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她隻想罵人。


    蘇西梅無端端發什麽神經。


    她費了十二缸口水,才算是把建民娘給哄得氣消了。


    不過,建民娘也堅決的表示,他們家絕對不接受蘇西梅帶著幼妹一起嫁過來,讓他們徐家人幫忙養妹妹。


    建民娘拉著陶月的手歎息一聲說道:“妹妹啊,你不要怪姐姐心狠,我這樣做,也是為了兩個小的好,更是為了蘇家,為了你們陶家好啊,你說,這四丫上頭還有長兄呢,又是在大城市裏吃皇糧的,卻要跟著姐姐一起嫁到婆家,這傳出去叫人怎麽說?傳到大城市裏,怕是領導都要對東寶大舅爺有意見,覺得他這個人冷血無情啊,誰還敢用他啊!”


    “是是是,您放心,這件事我們也是不讚成的,我們一定會勸好西梅的。”陶月就差舉手發誓了。


    真的從來都沒有這麽丟人過。


    受了氣的陶月,轉頭就跑到蘇家去把蘇西梅給狠狠的罵了一頓。


    陶月氣死了;“你腦子是不是有病?之前不是都已經說得清清楚楚的嗎?等你嫁人了,四丫就找個好人家送走,你幹嘛要說帶著四丫嫁到徐家去?你知不知道今天建民娘跑到我家來,劈頭蓋臉的,就把我罵了一頓,說你們蘇家不地道,嫁個姑娘還要帶個病秧子妹妹,這是怎麽著了?當人家好欺負啊?!”


    蘇西梅愣住:“徐家嬸子去找你了?”


    陶月冷笑:“人家當然來找我,誰叫我是媒人呢?氣不衝著我來衝著誰?衝著你嗎?你可真是我的好外甥啊,要不是你,我都不至於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被人罵得狗血淋頭!我陶月這張臉,因為你,今天全都丟光了,你滿意了吧?”


    蘇西梅抿著唇不出聲。


    “你說說你,你怎麽就這麽擰巴呢?前幾天我們不是都已經說好了嗎?給四丫找個好人家送走,她好,我們大家夥也好,好端端的你發什麽神經,非要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說你要帶著四丫嫁過去?你知不知道你這話傳出去,你們蘇家都要成笑話了?”陶月數落道。


    蘇西梅頂嘴:“我結婚帶著自己妹妹,我養我自己的妹妹,我怎麽就丟臉了,我怎麽就成笑話了?”


    “是是是,你善良,你偉大,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哥?他是長兄,他不養四丫,讓你一個出嫁女養,你讓大家夥怎麽說他?”陶月道。


    蘇西梅忽的很生氣:“所以呢?就因為他冷血無情,自私自利,不想養四丫,就要把四丫送走來成全他?他以為他是誰?他是皇帝嗎?所有人都要向著他?也不看看他配不配!”


    “你——”陶月氣得破口大罵。


    “不要罵我姐姐。”一個嬌嬌弱弱的聲音響起來,蘇北搖艱難的推開房門,噠噠噠的跑到蘇西梅麵前,抿著唇看向陶月:“不準你罵我姐姐。”


    蘇西梅和陶月愣了一下。


    “搖搖。”蘇西梅見蘇北搖都沒穿衣服就跑出來,嚇死了,忙將她抱起來:“你怎麽不穿衣服就跑出來了?你這病才剛剛好,這要是又吹了風著了涼怎麽辦?你怎麽這麽不聽話?”


    蘇西梅說著打了蘇北搖的屁股。


    蘇北搖:……叱吒風雲的我,居然被打屁股了!


    蘇北搖瞬間紅了眼睛,沁出了淚花,轉頭指著陶月:“她罵姐姐。”


    蘇北搖控訴的看著陶月:“你不準罵我姐姐,我姐姐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姐姐。你不準欺負她。”


    蘇西梅眼眶一熱,她抱緊蘇北搖對陶月說:“小姨,你看到了嗎?搖搖還不到三歲呢,她都知道護著我,因為她知道是我把她養大的,知道我是真心愛護她的,可是蘇東寶呢?我跟他兄妹二十年,我幹活的時候,他從來都心疼過我一次,他隻會嫌棄我活幹得不夠快,錢賺的不夠多,不夠他揮霍,我在外麵被人欺負,他從來都沒有護過我一次,他隻會嫌棄我像個野丫頭一樣跟人打架,可是我的搖搖,她還不到三歲,看到你罵我,她病還沒有好全呢,都知道出來護著我,這樣好的搖搖,我憑什麽要讓你們糟踐她?我憑什麽要讓你們把她送走?”


    “我今天就把話撂在這裏,搖搖我是絕對不會送走,你們一個個冷血無情不想要她,我要她!我養她!我不求你們!”


    “徐家那邊,我自己會親自去解釋。”


    蘇西梅說完怕蘇北搖著涼,趕緊迴房間,陶月愣了半天,跺跺腳:“是是是,就你是好人,我們都是惡人,都是壞人!”


    “真是,不識好人心的東西!”陶月拂袖離開。


    蘇西梅不理她,她把蘇北搖放到床上,而後拿起她的小手,沒有省力氣的在她手心裏打了一掌,蘇北搖白嫩嬌弱的手心瞬間紅了,眼淚瞬間飆出來。


    蘇西梅心疼得不行,卻仍舊板著臉:“知道錯了沒有?”


    蘇北搖以前穿越,基本上穿的都是成人,就算是未成年,也基本上都有十四五歲年紀了,她又向來表現優秀,喜愛她的家長不會教訓她,不喜愛她的家長也教訓不到她,她還是第一次,穿到這麽小的身子,也是第一次,被打手掌心教訓。


    她也知道蘇西梅是被她給氣著了才會發這麽大火,所以乖乖的認錯:“知道了,我不該沒穿衣服就出去。”


    蘇西梅軟和了一些:“以後不準再這樣不聽話了,知道嗎?”


    蘇北搖抿著唇不說話。


    “蘇北搖,你聽到沒有?”蘇西梅一見她竟然不應,又打了一下她的手心。


    不過蘇北搖已經感覺到,她巴掌在落下的時候,卸了大部分的力氣,所以雖然打著響亮,但實際上是不怎麽疼的。


    蘇北搖仰頭望著蘇西梅:“如果下次還有人欺負姐姐,我還是要站出來護著姐姐。”


    蘇西梅怔住,蘇北搖抽出手,撲到她懷裏,抱住她的脖子,親了親她:“姐姐是我最愛的人。我不能讓任何人欺負姐姐。”


    蘇西梅的眼淚刷的一下子就落下來了。


    她拍落在蘇北搖身上的巴掌都沒了力氣,抱著蘇北搖哽咽的說:“你還護著姐姐?你還是個小不點呢。”


    蘇北搖軟軟的依偎著她,“我會努力吃飯,努力長大的。”


    “姐姐,你不要哭,我長大後,會保護你的。”蘇北搖伸手擦拭她的眼淚。


    “行啊,那姐就等著了。”蘇西梅心裏越發不後悔自己做的決定了。


    這麽好的妹妹,憑什麽送給別人啊。


    “姐姐,”蘇北搖等蘇西梅情緒穩定一些後,遲疑的說道:“其實,把我送走也可以的。”


    “你胡說什麽?!”蘇西梅看著蘇北搖低下頭,意識到那天在堂屋裏的話,對孩子傷害有多深了。她抱緊了蘇北搖:“搖搖,你不要聽大哥的話,姐姐說了,姐姐養你,你就安安心心的跟著姐。”


    “可是,徐嬸嬸不喜歡我。”蘇北搖低聲說:“他們說得對,我是個累贅。”


    “不許你這麽說自己。我們家搖搖不是累贅,是姐姐的小棉襖,特別特別貼心的那種,有搖搖在,姐姐就覺得,無論做什麽都特別有幹勁。”蘇西梅斬釘截鐵的說。


    “那,要是徐嬸嬸因為不想要我,不給姐夫娶姐姐了怎麽辦?姐姐你這麽喜歡姐夫,一定很難過的,我不想讓姐姐難過。”


    才怪呢。


    蘇北搖心道,徐建民這兩麵派,根本就配不上我這麽美好的姐姐,我絕對不會讓姐姐嫁給這樣陰險的家夥,所以姐姐你到時候就難過一下下吧。


    畢竟,長痛不如短痛。


    蘇西梅神色一僵,好一會兒才說道:“你姐夫,不是這樣的人。好了,這些都不是你一個小孩子需要擔心的事情,你趕緊的給我躺好了,不許再到處亂跑了。”


    蘇北搖被迫躺下,她心裏叫苦不迭,雙眼苦巴巴的看著蘇西梅:“姐姐,我都躺了好多天了,骨頭都散了,你讓我坐一會兒吧。”


    “不行,你還沒有全好呢。”蘇西梅道。


    “那要不然,姐姐你教我讀書吧。”蘇北搖建議道。


    她總不能一直扮演什麽都不懂的孩子,讀書就是她改變的第一步吧。


    這大冬天的,地裏也沒有什麽事情好做,大家夥基本上都是躲在家裏貓冬。


    蘇西梅想了想就說:“那行吧。”


    房間還是太暗了。


    堂屋亮堂很多,蘇西梅先去點了個火籠,然後將棉被拿出去墊在木沙發上,她拿著翻找出來的書本,抱著穿好衣服的蘇北搖,擁著被子坐在沙發上,烤著火籠,教她識字念詩:“靜夜思·李白,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蘇北搖一聽無語得很,因為他們是少數民族,平時說的都是少數民族語言,蘇西梅上小學的時候,老師講課用的也都是少數民族語言,等到了初中,因為是要去鎮上讀的,老師才開始用普通話,但那普通話根本就不標準,是夾著他們少數民族語言的,所以,蘇西梅說的也是這樣的普通話。


    蘇北搖不由得問蘇西梅;“姐姐,這就是普通話嗎?為什麽跟大哥大嫂的不一樣啊。”


    其實蘇東寶的普通話也還帶著方言,隻不過他讀大學之後,意識到自己的普通話已經不僅僅是不標準了,那根本就是惹人笑話了,他花費了很大力氣,才練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蘇西梅臉一紅:“你說對,大哥大嫂他們那個才是真正的普通話,姐這個,不是標準的普通話,算了,你就別跟姐學普通話了,姐先用我們的方言教你吧,等你以後上學了,再跟著老師重新學普通話。”


    蘇小棉襖學著蘇西梅的口音讀了一遍詩歌,而後朝她甜甜的笑:“我喜歡跟姐姐一個口音。”


    蘇西梅心頭滾燙。


    陶月氣唿唿的離開,並沒有離開,調轉腳跟,她迴娘家去了,將事情跟陶林說起,氣憤的說道:“你說西梅這丫頭是不是腦子有病啊?”


    “陶月!”陶林警告的喝了陶月一句。


    陶月一窒,轉而氣唿唿的坐下:“你就會兇我,你要是真那麽厲害,你去跟西梅那丫頭說啊。”


    陶月想起蘇西梅姐妹,就渾身不舒服:“還對我大唿小叫的,好像是我什麽惡人壞人,要害她們似的。我真是冤都冤死了。我做這一切,那都是為了他們姐妹好啊!”


    陶舅媽看不過眼,說了句公道話:“依我說,西梅這丫頭,才叫做有情有義。”


    “大嫂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我就是那無情無義的?還是東寶是無情無義的啊?”陶月不高興了。


    陶林看了陶舅媽一眼:“去去去,別在這裏添亂。”


    陶舅媽白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當她樂意呢。


    陶月很不滿:“大哥你看看大嫂她——”


    “你大嫂也沒說錯。”陶林吐了一口煙,感歎的說;“西梅這孩子,是要比我們都更有情有義啊。”


    “大哥你這是什麽話呢?!你認,我可不認的。”


    陶月心裏何嚐不知道蘇西梅這樣做才是真正的有情有義,可對於陶月來說,蘇北搖隻是她外甥女而已,又不是她親生女兒,她心疼也有限。


    畢竟,她孫子都有了。


    蘇東寶就不一樣,蘇東寶是大學生,還是國家幹部,以後前程大好。


    說不定能幫襯到她兒子。


    如今她小兒子正在讀高中,去年高考沒考上,今年複讀,都是看齊了蘇東寶。


    所以是非對錯不重要,重要的是立場。


    “再說了,現在大姐和姐夫都沒了,蘇家就該是東寶說了算,東寶都說了送人,還有什麽好說的?”陶月偏心得坦坦蕩蕩。


    “你,你這樣也不怕寒了孩子的心。”陶林看不上陶月這樣的,他也不想想自己之前也是同意的,那時候他跟陶月又有什麽分別呢?不都是想著蘇東寶。


    隻能說,陶林還沒有完全喪良心吧。


    “我還寒了心呢,害得我無緣無故的挨一頓罵,我都做奶奶的人了,我不要臉的啊。”陶月不依不饒。


    “行了,我明天去看看西梅,問清楚她到底是想怎麽的。”


    陶林發話了,陶月也不好說什麽。


    她總覺得不對,大哥這意思,像是偏著蘇西梅。


    陶月從陶家出來,左思右想都覺得不行,第二天幹脆也跟著陶林一起來了蘇家。


    蘇西梅和蘇北搖正在堂屋讀書,看到兩人怔愣了一瞬,蘇西梅忙起身:“舅舅,小姨,你們來了。”


    又叫蘇北搖叫人,蘇北搖乖巧的叫人:“舅舅,小姨。”


    小女孩的聲音細細的,帶著一股子弱氣,卻口齒清晰。


    陶林下意識的朝蘇北搖看過去,蘇北搖正擁被坐在沙發上,靛藍的床套映襯著一張,不足他三指寬的小臉,肌膚白皙細嫩,透著一層淡淡的粉,如春天剛剛探頭的一點桃紅,五官纖細精致,唇無血色,但一雙眼睛卻充滿了靈氣。


    一看就是個鍾靈毓秀的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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