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葉初曉不願聽,那些混混肮髒的言語還是飄進了她的耳朵。

    其實算起來,她跟這些混混可以說是一起在新塘長大的。隻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加之是女孩子。她知道他們姓誰名誰,但幾乎毫無交集。

    待到年紀漸長,那些小混混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帶著猥褻的不懷好意,還會下流地朝她吹口哨,但她從來都不理會,也從來不表現出畏懼,隻冷冷地抬高自己的頭,不去看他們。

    因為她深知,這些人你越是理會,他們越是會來勁。

    而這個時候,她所厭惡的自己作為土生土長新塘人的身份,卻成為她最安全的砝碼。

    即使再混賬的流氓,也知道兔子不吃窩邊草這個道理,至少在新塘這塊地方,這些小混混不會真的對葉初曉怎樣。他們不過是熱衷調戲女孩這種無聊的遊戲罷了。

    而當葉初曉聽到“駿哥”二字時,下意識怔了一怔。

    有些人大概天生就是讓人臣服的,就好比這個馳駿。他從小在新塘這一輩孩子中就是老大,包括年紀比他大幾歲的男孩,也是唯他馬首是瞻。

    雖然很多年前他家就已經搬離新塘,住進外麵的商品房小區,但他這些年依舊整日在新塘和這些小混混鬼混在一起。

    葉初曉與馳駿同樣沒有交集,但不得不說,她對新塘這個橫行霸道的混混老大,多少有些忌憚。

    當初馳駿被他老爹送出國時,她還悄悄舒了口氣。

    隻是不想,出去不到兩年,他竟然就迴來了。

    管他呢!葉初曉擺擺混亂的腦袋,反正她很快就會離開新塘。

    徹徹底底地擺脫這個鬼地方。

    葉初曉家在新塘腹地,街道旁的一座小小的兩層老破房子,樓下是租給外地人開按摩店的門麵,樓上幾間小房子才是她真正的家。

    她沿著搖搖晃晃的木樓梯走到二樓,推了下門,發覺房門緊鎖,以為母親不在。隻得拿出鑰匙自己開門。

    開被推門時,葉初曉正迎上從母親那間臥室走出來的馳鬆年。

    馳鬆年穿戴尚算整齊,除了胸口前方那兩顆本來不該散開的扣子。

    “初曉迴來了?考得怎麽樣?”馳鬆年客客氣氣開口。

    葉初曉麵無表情地迴:“還行。”

    馳鬆年繼續沒話找話道:“對了,阿駿也來了這裏,你迴來的時候有沒有撞見他?”

    “沒注意。”

    大致是葉初曉的冷淡,讓馳鬆年覺得有點自討沒趣,正悻悻地摸著鼻子,準備再找話題,葉母張蓮,穿著睡衣從臥室裏走出來,斜斜靠在門邊道:“餓了嗎?廚房有麵自己去煮。”

    葉初曉放下手中的文具袋,沉默地走進廚房。

    廚房的門形如虛設,小客廳裏張蓮和馳鬆年的對話,一清二楚。

    “我先迴去了,我得去看看阿駿那臭小子是不是又鬼混喝酒去了!這幾天老是不歸家,我這老子眼見著是管不住他了!”

    “嗯,你迴去吧,路上小心點。”張蓮的聲音難得地有點溫柔。

    “你問問初曉,看她上大學想要什麽?電腦還是手機?我讓人去幫她看看!”

    張蓮沒有迴話,隻是吃吃笑了笑。

    待到下樓的聲音遠去。

    葉初曉從廚房裏走出來,麵無表情看著坐在沙發上,點起一根煙的母親張蓮,冷冷道:“我什麽都不需要!”

    張蓮和新塘大部分女人的人生軌跡差不多,沒讀過幾年書,十幾歲就跟了男人,不到二十歲便生下葉初曉。

    算起來,雖然葉初曉已經十八,但張蓮卻不過三十六七歲。

    她五官生得非常漂亮,即使是這個年紀,也沒有耽於保養,可仍舊風韻猶存,豔麗中帶著些近乎冷漠的麻木。

    這大概是也是葉初曉和她最相似的地方。

    年少生子,加上經年累月糟糕的生活狀態,讓張蓮看起來沒什麽生為人母的自覺。她吐了一圈煙,隔著煙霧看向女兒,淡淡問道:“考得怎麽樣?”

    葉初曉譏誚一笑:“你在意嗎?”

    張蓮搖搖頭:“確實不太在意,不過這是你能否順利離開家裏的唯一籌碼,於情於理我應該關心一下。”說是這樣說,她並未等葉初曉的答案,很快又轉移話題,“你撞見你爸了?”

    “嗯。”葉初曉惱火地應了一聲。

    張蓮看了她一眼:“問你要錢了?”

    “嗯。”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拿錢去幹什麽,還給他?”

    “他自己從我包裏搶走的。”

    張蓮嗤笑一聲,惡狠狠道:“他怎麽還不去死?”

    是啊!葉初曉在心裏迴應,他怎麽不去死?

    張蓮繼續罵罵咧咧:“要不是你馳叔,我壓箱底的那

    幾個錢,都要被你那死鬼爹搶走!”

    葉初曉冷聲一笑。

    這樣顯而易見的譏誚,大概是有些激怒了張蓮,她將煙頭按熄在煙灰缸,冷著臉道:“你別老是吊著一張冷臉!我知道你不喜歡馳鬆年,但是沒有他,咱娘倆這幾年,估計會被你爹賣掉都說不準。你以為你這幾年讀書的錢是從哪裏來的,還不都是靠你馳叔。你不感激他也倒罷了,還每次對他擺冷臉,你有沒有一點良心?”

    “我是感激他,但你要我喜歡他?”葉初曉頓了頓道,“對不起,我做不到,就算你和他結婚,我也不可能喜歡他。因為全新塘的人都知道,你和我爸還沒離婚,馳鬆年老婆也還在世時,你們兩個就搞破鞋。”

    張蓮對破鞋這兩個字並不陌生,這不是專屬於她的詞,但是在她身上出現過很多次。

    隻是當這個詞從自己女兒口中出來時,她還是有些震驚。

    張蓮憤怒地瞪了一下葉初曉,又頹然地收迴表情,恢複平日的無所謂。

    她擺擺手:“也罷也罷,反正你很快就要離開你搞破鞋的媽,還有你那個吸毒鬼爹,你喜不喜歡誰都無所謂!”

    確實,比起馳鬆年,葉初曉更應該憎惡的是她那個親生爸爸。

    實際上,馳鬆年對她不錯,父母還未離婚,她年紀尚小時,他就常常給她買東西。雖然她後來知道,也許那時候,馳鬆年已經和張蓮曖昧不清。他不過是在討好姘頭的女兒而已。

    但葉初曉不得不承認,若不是馳鬆年的庇護,這幾年她們母女肯定會被葉建剛攪和得無法安寧度日。以張蓮的生存能力,也很難讓她繼續求學。

    馳鬆年開了幾家亂七八糟的洗浴中心和夜總會,算是從新塘走出去的,數一數二的有錢人。

    即使葉初曉對他掙錢的方式鄙夷萬分,但每次從張蓮手中接過錢時,也不得不屈從現實。

    張蓮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母女兩人向來不算親密,她很少關心女兒,但至少沒少過葉初曉吃穿,還送她一直念書,讓她沒有遭遇新塘大部分孩子早早輟學在社會上遊蕩的命運。

    葉初曉能夠保持著自己這份與新塘格格不入的驕傲和清醒,很大部分要歸功於她這個糟糕的母親。

    張蓮似乎有點煩躁,又摸出一根煙點上。

    葉初曉大致也是覺得自己說話有些過分。

    她默默走到她旁邊坐下,將她手裏的煙拿下按熄:“少抽點

    ,對身體不好。”

    張蓮睨了她一眼,倒沒有異議。

    葉初曉沉默了片刻,試圖轉移話題,緩解氣氛,便隨口問道:“對了,媽,馳駿怎麽迴事?前年不是被馳叔花了大筆錢送去國外念書了麽?怎麽這個時候就迴來了?”

    張蓮擺擺手,有點嗤鄙道:“別提了,馳叔想花錢讓他在國外拿個學曆,也算是給馳家長臉貼金。哪知那小子不安分慣了,讀了一年多,就打架鬥毆被學校開除,還被人家國家驅逐出境。這不,剛迴來一個多月,又跟著那幫小流氓整日鬼混。”

    葉初曉暗自唏噓了一聲,果然,流氓到了美國還是流氓。

    張蓮說完後就站起來隨便套了件衣服,又拿出幾百塊錢丟在沙發前的小幾上:“我去打麻將了,晚上不迴來,這幾天估計都不怎麽在家,你放假了自己看想吃什麽就去買什麽。”

    葉初曉嗯了一聲,並沒有去看她出門的背影。

    新塘這樣的地方,夜晚總是有點曖昧。

    老舊的房子即使門窗鎖緊,仍舊無法隔絕外麵的聲音。

    當遠處打麻將的吆喝聲漸止,葉初曉樓下又開始動靜。

    樓下的按摩店裏那兩個常年衣著暴露的外地女人,到底是不是以按摩為生的,新塘的人全都心知肚明。因為每到夜晚,都會有不同的男人陸續進出,在黑夜裏發出讓人惡心的響動。

    直接受害者自然是樓上的房主。

    張蓮對這些當然不以為然,但葉初曉隻是個十幾歲的少女。她獨自一人躺在床上,用被子蒙著頭,但那些聲音還是飄進她的耳朵,她隻覺得胃中都在翻湧,惡心透頂。

    正當她翻來覆去無法安睡時,樓下又響起幾個不成調的狼嚎,還夾雜著一些含含糊糊,像是醉酒後的說話聲。

    “駿哥駿哥,聽到沒?那聲音*不?我跟你說,這裏麵那個年輕女人活不錯,你要不要試一試!”

    “去你媽的!你也不嫌髒!”

    “我草,你要幹淨的,樓上那個肯定幹淨!你想搞她馳叔肯定也不讓啊!”

    “你他媽能不能別整天就想著這事!”這聲音吼完,頓了頓,又繼續吼道,“那裏麵的狗男女煩不煩?都弄多久了,趕緊讓他們滾蛋!”

    “小的收到。”

    接著便是重重的敲門聲,幾個男聲吵吵鬧鬧道:“咱駿哥讓你們趕緊滾!大半夜的煩不煩!”

    被打斷的人,大致是有些不滿,罵罵咧咧的聲音才響起,就被一陣桌椅敲打聲製止:“你他媽對咱駿哥有意見?!再不滾,老子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片刻之後,樓下終於恢複平靜,隻聽那幾個含含糊糊不成調的唱歌聲,漸漸遠去。

    葉初曉的羞憤煩躁也慢慢消弭散開,終於在被子中沉沉睡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危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蔚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蔚空並收藏危愛最新章節