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班之後,葉初曉剛剛從大廈裏走出來,便見一個年輕男人走到自己麵前:“葉小姐是嗎?能否這邊請?”

    這人非常彬彬有禮,葉初曉本來是一愣,正要問他是誰,目光已經瞥到路邊那輛車內露出的一張臉。

    多年前的一麵,就算再如何好的記憶力,大約都是很難記住一個人的模樣,不過葉初曉想認不出沈君瀾那張臉都有些困難,畢竟在江城本地的新聞裏,那是一張出鏡率頗高的麵孔。

    幹練有氣質的女強人,江城百姓皆知的女副市長。

    她想起早上宋家揚的電話。不免有些想笑,沈君瀾出現得可真是迅速。

    可憐天下父母心,再如何女強人,麵對兒子的事情,大約也隻是一個普通母親。

    葉初曉琢磨著要不要給宋家揚電話,但想了想還是忍住,隨著年輕男人的引領,直接走上了車邊。

    沈君瀾麵帶微笑的臉,微微昂起,開口的語調溫和中又帶著一絲上位者慣有的傲慢:“葉小姐,還記得我嗎?”

    葉初曉淡淡一笑:“記不記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宋家揚的母親,沈市長。”

    沈君瀾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絲了然的笑:“那就請上車吧,我們談一談。”

    葉初曉微微猶豫後,從善如流上了車。

    雖然換了城市,升了官職,不過沈君瀾的品味仍舊沒有變化,帶著葉初曉到的地方,還是一家茶樓模樣的會所。

    大約是知道葉初曉對這場鴻門宴心知肚明,她也不急著道明來意,隻讓服務員沏了兩杯碧螺春,慢條斯理地呷了兩口,才淡淡開口:“我還記得你們高中畢業那年見你的場景,也是這樣的茶樓,你看著很乖巧懂事,就和現在一樣,一點都沒有小孩子該有的驚慌。不過你那時大概不知道我找你的目的,所以還心裏應該還是忐忑的。不像現在,完全篤定的模樣。小孩子長大了就是不一樣。”

    葉初曉笑了笑:“其實是宋家揚早前已經給我打了電話,所以我有心裏準備。而且我沒有做錯事,不必要慌張。”

    “即然這樣,我也就不用拐彎抹角。”沈君瀾稍稍斂了斂神色,語氣忽然有點急躁“我是怎麽都沒料到,過了這麽多年,家揚又會和你攪在一起。他現在長大了,比小時候有主見得多,我沒辦法勸住他,所以隻能麻煩葉小姐了。”

    葉初曉點頭:“沒關係,沈市長,你想說什麽直接說,隻要我做得到,一定

    會照辦。”

    沈君瀾見她這般淡定,笑了笑:“其實我並不是那麽不開明的家長,也不是瞧不上你。坦白來說,你可能比我準備介紹給家揚的女孩子,更蕙質聰明,模樣也足夠漂亮。如果不考慮其他因素,隻考慮你這個人,我很願意你做我的兒媳婦。但是你知道的,家揚是要走仕途的人。仕途升遷最講究的是背景,娶一個一窮二白的女孩,倒也無所謂,可你家並不是一窮二白這麽簡單。你父親吸毒,你母親私生活混亂,光是這兩點如果被人拿去做文章,也會影響到家揚的升遷。更別說你還有一個坐過牢的前男友。”

    葉初曉微微一怔:“我明白的。”

    沈君瀾眉毛一挑:“所以呢?”

    也許是長大成熟,也許是沒有再對宋家揚有任何念頭。那時隔多年,葉初曉已經完全不覺得,這是沈君瀾給予自己的羞辱。

    她深唿一口氣,慢慢吐出來,抬頭笑道:“沈市長,你放心,我和宋家揚隻是普通朋友,不會有任何發展。這段時間我狀態不是很好,很感謝他的照顧,自己有些話可能讓他誤會了什麽,我會跟他說清楚。”頓了頓,“實際上,我已經有喜歡的人,就算沒辦法跟他在一起,也不會選擇宋家揚,這對他不公平。”

    門當戶對本來就是這個社會不成文的規則。

    她的話倒是讓沈君瀾有些意外,她本以為像之前一樣,兩個年輕人的感情是相互的,她來做棒打鴛鴦的那根大棒,卻不料如今竟然是自己兒子的一廂情願。

    頓時不知是釋然還是有點失落。失落自己兒子沒被人看上。

    見葉初曉說完站起身,沈君瀾微微蹙眉:“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很壞的母親,完全不尊重兒子的選擇。”

    葉初曉搖搖頭:“不,你是一個好母親,不然不會教出那麽優秀的兒子。”

    這話大約是有些取悅了沈君瀾,她輕輕笑了笑:“葉小姐,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以後告訴我就是,隻要我做得到一定會幫你。”

    葉初曉知道她隻是客套,便也客套地點點頭,與她告辭。

    不料她拿著包正準備出門時,包廂外卻忽然闖進來兩個人。

    一個是宋家揚,另一個是葉初曉完全不認識的陌生男人。

    氣喘籲籲地宋家揚看了眼葉初曉,又看向自己母親,急忙道:“初曉,你別聽我媽胡說八道,她就一老古板,說的話算不得數的。”

    “家揚!”沈君瀾不

    悅地輕喝。

    宋家揚拉住葉初曉不讓她離開,求救似地看向旁邊的男人:“小舅,你快幫我給你姐說說,讓她別幹涉我感情的事。”

    沈同有些無奈地攤攤手:“姐,家揚十萬火急把我拉來讓我幫他說話,好像不幫他求求你,有點說不過去。”說著,他看了眼葉初曉,“我看著女孩子挺不錯的,你就別幹涉小孩子的事了。”

    看著這忽然冒出來的一家人,葉初曉這時倒是有些不自在了,忙不迭道:“沈市長沒有為難我,你們別誤會了。”

    沈君瀾此時臉色比鍋底還黑:“沈同,你自己的事情都一團麻,還好意思攙和你外甥的事。該幹嘛幹嘛去!”

    沈同朝宋家揚撇撇嘴,一副我已經盡力了的表情。

    “媽,你就別當惡人了!”宋家揚湊上前,抱著沈君瀾的手臂哀求,“你看初曉她有學曆有長相,薪水比我還高幾倍,哪裏配不上咱家了!”

    沈君瀾這時也有了理直氣壯的理由,用手點著他的腦門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人家都沒說喜歡你。”

    “啊?”沈同也不可思議,“你是說你其實隻是單相思!”

    宋家揚也不以為意,坦坦蕩蕩道:“我這不是在追求人家麽?媽你這麽一鬧我可怎麽辦?”

    葉初曉有些好笑地搖搖頭:“宋家揚,這段日子謝謝你的照顧。不過沈市長說得對,你以後是要走仕途的人,任何事情都不能草率。我家裏的背景你也清楚,肯定會拖你的後腿。”

    宋家揚急了,從地上跳起來道:“這都什麽時代了,還要看家庭成分麽?自己有本事哪裏都不怕!”

    “家揚!”沈君瀾微微蹙眉。

    葉初曉看了看母女兩人,禮貌道:“沈市長,我先走了,你和宋家揚好好談談。”

    “初曉初曉!”宋家揚急急叫喚,想要阻攔他,卻被沈君瀾一聲喝住。

    畢竟也不急於一時,宋家揚悻悻做會位置,準備和母親來一場語重心長的長談。

    猶站在門口的沈同聳聳肩,對出門的葉初曉道:“葉小姐,我送你。”

    兩個並不算相識的人,一同出來時,沈同沒話找話道:“你是鹿城的?是家揚高中同學?”

    “嗯。”葉初曉點點頭,不動聲色打量了一番這個三十來歲的男人,隻覺得他身形挺拔,隨口問,“我聽家揚說起過他有一個當警察的舅舅,是您嗎?

    ”

    “是。我以前也在鹿城,後來一家人都調來這邊。”

    不過寒暄了幾句話,兩人已經出門,沈同本打算開車送葉初曉,但被她婉謝,他也沒堅持,對兩人來說,到底都隻是陌生人。

    見了沈君瀾之後,葉初曉幾乎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她不知道宋家揚會不會善罷甘休,但對她來說,則已經是表明了立場。兩個道不同的人,顯然是走不到一起的。

    她祝福宋家揚有一個光鮮明朗的未來,也願他遇到一個比她好很多的女人。

    實際上比她好的女人,實在是太常見了。

    這種輕鬆的感覺,讓她忽然想喝酒。於是招收攔了輛出租車,直奔飛馳酒吧。

    此時酒吧剛剛營業,還未到高峰時期。

    張威在吧台後麵擺酒瓶擦酒杯。看到葉初曉坐在吧台前,神色不虞地撇撇嘴:“你來幹什麽?”

    葉初曉知道他不待見她,也不計較他不友善的語氣,隻道:“來喝酒,給我倒兩杯啤酒。”

    張威擦了個酒杯,嗤了一聲:“我這裏不賣你酒。”

    葉初曉皺皺眉有些不滿:“張威,你打開門做生意,憑什麽不賣我酒?”

    張威翻了個白眼:“我還真就不賣你酒。再說,你一個女人學人家喝什麽酒?趕緊迴去,別在我這裏礙眼。我跟你說,我是真的看到你就煩。”

    葉初曉不由得有些來氣,馳駿欺負她就算了,連張威也欺負她,真當她好欺負麽?

    她謔的起身,鑽進吧台內,在張威的嚴陣抗議下,搶了一瓶酒過來,複又坐在吧台前。

    張威惱羞成怒,指著她道:“葉初曉,我可告訴你,你要是喝醉了,我是不會管你的。”

    葉初曉嗤笑一聲,懶得離他,自己開了酒瓶,對著酒瓶便喝了起來。

    她喝酒不多,但天生酒量倒也不差,搶了幾瓶啤酒喝完,也隻是微微有些醉,於是她繼續一杯接一杯,張威怎麽攔也攔不住。

    喝得有些雲裏霧裏時,過往的那些畫麵全都出來。

    她和馳駿相識的時間,與她的生命一樣長,但真正在一起,前後卻不過兩個月。

    那是她生命裏最絢爛的兩個月,以至於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清晰無比,每一盞路過的燈,每一片飄過的雲,每一句話一聲笑語,還有在海邊家庭旅館裏,少年人一般的荷爾蒙溫度。都曆曆

    在目。

    越想便越覺得美好得想哭。

    張威見她眼眶紅紅,沒好氣道:“你別在我這裏撒酒瘋,不然我丟你出去!”

    葉初曉嘻嘻一笑,大著舌頭開口:“張威,馳駿他不要我了,你說他是不是混蛋?”

    “你才是混蛋!”

    “那你告訴我,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歡我了?”

    張威瞥了她一眼,恨不得一耳刮子將他抽去太平洋,惡聲惡氣迴她:“你這鬼樣子誰會喜歡?也就駿哥眼瞎!喜歡誰不好,喜歡你這種白眼狼!”

    “我不是白眼狼,我知道馳駿對我好。比誰都好!”

    張威鄙夷地輕嗤一聲,不再想搭理醉酒的人。

    此時酒吧的人越來越多,時不時有不懷好意的男人,來到獨自一人飲酒的葉初曉旁邊搭訕。

    張威看葉初曉漸漸醉眼朦朧的樣子,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想把她趕走又不可能,想放任她被人揩油又不忍心,隻能一邊腹誹,一邊不停地替她趕走那些煩人的蒼蠅,連上廁所都不敢去。

    倒是葉初曉幾次跌跌撞撞上廁所,他都不得已跟著,生怕被人給占了便宜。

    他決定等有機會,一定要向馳駿控訴。

    他真是厭惡透了這女人。

    過了淩晨一點多,酒吧臨近打樣的時候,葉初曉已經趴在吧台上,醉得不省人事。

    張威不知道她住哪裏,就算知道肯定也沒那個好心送她迴去,本來打算將她丟進休息室不管她。

    但想了想,還是咬牙切齒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過去。

    那邊接通,他劈頭蓋臉就問:“駿哥!葉初曉喝醉了在酒吧,你管不管?”

    那頭似乎是愣了下來,才傳來不甚滿意的聲音:“你幹嘛讓她喝酒?”

    張威咬著牙齒抱怨:“酒吧打開門做生意,她又不是不給錢。再說我哪裏管得了她,酒都是她從吧台裏麵搶走的。”

    馳駿嗤了一聲:“你能有點出息嗎?”

    “我還能抽她啊!”張威氣結,惡聲惡氣道,“你到底過不過來?不過來我就把她丟休息室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章原地打轉的劇情終於擼過去了~~下章就和好了。看了下,貌似又要開船~~可是河蟹之下,脖子以上脖子以上啊抓頭~~真特麽難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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