來沾光,瞧瞧。”顫顫巍巍的拉開自家大門,三叔公的長子李家盛聽見爹的聲音,趕忙從李均竹的手裏把村長接了過去。


    “那流水宴的事,你們就別管了,家盛會操持的。”關門前村長反複的叮囑李長河。


    背著手,李長河點頭應允,擺了擺手,一邊抽著煙袋,轉身朝自家走去。


    走在爺爺身後,李均竹才發現,不止三叔公這些年蒼老了許多,連他記憶裏一直挺拔,無堅不摧的爺爺背脊也開始佝僂。


    “金寶,你瞅啥呢。”轉頭看向一直落在身後的李均竹,李長河吐了口煙圈。


    第47章 家事


    幾步上前, 李均竹忍下酸澀的感覺,也扶起了爺爺的胳膊撒嬌:“爺,等我考中進士, 我一定接您和奶去享福,到時你就可以經常看見陳先生了。”


    “別人說你能考中進士, 你還真就當真自己一定能考中, 一點也不謙虛。”李長河用煙杆敲了敲李均竹的腦袋, 而後自己也笑了起來。


    走了那麽久,李家老宅,被姑父打理的井井有條, 院子裏還是一直幹幹淨淨, 角落的柴房裏堆滿了柴火。


    聽李大山講, 隨著李均竹考中秀才, 姑父孫鐵牛一家在李家村的地位也水漲船高起來, 前幾年表哥已經到了相看的年紀。


    眼看表妹也到了相看的年紀, 表哥孫金柱都沒有定下來, 這不李均竹又中了舉人,前些天孫家的門檻都快踏破了。


    可孫金柱硬是把前來保媒的媒婆們,都幹出了家門。


    二姑夫為表哥一直不點頭娶親之事, 急的上縣城找了李長河,老趙氏還為此專門迴了趟李家村, 孫金柱隻是說有事找李均竹商量,等表弟迴家之後再決定。


    聽到表哥娶親還關乎自己的事,一頭霧水的李均竹隻能等表哥自己找來。


    “什麽?表哥你要當我的隨從?”果然晚飯後,孫金柱找上了正在房裏看書的李均竹。


    “金寶,我爹沒迴村之前,我一直渾渾噩噩的, 受了欺負也就忍著,一點也沒生出反抗之心。”


    “以前我一直以為大家都是一樣的,直到看你給大表姐撐腰,我才知曉原來做人可以理直氣壯,對待惡人隻需用話就能堵住他們的嘴。”


    孫金柱漲紅了臉,一席話說的一點都沒有結巴,隻是目不轉睛的盯著李均竹。


    “可是表哥,我們是表兄弟,你咋能做我隨從啊!”李均竹為難的直撓臉。


    “表弟,我就願意跟著你,給你做背行禮的也行。”


    “表哥,咱們先去問問二姑夫,二姑夫點頭了你就與我一同上都城吧,也不要做什麽隨從,你就幫我打理下筆墨,我教你認字。”


    看孫金柱如此堅決,李均竹隻好答應。


    聽李均竹說完,孫金柱轉身就朝自己家一溜煙跑沒影了,笑著搖了搖頭,李均竹看了眼一直立在門口一言不發的南北。


    果然連夜都沒過,孫金柱就興衝衝的跑來告訴李均竹,孫鐵牛同意了。


    流水席這天,李家的院子內外到處都擠滿了來送禮的人,連李均竹記憶裏那個板著臉不苟言笑的縣令也派人送了一百兩銀子來做賀禮。


    而這之中有很多的商戶也出現在李家,他們都是些與長留閣有合作的人家,這次李均竹考上亞元,他們當然要第一批來恭賀。


    推掉了一些數額過大的賀禮,李均竹收下了大部分的禮物,一直笑盈盈的與各路人馬小心客套著。


    這也是他在昆山縣的人脈,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孤零零的前行者,他也不想做清高孤僻的老學究。


    李家門前,李永梅提著一疊點心,正拉扯著不願進門的趙玉堂,“你怕什麽,娘來說,你站著就好了。”


    “我才不想求他,你願意去你去,姐夫也是舉人,憑什麽咱們得求著他”推開李永梅的手,趙玉堂不耐煩的皺眉。


    “那哪是你正經姐夫,金寶可是你正經表弟。”聽著院裏傳來的熱鬧聲響,李永梅一使勁把人還是推進了院裏。


    就立在門口的三嬸錢氏,被周圍的夫人們恭維的不耐煩,這車軲轆的話轉來轉去都是一樣的內容,正想垮臉離開,沒想就撞到了正在進門的母子兩。


    這一看,錢氏可才算是逮到出氣口了:“喲,今個兒哪來的大風把大姑子您來吹來了,這可還帶著點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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