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音之,下不了床,並不代表我殺不了他們。”他墮魔之時,天威正盛,幾乎壓得他五髒六腑都全部破碎,被正魔兩道所不容,依然提著一把刀殺出了一條生路。顧絳揚手拍拍她的額頭,“別害怕,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事。”


    聶音之:“……”可她在意的,是他會難受到下不來床。


    還是怪封寒纓這個兔子!一點能為師尊分憂的作用都沒有。


    她身體突然一震,“封寒纓!他還在裏麵呢?會不會被那些仙門長老烤來吃了?”


    顧絳被她震得皺起眉,不悅道:“你管得還挺多。”


    聶音之沉默,畢竟她還是有心想跟封寒纓合作的,總不能合作還沒開始,就寒了同伴的心。


    “你不是說那個法修修為比他高嗎,萬一被捉住,像你對付朱厭那樣,循著神識順藤摸瓜,宰了他怎麽辦?”


    顧絳耐著性子給她解釋,“那隻兔子裏隻有封寒纓的一縷神識,與朱厭將大半神識都寄生在蕭靈靈台不一樣,沒那麽容易朔流而上。”


    聶音之點點頭,“那就好,希望他能自求多……”


    顧絳打斷她,“聶音之,本座頭疼。”


    “那我再給你揉揉。”


    作者有話說:


    咕醬:別怕,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事。


    音音:哎呀,兔子不會被烤來吃了吧?


    咕醬:……


    兔子死了。


    第39章


    萬魔窟, 玄塔頂端的大殿內。


    深黑的四壁讓這間殿內始終晦暗不明,正中那張玄石榻上的人忽然晃了晃,偏頭吐出一口血。


    自絕一縷神識, 讓他神魂受損, 封寒纓那本就蒼白的臉看上去更加慘白了, 眉心的朱砂紅得滲血,他抬手將嘴角血跡抹去, 赤腳從石榻上起身,走往殿外的露台。


    玄塔四麵四座城池涇渭分明地劃分開彼此的地盤, 封寒纓勾了勾手指,一條兩指粗細的小蛇破開虛空, 纏到他手腕上。


    那條蛇通體玄黑,隻有額頭上嵌著一片細小的朱紅鱗片,像是點上的一滴朱砂,看上去竟和他有幾分神相似。


    小蛇嘶嘶吐著舌頭,冰涼的蛇信掃著他的指尖。


    封寒纓身在玄塔,不代表他就真的兩耳不聞窗外事, 四城之間的明爭暗鬥, 同城魔修之間互相侵吞,他都了如指掌。


    月前, 熔金城的城主被他殺了,金黃的“熔金”魔氣爆炸開,熔金城內大亂,勢力重新洗牌, 熔金城魔首的魔氣被一個人獨吞煉化, 那人現今即將破境晉升化神, 正與頭頂的封魔印拉鋸。


    新上任的熔金城主是個聽話的人。


    青州是一片得天獨厚的地域, 城池相連,水路和陸路都四通八達,商貿興旺,每日的人口流動量十分壯觀,在這裏跟丟了人,那就如遊魚入海,再想找到就很難了。


    如今脫離了仙門視線的兩條小魚正棲身在一艘雲船上,這船名為大鵬,扶搖直上,乘風而行,是洲際之間最快捷的交通工具。一般隻為修士和民間的達官顯貴服務。


    上層載人,底倉運貨,封兔子賣身的那家酒樓,屬連鎖酒樓,生意遍布九州四海,和雲舟有長期合作關係,他當初來到青州,就在雲舟底倉渡過了一段痛苦而煎熬的時日。


    萬魔窟在西北境,離青州十萬八千裏遠,除了這種長途雲船,傳送陣更為便捷,隻不過長途的傳送陣需要大量靈力維護,基本都隻在仙門大宗才有。


    聶音之和顧絳這一對貪圖安逸的魔頭和妖女,自然不可能沒日沒夜禦劍趕路。馬車什麽的,跑死那匹汗血寶馬,可能也到不了。


    聶音之在青州府裏處理完瑣事,兩個人從仙門眼皮子底下消失,大搖大擺進了散修聚集的黑市,買了兩個身份牌,喬裝為散修上了大鵬船。


    按照顧絳的作風,他當然不耐煩搞這種複雜的套路,但他喜歡看聶音之瞎折騰。


    這雲舟的票價貴得很,饒是聶音之,親自往外掏靈石的時候,也有點肉疼。


    上船後,聶音之沒跟他一起進屋,而是跟他揮了揮手,往隔壁房間走去,顧絳蹙著眉頭不解地看向她,一臉“為何如此”的表情,“你不跟我住一起?”


    他問得太過理所當然,聶音之一時間都卡克了,“啊……是啊,本來就不應該住一起。”她為了提醒顧絳他們如今的身份,喊了一聲,“哥哥。”


    顧絳聽習慣了這個稱唿,根本就沒有被提醒到,抓住她的手臂將人扯進屋裏,關門之際,威壓從門縫裏掃出去,將那些好奇打望的目光都扇迴去。


    兩個人在屋內大眼瞪小眼,聶音之隻好解釋道:“我們現在是一個修仙小家族裏出來曆練的兩兄妹,親的。”


    “你買的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身份牌?”顧絳不滿道。


    “我之前問過你的意見的呀,你也同意了。”


    他當時哪裏想得到這麽多!


    聶音之點了下他蹙起的眉頭,對他甜甜一笑,“早點休息吧,哥哥。”


    顧絳:“……”


    聶音之迴到隔壁房間,打量了一圈房間內的擺置,她買的是雲舟內的上房,空間很寬敞,一應俱全,屏風後還隔出了個小洗漱間,浴桶上裝有法陣,想沐浴的話,隨時都有熱水。


    等她泡完澡從屏風後出來,一眼便看到躺在榻上的人,聶音之和顧絳那雙黑幽幽的眼眸對上,他眼睫垂了下,往下移去。


    聶音之立即拉攏衣襟,係上腰側係繩,“你怎麽過來了?”


    顧絳懶洋洋地迴道:“我沒走門,已經沐浴過了。”


    聶音之下意識看向窗外,窗外隻餘天邊最後一絲光,暮色已經籠罩住天地,有輕薄的雲浮在雲舟的結界屏障外,“這不是走不走門的問題。”


    顧絳奇怪地看她一眼,“那是什麽?你還真把自己當……”他招來身份牌看了下,扔到一旁,“林氏兄妹了?”


    隨後對她招招手,拍拍自己身旁,就不管不顧地閉上了眼睛。


    聶音之瞪著他半晌,罵罵咧咧爬上床,被顧絳一手臂薅進懷裏,很輕車熟路地在她肚子上揉了揉。


    比枕頭被褥抱著舒服多了。


    聶音之沒好氣地抓住他的手,顧絳的手指冰冰涼涼的,沒有發熱的跡象。


    【蕭靈被押迴雲笈宗待審,聶音之在魔頭懷裏睡覺,這可真是雲泥之別】


    【可不是,音音現在雲上飛著呢,略略略】


    【官微又一次淪陷了,等蕭靈的處置結果出來,不知道有多書粉會瘋,港真,我要是原著粉,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主在衍生作品裏淪為階下囚,肯定會氣到爆炸。】


    【不是書劇分離了嗎,狗頭】


    【怎麽說呢,這個劇確實崩得太慘了,雖然我看得很爽】


    【那要是蕭靈沒了,這劇還會繼續嗎?好多坑都還沒填完啊,魔修也沒有解決,書裏麵可是以靈氣複蘇為結尾的。】


    【別做夢了,聶音之可不會渡化萬魔,她連渡個魔頭都舍不得。】


    她當然舍不得。


    聶音之翻了個身,麵向顧絳,指尖懸在他臉上一寸遠處,探到他淺得幾乎感覺不到的唿吸。


    自從那次她稀裏糊塗哭過後,顧絳睡著都會一直保持著很微弱的心跳,不會完全死寂無聲,她猜,可能是怕再嚇到她。


    魔頭肯定是喜歡她了。聶音之很篤定地想,就算還不到喜歡的程度,那也心動了片刻。


    雖然很荒唐,但這一段時日也確實證實了她的猜測,顧絳隻要對她心動,她的血對魔氣的蠶食作用就會愈發厲害。那若是愛上她,豈不是時時刻刻都會蒸發?這種用愛救贖魔頭的方式和話本子裏完全不一樣!


    她該怎麽做,才能好端端地抓住他呢。


    睡著的人突然抬起手來,將她的手按到臉上,眼睛都沒睜,說道:“要摸就摸。”


    聶音之:“……”她指尖動了動,捏了他的臉一把,嘀咕道,“誰想摸你!”


    顧絳含糊地笑了一聲。他知道聶音之在探他的體溫,被她察覺一點點發熱,她又會像是驚弓之鳥一樣開始想法設法躲著他。


    雲舟從夜空中靜靜飄過,船上燈光如星,晴朗的夜空中生出了雲。


    自從上了雲舟,顧絳就窩在房間裏睡覺,幾乎就連門都沒出過,聶音之在甲板上放風,順便聽一些八卦。


    修士之間聊得最多的,便是青州池航山上刀山劍林重新人間之事,如今趕去青州的修士很多,尤以刀修和劍修為最,大宗門在前,小宗門其次,無門無派的散修自然排在末等,誰都想去分一杯羹。


    刀山劍林秘境一現世,獨立的環境被打破,靈氣流逝加劇,仙門隻好又在其上加了陣法結界。


    千年前的刀山劍林是開放的,因為器宗會隨時增補被取走的刀劍,現在刀劍有限,秘境便不是人人都能進。於是按照眾仙門主張,在池航山外設立比試台,舉辦試劍會,通過考核的修士才能入秘境選擇兵器。


    這艘離開青州的船,起航時滿員,有不少聞聽到此消息的修士都在中途陸陸續續下船,導致現在船上隻剩下一半人,寬裕了許多。


    雲舟要接待普通人,船上吃食很多,種類也齊全,聶音之取了一大堆吃的迴房間,房間裏昏暗無比,窗欞外的清風鑽進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揚著輕紗。


    她揭開房中的夜明珠,瑩瑩光輝照亮四周,聶音之朝床榻上看一眼,想了想,決定還是不叫醒顧絳好了,讓他好好休息下。


    聶音之一個人坐在桌邊慢吞吞吃起來,舀一口小餛飩覺得不好吃,夾一口香酥鴨,還是覺得沒滋沒味。


    這雲舟的票價如此貴,飯食卻這樣難吃,實在豈有此理。聶音之隻吃了兩口就停筷。


    床幔裏突然有了動靜,顧絳掀開床幔走出來,身上隻鬆垮垮套了一件冰蠶絲製的睡袍,藏青色印著浮光的暗紋,一看就是聶音之的品味。


    淩亂的黑發夾在敞開的領口裏,顧絳抬起手抓了一把頭發,坐到桌邊來。


    聶音之看他吃,又跟著吃起來,忽然覺得味道好像沒那麽差,其實還挺好吃的,小餛飩肉質緊實,湯底很鮮,香酥鴨外酥裏嫩,甜湯也很爽口,她之前完全就是冤枉了雲舟上的廚子。


    聶音之咬著筷子皺起眉,深覺自己現在有點太依賴顧絳了,甚至沒有他陪著吃飯,都覺得東西沒滋沒味。


    顧絳給她夾了一塊鴨腿,“別啃筷子,啃這個。”


    聶音之放下筷子,張口叼住鴨腿,都用不上手,嘴巴很靈活地把骨頭剔出來吐掉,細嚼慢咽,吞下後嘴邊又遞來一筷子青菜。


    她看了顧絳一眼,沒有拒絕魔頭主動的服務,在顧絳的投喂下又多吃了些,吃不下了,顧絳才把剩下的都掃光。


    聶音之托腮看著他,問道:“顧絳,你被召喚出來前,一直都在睡覺嗎?在哪裏睡?”


    “浮雲川中的一處島上,法宗廢棄的宮殿裏。”


    浮雲川,聶音之知道,這個名字在修真界的曆史典籍裏有,是法宗的地盤之一。


    仙墮事件時,四大掌門在前後不到五百年間相繼墮魔,牽連甚廣,當時修真界中幾乎一半的修士都跟著一同入魔,仙門發生內戰,浮雲川便在內戰中塌毀。


    當時死的人太多了,再加上後來又被顧絳正魔兩道一起削了一次,這中間就兩千多年的歲月,愣是出現了傳承斷層,銜接不上。


    那廢墟之上,殘留著太多現在無法解開的陣法銘文,可能一塊磚頭上都刻有一個致命陣法符籙,所以基本無人敢踏足其中,現在的法修都隻是在浮雲川外圍探索。


    聶音之好奇道:“你是法宗弟子?但你不是刀修嗎?”再怎麽說,也應該是劍宗才對。


    “我不是四大宗門的人。”顧絳吃飽了,停下筷子,“隻是因為那座殿內沒有靈氣,也不會有人進來打擾,氣候宜人,周圍多水,睡覺很舒服。”


    聶音之眼中映著明珠光輝,興致勃勃地聽著。


    顧絳端起茶杯漱口,慢吞吞道:“不過那裏到處都是殘破的陣法,布陣的人雖然沒了,陣法還苟延殘喘著,每甲子變動一迴,很煩人。”他說著嘖一聲,“就是在陣法變動時,那殘缺不全的陣法不知丟了個什麽玩意兒進來,本座一睜眼就聞到了你的血”


    聶音之特別會抓重點,一下坐直了腰,“聽起來,你很不樂意遇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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