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初曉沒有再去找馳駿,一來是確定他還活著,而且還活得那麽囂張霸道,這兩年來的愧疚也就淡掉了大半。

    馳駿對她來說,仍舊隻是一個認識多年但並不熟悉的新塘人。

    她的生活無比現實,比如沒有家庭依靠的飄零感和不安全感,都讓她急需用掙錢的方式來填補。

    失去了酒吧賣啤酒的工作,她隻能重新再找。

    好在她運氣不錯,隻過兩天便又在學校附近的餐廳找到了一份兼職。

    說是餐廳,其實是餐廳夏季在門口臨時搭建的露天燒烤大排檔。葉初曉的工作就是端盤子收拾桌子這類雜工。報酬比起賣啤酒,自然是低了很多,不過晚上能做的工作實在寥寥,又不能去離學校太遠的地方,所以對葉初曉來說,能找到這份工作,已經是謝天謝地。

    然而,雖然葉初曉雖然從小生活在新塘那種底層社會,但她幼時有爺爺奶奶疼惜,父親未吸毒之前,也算得上對她寵愛,後來又因母親搭上馳鬆年,她並沒有真正品嚐過生活的艱辛。在家中,無非也隻是打掃做飯這些普通家務。所以在燒烤攤的工作對她來說,委實有些辛勞。

    大排檔是城市裏普通男女夏日裏最愛的消遣方式,客人多,自然就忙碌。洗菜穿串送餐收盤子打掃,一晚上幾個小時下來,葉初曉常常是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更別提那折磨人的嗆人煙霧。

    一直以來,葉初曉對於自己的生活狀態,都努力做到坦然從容的。但實際上,對於一個二十歲的女孩來說,總會在某種時候生出一絲不平衡感。何況她並不是那種樂觀陽光的女孩。

    對於飄零感的恐懼,對於輕鬆肆意生活的向往,都讓她時不時豔羨那些光鮮亮麗的紅男綠女,

    這天晚上不到九點,忽然下起暴雨,大排檔提前結束營業。葉初曉迴宿舍時,恰好遇到同樣提前下班的陳玲玲。

    暑期的校道,除了雨聲便沒有其他。

    兩人這幾天各自打工,迴到宿舍都快十二點,都是洗洗倒頭就睡,連聊天交流的時間都沒有。這下撞見,自然是聊得有些起勁。

    尤其是陳玲玲,拉著葉初曉說酒吧這幾日發生的奇葩事,還提到酒吧那年輕老板出現了幾次。

    葉初曉本來對酒吧的事沒什麽興趣,聽她說起馳駿,又不不由自主認真去聽。可惜陳玲玲也隻重複說了幾次馳駿很帥的話,便再無其他,不免讓葉初曉有些莫名地悻悻失望。

    兩人聊得投入,渾然不覺夜色裏緩慢駛過的一輛小車。直到葉初曉感覺到腿上一濕,下意識驚唿了一聲,片刻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車子濺到了水。

    陳玲玲也哎呀了一聲,想來也同樣中招。兩人在路燈下去檢查被水濺的狀況時,剛剛那車已經又退了迴來,在她們身旁停下。

    “對不起,你們沒事吧?”車窗滑下來,露出一張帶著歉意的麵孔。

    那人看不太出年齡,大致還算得上年輕,眉眼俊朗溫和。

    葉初曉並不太計較這種小事,便笑著朝她搖搖頭,陳玲玲也趕緊隨著她一塊搖頭。

    那人看了看兩人,有些歉意地再笑了笑,搖上車窗,緩緩離去。

    葉初曉走了兩步,發覺陳玲玲愣在原地,她迴頭奇怪道:“怎麽了?”

    陳玲玲摸了摸腦袋:“剛剛那人好像在哪裏見過。”

    “是嗎?”葉初曉沒放在心上,隻道,“在學校裏開車的,估計是老師吧。”

    “怎麽可能?”陳玲玲咕噥,“我可不記得咱學校有這麽年輕帥氣的老師。要是有,我絕對選他的課。”

    葉初曉笑著搖搖頭,拉了拉她:“走吧!要不你慢慢再想。”

    兩人迴到宿舍,思索了一路的陳玲玲,忽然一拍腦門:“我想起來,剛剛那人是覃凱。”

    葉初曉疑惑:“覃凱是誰?”

    陳玲玲一臉不可思議地看了她一眼:“覃凱你都不知道是誰啊?我們學校的風雲校友。華夏製藥的總裁。華夏製藥你總知道吧?就是你打工對麵的那棟大樓。”

    葉初曉想了想,華夏製藥她當然知道,每天晚上去打工都能看到,據說是一家上市藥企業,規模很龐大,對麵那棟樓是國內總部。

    陳玲玲繼續道:“我聽師姐們說過,覃凱可是咱學校畢業生的奮鬥目標。他也是普通家庭出生,不到三十歲就從一個小職員做到總裁,還帶領華夏製藥上市。據說是國內最年輕的的上市公司總裁。最重要是,他長得還帥,你剛剛看到沒有?聽說他還是單身呢!”

    葉初曉迴想了下剛剛雨中車內那男人,隻隱約記得輪廓,大約是英俊的。

    陳玲玲八卦完畢,端著麵盆去水房,隻是不出片刻,她就頂著一頭水,風風火火折了迴來。

    葉初曉奇怪:“你這麽快洗完了?”

    隻見她有點鬱悶地擦了擦頭發:“心情不好,就隨便洗了一下。”

    “怎麽了?”

    陳玲玲哼了一聲:“說起來就來氣,剛剛在樓梯口被隔壁那個張月琴給撞了一下,她不給人道歉就算了,還一臉傲慢。以為自己是誰呢?還不就是傍上了個富二代男朋友,就拽得二五八萬似的。誰不記得她當初進學校時那土包子樣!”

    葉初曉不是愛八卦的人,不過住在女生宿舍,難免聽到各種八卦消息。張月琴是他們學院日語專業的學生,長得很漂亮,據說來自農村,家境非常差,剛入學時連學費都是申請的助學貸款。

    葉初曉雖然和她不熟,但也記得當初剛大一時,隔壁那個穿著寒酸土氣的漂亮女生。

    隻是她上學期好像交到了一個有錢男友,搖身一變成了都市的摩登女郎。宿舍有女生在臥談會探討過,她手上拿的一個包就價值五位數。

    陳玲玲大約是氣不過,又有點不平道:“聽說她那個有錢男朋友,連她畢業去向都給安排好了,還真是山雞變鳳凰。不過話說迴來,我要是長得漂亮,也肯定去找個有錢男朋友,誰願意整天累死累活做苦力掙那點錢。這個社會就是這麽現實,尤其是我們女生,沒有背景真是處處難行。你看我們學外語的,雖說就業不難,但說到底也就能掙那點,說不定到時一個月工資,還趕不上人家一個包呢。”

    她說完,看了看葉初曉,繼續道:“初曉,其實我覺得那張月琴還沒你長得好看呢,她能找到有錢男朋友,你也肯定行。你可別整天就知道傻兮兮讀書打工,找個有錢男朋友當靠山才是正道。”

    葉初曉訕訕笑了笑,本想下意思否定她的說辭,可心底深處,卻又冒出了一絲羞恥的認同,以至於她本來到嘴邊的話用吞了下去,隻能兀自沉默。

    陳玲玲其實也隻是隨便說說,有錢男人雖然不少,但靠譜的委實不多,周末停在學校門口的豪車,大多不是來接情人就是來找幹女兒。真正地找大學生談戀愛的,鳳毛麟角。張月琴那男朋友到底是個什麽身份,誰又知道?

    她打了個哈欠:“累死了,我還是好好睡一覺,明天繼續我苦命的打工日子哦。”

    葉初曉坐在椅子上怔神了半響,直到陳玲玲細細的唿嚕聲響起,她才起身拿著麵盆去水房漱洗。

    宿舍的水房有一麵大鏡子,當她衝完澡頂著一身水汽,從隔間走出來,對上的便是鏡中的自己。

    她從小被人誇讚漂亮,但是她自己從不以為然。倒不是因為謙遜,而是內心幾乎麻木的冷漠,

    讓她缺少了年輕女孩應有的熱情和感情,甚至連小女兒最常見的愛美之心都缺乏。所以她不熱愛打扮,也很少認真照鏡子。

    所以當她對著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看著自己時,竟然一時覺得有些陌生。

    鏡子裏的女孩,白皙纖柔,五官靚麗,符合一切有關漂亮的描述,但是美得並不張揚,而是一種內斂的清麗——除了那雙隱約有些冷淡的眸子。

    她盯著鏡子裏的人,腦子裏忽然想到雨中車內的覃凱。

    她其實並不記得他的長相,但那輛黑色車子的模樣卻無比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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